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慎是清寧宮的一個小侍。

能被分到清寧宮，是他將自己進宮以來的所有積蓄孝敬給師傅的結果。他其實並沒有很多錢，真有錢的，誰願意挨上一刀進宮來當伺候人的侍？如今趁著太子大婚的東風，好不容易搶到了一個機會清寧宮侍奉。雖然最後分了一個打掃後殿月臺的活，但卻是窮的響叮噹，再不可能花錢從尚膳監買些吃的。

和宮不同，侍是不允許在自己居住的直房裡生爐子做飯的。每回吃飯，他們只能夠拎著冷飯冷盤，到屋裡用碳火稍微熱一下，然後匆匆送進肚子充。可是像曹慎這樣的小侍，地位低下不說，又沒什麼過的靠山，尚膳監怎麼可能分什麼好菜？多半是些殘羹冷炙，一碗粥上都結著一層薄薄的白皮。儘管太子太子妃用過膳後會賞菜，但這樣的賞菜和曹慎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能夠領到賞菜的，只有像太子爺邊郭墉那般的紅袍近侍，或者是像太子妃邊梅香那樣的大宮。

想吃口熱飯熱菜該怎麼辦呢？除了花銀子買好一點的飯食，最好的法子便是找到一個宮，和結為對食，每個月將伙食費給對食宮，讓升爐做飯，順便分自己一份。這也是為什麼宮中對食頗為流行的原因。

可是曹慎年紀小，只有13歲，再加上又沒混出頭，認得師傅也沒本事，沒有哪個宮願意和他結為對食的。到清寧宮后，他錢袋空空，每天吃的也就只有尚膳監發下來的份例。

正是長的年紀，曹慎每天夜裡醒來都得發慌，沒法子，只能給自己灌涼水吃，灌得肚子鼓鼓囊囊的直往茅房跑，便能忘掉這件事。

這日該他當值。趁著太子妃娘娘去請安的時候，眾人忙著打掃庭塵，抹洗擺設。他提著掃帚打掃月臺，越掃人越。這個時候忽然聞到了一香味，是從小廚房傳來的。

曹慎前日雖然不當值，卻也聽說後殿新建了一個小廚房。這樣濃郁的香氣，想來應該是小廚房在預備著太子妃娘娘的早膳吧。他拍了拍肚子，心裡很羨慕。這香味越聞越，他實在不了了，乾脆屏住鼻子，用呼氣。可沒有用，還是。

曹慎好不容易將地掃完了，等著負責檢查的藍袍侍過來看。負責檢查的藍袍侍仔細檢查之後，向他點點頭，說：「去茶水間休息去吧。」

茶水間又是什麼？曹慎不解，卻不敢問。他從小就學會了宮裡的一條規矩。上頭人發話，聽一遍必須聽清，若是忘了或者沒眼的追著問，不了要挨一頓打。

曹慎將掃帚放回雜間，瞧見其他的宮侍一起往一個方向走，曹慎懵懵懂懂的跟在後頭。最後發現，他們竟然在小廚房的外間停了下來。那一間屋子正是香味飄出來的地方。門口釘了塊木牌，上面寫著茶水間三個字。

同曹慎悉一點的侍，見他呆站在門外，疑道：「傻站那裡做什麼？趕進來呀，等會就沒吃的了。」

曹慎應了一聲，連忙跟在那人後，進茶水間里。

屋裡擺了好幾副桌椅，靠著牆放了一連串的長板凳，上面已經坐了一些宮侍。人人臉上帶著笑，或拿著包子或端著粥，吃得不亦樂乎。

最靠裡邊的那一面牆竟然有一個大灶臺，旁邊還擺了兩個銅炊爐。靠右的銅炊爐上有一大鍋，咕嚕嚕地煮著粥，散著滾滾白煙。

與他相的侍排起了隊，曹慎亦步亦趨地跟著。到他的時候，灶臺後的師傅問他吃什麼？

曹慎愣了一愣，說：「隨便。」

師傅翻了一個白眼：「最煩你們這種說隨便的，還好，上頭專門定了一個套餐，你就吃這個吧。」

曹慎端著一個木托盤，托盤之上有一碗粥，兩個大包，還有一個饅頭，像做夢一樣在方桌的空位置上坐下。他瞧見方桌上擺了一個梅花形的小碟子，裡頭裝著各的醬菜，像酸豆角、酸蘿蔔、鹹菜、豆腐。同桌的一個侍夾了一筷子酸蘿蔔，放到碗里配粥吃的，咬得嘎吱嘎吱響，一聽就很脆。

與曹慎相的侍頂了他一肘子：「咱們可有福了，攤上太子妃娘娘這樣和善的侍長。聽說早中晚都有吃的，值夜的到子夜的時候還另給一頓夜宵呢！」

曹慎盯著碗里滿滿的粥，並不是尚膳監分給他們吃的那種很稀很稀，一筷子下去，只能撈起兩粒米的清粥。這粥里竟然還有末、蛋花和青菜！米粒一看就是熬煮了很久的，熬的都開了花，瞧著很人。

顧不得燙，他捧起碗，大口大口的吃粥。也許是粥太燙了，燙得他的眼睛都有些微微的潤。

***

回到清寧宮，張羨齡臥在榻上歇了一陣，周姑姑過來要稟報宮人茶水間的事。

聽罷今日茶水間的菜單，張羨齡道：「還是倉促了些，不過剛開始能有這樣子就不錯了。」

因為宮侍值班的時候各有不同，沒法子定時一起吃。便琢磨著將宮人的膳食弄瀏蒸菜的模式，清早讓炒菜的師傅炒好了，分別裝小缽子，竹蒸籠蓋著一層層放在爐子上蒸著保溫。誰有空閑，挑上兩缽子菜就著米飯吃便是，又快又方便，都能吃著熱菜熱飯。

張羨齡結合自己吃零食的經驗，還讓茶水間專門準備了一個大砂鍋，仿照關東煮的模樣，往裡頭放些丸子、蘿蔔、肚串什麼的，又可以做菜吃又可以當零食吃，喝湯的還能舀砂鍋里的湯泡飯。

總而言之，飯管夠，菜管夠，茶管夠，力求讓清寧宮的宮侍吃得飽又吃得好。

穿越前沒上過班，但也聽學長學姐抱怨過有些公司沒食堂、或者食堂難吃的像豬食，分分鐘讓人想跳槽。當時張羨齡心裡就想，以後挑上班的地方，務必得挑一個食堂味的。打工人的生活已經很苦了，食是最後的藉，若是連吃都沒得吃，那日子還有什麼奔頭？

這些侍宮也不容易，張羨齡將心比心，想讓他們日子過得好一些。

向周姑姑吩咐道：「除了日常的膳食之外，逢年過節也得給茶水間添些菜。比如清明的時候供應綠團；端午得有粽子，咸粽甜粽都得有；夏日每天切兩個大西瓜，還要上涼麵涼，給人降降暑；重分發糯米糕點；冬日上羊砂鍋。」

「不許糊弄我，說不定哪天我就去茶水間檢查，誰想倒霉儘管試一試。」

代完茶水間的事，梅香端了盞桔子茶來，甜的，帶著些茶的清逸。

張羨齡一口氣喝了小半盞。

「娘娘，惜薪司將小廚房下月碳火送來了，您要的東西也一起送到了。」

前日在小廚房炒蛋炒飯，瞧見灶里塞得全是一塊一塊的碳火，當時就覺得這種形式的碳燃燒效率太低了。所以吩咐惜薪司打造一樣模，送三月碳火時一併送過來。

這惜薪司做事倒也麻利，這麼快就送來了。

「給我把圍拿來，你們也換上，我帶你們玩煤去。」張羨齡興沖沖地說。

宮裝細，張羨齡玩耍的時候總有些放不開，怕弄壞了服，索讓梅香們做了一件深青圍，可以罩在宮裝外頭遮灰。

本來是遮灰用的，也沒梅香在圍上弄些刺繡，倒是自己手，綉了一隻小獅子王辛。可惜沒綉好，瞧著跟變了形的貓兒一樣。

存煤的庫房前，張羨齡指揮著小侍將煤炭倒在一個大桶里，往裡頭倒水。

等到水完全滲到煤灰里，就可以用鏟子攪拌一下，直到拌鬆鬆散散，攥在手上能形的模樣。

梅香看到這裡，笑著說：「娘娘是要做煤將軍？」

春節的時候，幾個大宮殿的門口都會豎起幾個煤將軍，全是煤做的，妝點的花花綠綠，說是能辟邪。

「這麼一說，前面的工序還真有點像，但我是要做蜂窩煤。」

張羨齡又讓小侍將煤渣按在模里，出一個又一個煤餅。梅香倒瞧明白了為什麼「蜂窩煤」，那圓圓的煤餅上有一個又一個小孔，可不是跟蜂窩一樣。

只是這樣大費周章，又有什麼好呢？梅香心裡奇怪，面上卻仍笑意盈盈的。

蜂窩煤一個個好，晾曬在太下。

梅香和秋伺候著張羨齡回殿更，才換好裳，就聽說小廚房的餐已經備好了。

「準備兩份是吧？」

「是，都是按侍長的吩咐準備的。」

張羨齡滿意的往西暖閣去，終於沒人跟搶吃的了。

「給小爺那邊送一份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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