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霸蠻自打在街上調戲婦，被夏大人家的逆子暴揍到媽不認之後，已在家裡躺了快三個月，期間他在宮裡的姐姐婧嬪三五不時地賜些補品到家裡，心調養之下，傷勢徹底好轉。

飽暖思，傷好記仇，加上一出門，街頭巷尾隨便找個館子都在聊夏青天兩個月前轟大魏的兒家份，王霸蠻覺得夏家這下徹底失勢了。

王公子報仇，一百天不晚，三杯兩盞下肚，新仇舊恨上頭，遂糾集一幫狗殺奔夏府。

但夏青天何等名，加上秦夫人那般貌的仙，平日里本就不登徒子覬覦，一看□□王霸蠻帶著一幫狗洶洶殺至，老百姓們馬上一傳十十傳百，了十來個膀大腰圓的屠夫往甜水巷口兇神惡煞地那麼一杵。

王霸蠻的狗們眼見那十幾把剔骨尖刀橫在巷子口，膽子先破了一半，心有靈犀地借口尿遁跑了。

王霸蠻縱使平日里橫行慣了，但作為桿將軍，眼下雙拳難敵十來個壯漢，只得放了狠話班師回府。

如是老實了兩天，又差府中小廝借口買去甜水巷打探軍，回來之後小廝如夢似幻，直道鬧市中得見仙買菜。王霸蠻迷之下再三問，才得知夏大人如今虎落平遠在皇宮，家中只餘一妻，貌若天仙。

王霸蠻本胚，聽小廝將那秦夫人的貌描述得天花墜，心中，當夜待宵之後，便溜出門，讓家奴帶齊梯子迷煙等打算一睹人之芳容。

來到甜水巷之後，果見四下無人，剛爬上牆頭，便見一天仙似的影背對著他在院子里喂貓，待那仙疑地回了一眼，王霸蠻就呆住了。

他只覺世間繁花眼，皆不如這仙一睇。

……如若他可以選，那今生今世，他不願再做高門公子，只願做懷中一隻老禿貓，長伴到老。

沒等他大夢做個明白，忽然後梯子被撤，家奴也倒了一地。

再一看，三個月前把他打得幾近癱瘓的死對頭跟個鬼一樣站在他後……

「別打了、別打了！我是來賠禮道歉的！」

「賠禮道歉？哈，帶著梯子和迷煙來賠？那我這就給你回禮！」

言罷，啪啪又是一二十個子，那王霸蠻見求饒無用，嘶聲喊道：「我是戶部尚書的獨子！我姐姐是陛下的寵妃，你再敢我一下，我讓我姐姐把你那人妖爹弄死在宮裡！反正那妖婦在宮裡早就被打冷宮了，誰都能踩一腳……」

王霸蠻這話一出，睚眥立即停了手，正要放兩句狠話，睜開眼，卻是一陣骨悚然。

他從睚眥眼裡看到的，是了殺心的眼神。

「三個月前我卸你兩條，你猜猜我今天卸你什麼？」

睚眥說著，剛抬起手，突然手腕一，整個人被人從後面提了起來。

誰？

睚眥沒看清楚，但這不妨礙他本能地反擊，五指爪當即抓向來人面門。

「喔？」封琰詫異之下跟他過了幾招，發現這年下手極狠，一邊見招拆招一邊道，「好毒的小鬼，哪裡學來的野路子？」

睚眥越打心裡越是驚奇，他自問武學一道上天賦過人，整個煬陵只有夏荻能揪他耳朵，沒想到今天遇上個路人，全力施為之下對方還如此遊刃有餘。

或者說，是經驗高出他太多了。

轉眼間兩人已走過二十幾招，睚眥越打越驚，但卻連這人頭上的帷帽都沒到。

「你誰？」

被一掌推出去，踉踉蹌蹌地撞在了自家牆上，睚眥捂著被撞傷的后肩，像貓一樣警惕地看著眼前之人。

只見那人抱臂打量了他一陣，回頭看向後的馬車。

馬車的車廂簾子里出一隻蒼白修長的手，隨後，簾子被開，一張悉的面容了出來。

那雙彷彿悉一切似的水墨眼看向他，聲音一如既往，淡漠得讓人心煩。

「孽障，回家去。」

……

半個時辰后，王尚書家總算派人過來將他們家爺抬走。民間一萬雙眼睛盯著的夏家府邸，加上王霸蠻是深夜冒著宵私自擅闖民宅，屬於王家犯律在先這事追究與否，明天上朝王尚書都不得要上一封請罪摺子，天已亮了，街上行人甚多，王家再想找事也只能先灰溜溜地走人。

以軍副統領的份打發完巡營的校尉之後，封琰第一次踏夏家的府邸。

如傳聞中一般，放目不過大屋七八間，既無小廝也無侍，只有一禿頭三花老貓臥在門前打著哈欠，樸素如尋常人家。

大理寺卿的俸祿不低，但聽人說有八俸祿捐濟給義塾與老弱，場上那些常見的冰炭孝敬也一概不收……甚至有一年封琰還看到上奏時手上生了凍瘡。

昨日沉水香的事昭示絕非出寒微，只是不知道經歷了什麼變故，才變這樣。

若是放在兩個月前，封琰怎麼都不會想到，他和夏荻相識七年以來的種種細節有這麼多，值得追悔的……也有這麼多。

封琰沉默地踏夏家正堂，此時夏荻正坐在椅子上，一句接一句地訓斥兒子。

「……你厲害，常人一碗飯都不會吃兩遍，一個人你倒是能打兩頓。」

「他欠打。」

「他欠打，你欠教，所以為父說教你要聽——三歲小兒都知道，若遇上個法外之徒，弱則報，強則義助。以你的本事，將之制服了送府也便罷了，非要逞兇鬥狠，還要下殺手，這頓打你挨得值。」

睚眥著肩膀，餘瞥見適才那戴著帷帽的高人正從外面走進來，問道：「所以這是誰？皇帝派來看著你的？」

「……差不多吧。」夏荻轉頭道，「崔統領，見笑了。」

「無妨。」

封琰更有興趣的是夏荻的居住環境，很有分寸地打量了兩眼，隨後就聽見後門一響，一個剛梳洗好的子帶著傷葯和熱水從側門快步走出來，見了有外人進來，連忙放下手中的事，行了個禮。

那子是個人間見的絕容貌，此時此刻一雙惹人垂憐的杏核眼略有拘謹地看向封琰。

「這是拙荊秦氏。」夏荻自然而然地介紹了一下，見秦夫人對比劃了一下，對說道，「崔統領只是護送我回來一趟，待天黑前還是要進宮的。」

那秦夫人一臉難過地扯了扯夏荻的袖，眼神異常失落。

夏荻溫聲安道：「別擔心，我沒事。崔統領，我同家人說些私房話，可否稍待？午後留下來用頓便飯如何？」

封琰自然沒有理由拒絕，只能坐下來等候。

旁邊著肩膀的睚眥見夏荻跟著他娘回屋，找了個板凳，坐沒坐相地歇在封琰對面，左看右看，甚覺眼前這高手古怪。

尋常男人見了秦夫人，恨不得眼睛粘在上，這人卻只是看了一眼之後就一直死盯著夏荻。

「喂。」睚眥拿了顆蘋果，咬了一口，說道，「你是皇帝派來監視我爹的？」

一聽這個稱呼，封琰又開始肺疼：「……你爹？」

「習慣了，懶得改口。」睚眥跟著就是一連串的問題，「要練到你這個地步需要幾年？皇帝有你厲害嗎？」

「你問這許多做什麼？」

「我得算一算需要幾年才能帶我爹逃跑啊。」

……言無忌。

封琰倒也沒把這熊孩子的話放在心裡，道：「夏氏已了宗冊，此生都不會離開宮闈。你與其異想天開，不如安心讀書，好你……你爹放心。」

睚眥卻笑了：「你覺得我爹是那種甘心一輩子在宮裡被當豬養的人嗎？」

封琰語塞。

當然不是。

回想一下，宮以來夏荻就從未以後妃自居，除了查案子的時候，其他時間真就是來養老的。

只有在回家了之後，眼裡才有點人氣兒。

他邊就這麼……不好嗎？

昨天他因介懷藏樹之謎夏荻識香木之事，大半夜睡不著，思來想去，這宮裡能跟他討論人的也就是他哥了，遂拽起高太監那一把老骨頭去丹華宮抓他哥。

封瑕昨晚正在丹華宮和德妃喝茶，順便了解一下白天婧嬪宮裡藏樹的熱聞，聊得氣氛正好的時候，被一臉苦相的高太監敲門打斷，說是西南邊有軍報。

大魏朝西南邊一派安定，向來沒有戰事，封瑕一聽就曉得是親弟弟找他，無奈只得放下德妃。

他還當是什麼要事，一出去就聽他弟問人有怎麼辦。

封瑕問什麼樣的，封琰不好描述，說我有個曾為我朝九晚五兩肋刀的一般友人，可能有別的份或者苦衷，但不願意告訴他。

封瑕：你說的那個一般友人是夏卿嗎？

封琰：不是。

封瑕：我倒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有友人了，哦，對了，你從來沒有友人。

封琰對他哥怒目而視，封瑕為了自己後半夜的補覺考慮，認真道：

「一個人有很正常，但以你和夏……你和一般友人的，到這種地步還瞞著你，要麼是想釣你，要麼……是想逃跑。」

釣是不可能釣的，就算有心想釣的話……那前六年大好青春都幹嘛去了，著假鬍子到罵架。

這麼一想，那就只有想逃跑這一種合理推測了。

封琰像聽了一出鬼故事一樣胡思想了一宿，尤其是想到第二天夏荻要出宮回家探親，唯恐是真的想跑，天不亮就撂挑子讓他哥去上朝，自己到西華門堵人。

路上一切正常，只有看到他的時候，夏荻早上為難了一下。

等等，不會真的打算在今天揣包袱跑吧？

大膽犯！跑路不帶我……不是，我在這兒看著還敢跑路？

越想越如坐針氈，封琰頻頻看向夏荻離開的後門，但又覺得擅自進別人家臥房不合禮數。

正糾結時，一聲拖長的「喵~」聲從門外傳，只見夏家的老禿貓追著一隻老鼠跑進來。

那老鼠形靈活，遛貓如神，一番走位之下躥後院。

三花老禿貓今日的跑步額度已滿，見追之莫及，累倒在地上，四個爪子平了呼哧呼哧地著氣。

「你什麼時候能向我爹學一學，見天地只吃飯不幹活……」睚眥正要去抱他家的貓時，又被封琰一掌拍進椅子里。

封琰一手拎起老貓，正經道：「我去。」

說著，他名正言順地進了後院，直奔傳出說話聲的臥房，剛到門外，就聽見一陣哭聲與半句話。

「……就回老家。」

回老家？你只要出了京城被大魏外的歹人發現，就真的回老家了！

封琰一腳蹬開房門，目只見屋一片凌，一個巨大的包袱橫在榻上，桌面上更是擺滿了假鬍子、契書等。

儼然一副準備跑路的架勢。

夏荻和秦夫人雙雙回頭：「崔統領，你這是？」

封琰：「你好大的膽子！」

老貓：「喵。」

封琰：「皇后赦你出宮半日，你竟想趁機逃亡。」

老貓：「喵喵。」

封琰：「豈不知京外想殺你的人有多，你——」

老貓：「喵喵喵~」

封琰：「……」

手裡的貓喵個不停，封琰一時氣勢打折，只能先把帶路的貓放下。

老禿貓屁顛屁顛跑到夏荻腳下，蓄了一下力氣，撲騰到膝蓋上臥好。

「崔統領，你說我要逃跑？」夏荻臉上敷著東西，含混不清道，「人證？證？」

犯安敢狡辯？

封琰指著那榻上的包袱：「你東西都打包好了——」

夏荻：「只是些舊書等，打算帶進宮裡的。」

封琰又看向們面前桌上攤著的一排靚麗的鬍鬚須：「你這變裝用的鬍子——」

夏荻：「不鬍子總覺得辦案事沒什麼手。」

封琰指著們臉上的薄：「那你們臉上這人-皮面又作何解釋？」

人、皮、面、？

夏荻一言難盡地看了他一眼，將臉上的薄揭下來，捋了一把額前潤的碎發，道：「昨日被夾竹桃毒得臉皮不適，這是拙荊的……敷臉方，消腫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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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琰：不會只有我一個人把面認人-皮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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