中宮殿裏地位最高的皇后和德妃還沒有來，夏荻進門之前似乎還有聽到嬪妃在爭吵著什麼，一出現，屏風后剛才還在喧鬧的聲音立即停了下來。

「……見過各位娘娘。」

四面八方投來打量的視線，從夏荻的站的位置看去，左側的嬪妃著挽髮髻、點花鈿、配香囊，乃是大魏子的標準打扮。

而右側的嬪妃，雖也同樣著宮裝，但卻各有異邦特。

有穿馬靴的腰挎小皮鞭的、眼眶塗得烏青戴面紗的、還有臉上塗得像紙一樣白、穿了五六層的。

厄蘭朵、大宛、東瀛……

一眼掃過去，足有三四個番邦的嬪妃。

中間一條飛蜀錦毯如同楚河漢界一樣將漢妃和番妃分隔開，便是夏荻進來之後，也還聽得到空中那子噼里啪啦的火花響。

「夏，貴人？」

夏荻總算聽到個稍微悉的聲音，卻是曾經留難過自己的嬿嬪。

嬿嬪冷眼瞥著，喝了口茶才怪氣道：「前些天丹華宮裏，聽說你可是出盡了風頭，難怪陛下有此嘉賞。」

這麼一說，當即便有其他嬪妃曉得了的份，結合上夏荻剛剛自報的家門，頓時有幾道視線如同巖漿一樣澆了過來。

其中一道視線就來自於漢妃席一側、位置猶在嬿嬪之上的一位妃嬪，似乎剛剛的架還沒吵完，嗓子略微有點啞，聽了的份后當即失聲道——

「大理寺卿？」

嬿嬪見聲音扭曲，扭過頭問道：「婧嬪姐姐和這位夏貴人有故？」

那穿著鵝黃仙鶴的婧嬪膛一陣起伏，最後坐下來冷笑道：「可不是嗎？夏大人的貴子將我弟當街打重傷，險些讓本宮的老父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事，本宮還刻骨銘心呢。」

兒子？

旁邊不太了解夏荻的嬪妃們聽得瞪大了眼睛。

和夏荻同份位的三個貴人在後面低聲咬起了耳朵。

賈貴人：「噫，一個嬪妃在宮外有兒子，這何統？」

易貴人：「可是陛下強召進來的，這算是強搶有夫之婦嗎？」

玢貴人：「但我聽說之前是扮男裝耶，按理說，那兒子該爹。」

哦，那就是強搶有婦之夫吧。

陛下的口味真的越來越有問題了。

沒等夏荻出於道義為皇帝講兩句，那頭一個穿著馬靴，頭髮紮一束小辮、英姿颯爽的麥皮妃嬪用生的漢話大著嗓門道——

「怎麼不、繼續、說了？」

夏荻看了看腰間的馬鞭，又聽了帶著沙子味的口音，便知道這是今年才從大宛國納來的一個妃嬪，據說是那裏一個大將軍的兒。

與剛才爭吵的正是婧嬪，的視線終於從夏荻上移開，冷著臉對那大宛妃嬪道：「月貴人，本宮已經忠告過你多次，這裏不是你們大宛，本宮也沒義務看顧你！別日裏沒事找事！」

那大宛來的月貴人一個詞一個詞地往外蹦：「如果不是、因為你們毒害，我的、娜娜怎麼會流產！那可是一五命！」

夏荻剛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就聽見這一五命的慘案，震驚難以言喻。

皇帝的後宮有人懷了四胞胎，這豈不是大事？

要知道皇帝現在是一個後嗣都沒有，朝臣們怕子嗣來，怕的是子嗣是番妃生的，又怕子嗣不來，畢竟他們老封家還有皇位要繼承。

夏荻在當外臣時不曉得，還以為皇帝子嗣艱難是的緣故，等進了宮，聽嬤嬤們八卦才得知皇帝只是後宮去得，即便去，大多數時候也是陪在中宮皇后那，嬿嬪那樣一個月見個兩三回聖面已是比較寵的了。

沒等夏荻諫臣本能發作想詢問一番，門外便有監高聲唱喏，妃位以下的嬪妃紛紛站起來，卻是德妃到了。

甫從佛堂懸案里洗清的德妃解除足以來第一次亮相，打扮得十分亮眼。

眼便是一襲妃紅雪銀青鳥紋宮裝，隨著蓮步輕點，飽滿潔白的耳垂下幾乎同的東海珍珠輕輕搖晃，顯得氣質凜冽而高貴。

緩緩走進來，第一眼便看見了夏荻，輕輕點頭沒有多說什麼，抬步走向了皇後座下左起第一的尊位，等落座，其他妃嬪才各自坐下來。

「……早在外面便聽到你們又吵起來了，這裏是中宮，不是鬧市。區區一件小事，從中元節前吵到中元節后，傳到陛下耳朵里也罷，傳到太后耳朵里，你們不得要吃點苦頭。婧嬪，你是飛泉宮的主位，月貴人初來不懂事，你平日裏也該儘儘教導之責才是。」

……后妃犯事，皇帝從寬太后從嚴嗎？

夏荻還掛記著月貴人說的那一五命的事，正尋思著是不是要開口問一問，便聽婧嬪說到了這事上。

「娘娘冤我。」婧嬪青著臉道，「妾豈不想教，可那通曉漢話的嬤嬤兩個月前水土不服病死了，妾又不懂那大宛話，白日裏勞心勞力地教，晚上還要聽養的那對小畜生咩咩，這半個月已是心俱疲了。」

那邊的月貴人聽了個大概，氣憤不已：「你、還說！就是你，嫌它吵，才殺了我的娜娜！」

婧嬪：「是你的羊沒關好，啃本宮的花！還死在本宮門口，莫說我沒殺它，區區一個畜生，我就算殺了拿來烤全羊又怎麼樣！」

夏荻終於聽懂了。

這一五命原來指的是這大宛來的月貴人養在宮裏的小羊羔離奇暴斃的事。

月貴人和婧嬪是住在同一個宮室里的，的小羊羔平日裏只在宮中活，絕不往外跑，那一日早上去羊圈時發現小羊羔不見，四一找才發現死在了婧嬪院子門外，死因是誤食了大量夾竹桃花葉。

在們所住的碧華宮裏，只有婧嬪的殿外才養了大量的夾竹桃，月貴人自然以為是婧嬪看不慣才做的。

「……養的小畜生夜夜得人難以安寢，我不與計較便罷了，倒是訛上本宮了！日裏嗚哩哇啦的誰知曉地說的是什麼！再說了，我那宮裏的夾竹桃又不是我種的，是蒔嬪搬走以前種的，關我什麼事！」婧嬪怒道。

見火燒到自己上，對面臉塗得像紙一樣白、穿著六層單的蒔嬪慌忙道：「請不要再爭執了，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太悲哀了，大家為什麼不能一起變得幸福呢？」

眾嬪妃：「……」

「蒔嬪，勸架就勸架，你還是說點大家能聽得懂的吧。」德妃喝了口茶，忽然想起什麼，目落在了坐在末位的夏荻上。

「對了，你們各執一詞，刑監也查不出來個所以然，不如就給夏貴人徹查清楚如何？」

夏荻：「昂？」

眾嬪妃的視線又重新回到夏荻上。

只有月貴人不太能理解，看了看其他人的神，還以為眼前這新來的嬪妃有什麼特異的能力，嗚哩哇啦地說了一段話。

夏荻聽了，對那月貴人回道：「月貴人見諒，我並無養羊的能為，也不知曉牛羊的起死回生之。」

月貴人驚訝地張開口，快步走過來略顯激地握起夏荻的雙手：「你、我的話、聽得懂？」

夏荻道：「曾在辦一樁驛館盜竊貢品的案件時與見過貴國使節有所流，略通一點大宛語。」

這兩個月沒人幫這月貴人翻譯，只聽得懂，卻很難表達出正確的意思，可把給憋壞了，逮著夏荻嘰里呱啦就是一頓傾訴。

夏荻聽得連連點頭，直到德妃問起，才回答道：

「事是這樣的，大宛貴族子會找同一天出生羊羔或馬駒養在邊作為寵，這樣寵會在子長大時為消災擋劫，對月貴人來說十分重要。現在羊羔無端暴斃，對來說就像奪走了半條命，所以憤怒至此。」

眾妃嬪恍然，德妃道：「原來如此，那到底要如何才能罷休？」

「呃……」夏荻看了月貴人一眼，道，「月貴人說，要麼找出殺羊的真兇，要麼就讓婧嬪娘娘改個閨名……也娜娜，從此替消災擋劫。」

婧嬪然大怒：「本宮一宮主位憑什麼被一介番妃辱至此！你告訴，本宮便是不賠，又能將本宮如何？！」

月貴人：「撥弄乾仗！尋死拉！叭叭叭叭叭……」

夏荻：「……」這一句沒辦法翻譯。

但顯而易見這句也不需要翻譯，婧嬪拍案而起，眼見得二人又撕將起來，甚至那月貴人已經掏出了馬鞭準備手時，一串銀鈴聲，打斷了們。

眾妃嬪偃旗息鼓，紛紛起行禮：「拜見皇後娘娘。」

夏荻在人群末尾，聽見那串清脆的銀鈴聲靠近，未見其人，便先聞到一山間草木的清新味道。

隨後，看見了半垂的卷草簾后，一個穿著一重紫宮裝的妙曼人影從側殿走出，緩緩坐上了中宮主位，戴著銀花鐲的修長雙手疊在膝上，先是讓眾妃嬪平落座，之後環視殿中，輕輕啟——

「哪一位是夏卿？」

眾妃紛紛看向漢妃這一側的末尾。

雖在京中做，但夏荻很參加宮中的飲宴，在宣政殿面聖議政時也幾乎沒有看到過任何后妃，是以在後宮嬪妃里，唯一真正認得的便是皇后藍氏。

「臣……」夏荻起行禮，「妾，拜見皇後娘娘。」

很明顯地覺到這位蜀國來的皇后正從簾子后重新打量，隨後便聽見皇后溫聲道。

「你過來一些。」

夏荻只得上前。

「再近一些。」皇后道。

夏荻只得又靠近了一些，直到來到了捲簾前，便見皇后那隻染著紫蔻丹的素手從簾下出來，指尖托起的下細細捻、觀察。

座下的嬪妃里不知道哪裏傳來一聲誰的咬牙聲，沒等夏荻發出疑問，皇后便將手收了回去。

輕聲問道：「你的骨頭有被後天過的跡象，按這個骨相走勢，你的原貌應是比現在出挑許多。這樣好的骨相，本宮還是第一次見，為何要掩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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