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宮小食》第 10 章
回清寧宮的路上,張羨齡覺得渾都沉甸甸的,羅沾了雨,黏黏的在上,很不舒服。
茫茫然著雨幕里的紫城。大雨將一切沖刷的乾乾淨淨,半點塵埃也不曾留下。
回到清寧宮後殿,宮人們早就備好了熱水,周姑姑和梅香忙著替張羨齡拆頭髮,秋則端來一碗熱熱的薑湯。
張羨齡一聞見姜的辛辣味就蹙起了眉,秋勸道:「加了好些紅糖呢,娘娘嘗一嘗,一定是甜的。」
周姑姑也勸:「娘娘喝一碗罷,這淋了一雨,得驅驅寒才好。若是患了風寒,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這倒是真的,如今醫學不發達,一場風寒都能輕而易舉的要了人的命。
張羨齡想到這一點,乖乖接過碗,著鼻子把薑湯一飲而盡。將碗擱在桌上,問:「小爺哪裏可送了薑湯去?」
「正殿怎麼沒有?早早的備下了,娘娘放心。」
周姑姑一邊回著話,一邊給遞上兩粒冰糖。
張羨齡一向怕苦,因此特意人準備了一小罐冰糖,專門預備著喝葯時吃。
喝完薑湯,小宮過來稟告,說是浴湯已經備好了。
洗浴一向是放在暗間,擺上一扇屏風,在後頭安放浴桶。掌管司沐的宮們捧著香胰子、巾、花等進來,放在浴桶旁的案幾上,又悄無聲息的退出去。這是太子妃的習慣,沐浴時最多讓宮留下,不用那麼多人伺候。
因是乍暖還寒的時節,宮們特意在暗間里點了炭盆。張羨齡走進暗間時,只覺暖意融融。
泡在澡盆里,熱水的溫度讓微微放鬆了些。
梅香往浴桶里倒了些古刺水,異香撲鼻,這可是三寶太監下西洋帶回來的好東西,尋常花都沒有這般馥郁的香氣。
泡了澡,換了乾淨裳,又把頭髮乾了,張羨齡這才漸漸緩過來。
打發文瑞康去正殿問一句,看太子會不會過來用膳。
一來一回也沒花多功夫,那邊回話說太子有些疲倦,已經歇下了,請太子妃不必等。
張羨齡聽完點點頭,人傳膳。
因皇貴妃出殯,皇爺下令這三日乾清宮不食葷腥。老子不吃,兒子也只能吃草,所以清寧宮小廚房今日送上來的,是純正的素齋,像素三鮮、豆腐蛋羹、熗香菇之類的,賣相很不錯。
折騰了一日,張羨齡也是狠了,就著素菜也吃了兩碗米飯。
第二日一早,張羨齡才醒來沒多久,正殿就傳來一個壞消息,太子病了。
太子一向不好,淋了一場雨,又穿著裳在乾清宮守了半日,回來就覺得頭有些昏。
睡到卯時,他破天荒的沒起來。覃吉頓時有些慌了,一面命人去請太醫,一面讓人去後殿傳話。
朱祐樘臥在榻上,昏昏沉沉的,半夢半醒間覺得一隻手輕地在他額頭上,讓他在燥熱之中有了些許清涼。
他睜開眼一看,是太子妃坐在榻邊,正用手背試著他的溫。的眉頭鎖,一向笑盈盈的臉沒了半點笑意,很嚴肅的樣子。
朱祐樘想勸回後殿歇著,別過了病氣,然而一開口就是一串咳嗽。
張羨齡嚇了一跳,輕輕著他的背,替他順氣:「很難是不是?太醫馬上就來了。」
正說著話,外間的侍高聲稟告,說太醫已經到了。
梅香見太子妃仍坐在榻前一不,為難道:「娘娘要不往屏風后避一避?」
洪武年間就定下的宮規,後宮嬪妃,尤其是像張羨齡這般年輕的,即使患病都不能輕易傳太醫診治,尋常小病都是請醫來瞧,實在沒法子要傳太醫,那也得隔著簾子,多位宮人在場方可。
張羨齡想起背過的宮規,知道守在榻前,太醫是不敢進來的。抿了抿,起往屏風後去。有機靈的侍搬來一個綉墩,讓張羨齡坐下。
太醫這才進到殿來,請安之後,細細替太子診脈開藥。
朱祐樘的嗓音啞得厲害:「皇爺可安?」
太醫忙回道:「龍安康,請小爺放心,只管安心養病。」
診斷的結果無非是風寒,開了藥方,張羨齡立刻吩咐人去煎。待太醫退下之後,三兩步從屏風後轉出來,仍坐在太子榻前。
朱祐樘輕輕咳嗽,斷斷續續道:「沒什麼大事,一年總有這麼幾回,吃了葯便好了。」
張羨齡點點頭,從宮手中接過溫水浸過的帕子,輕輕敷在朱祐樘額上:「小爺安心歇息吧,我在呢。」
太子這一病就是七八日,張羨齡日日夜夜守在正殿侍疾。
滿滿一碗黑漆漆的葯,一日三餐的喝。張羨齡看著都覺得苦,朱祐樘卻面不改的喝下去了。
張羨齡見過他喝葯之後,立刻梅香把後殿的冰糖罐子帶了過來。吃完葯后,就纏著要他含一粒冰糖。
朱祐樘凝視著太子妃掌中小小一粒冰糖,愣了一愣,才拾起吃了。
冰糖口,的甜味立刻驅散了葯的苦。
上一回吃藥後再吃糖是什麼時候,他已記不清,大約是還住在西的時候。小孩子怕苦,娘親總要拿著糖哄著,他才肯吃藥。沒想到時隔多年,竟然還有人拿著糖粒子哄他。
他是習慣生病的,從前養病的時候,只覺無聊。因為除了皇后皇帝來探的那短短的時間,他的寢宮裏總是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可是太子妃來侍疾,總要鬧出點靜來。他倚在枕上,聽見太子妃與覃吉據理力爭。
「生病了是要吃得清淡些沒錯,可也不能天天吃清粥呀!」
「我知道是規矩,可這規矩也沒明說,養病時除了清粥就不能吃旁的了呀!這樣,我小廚房做些好克化的點心食,的送過來,不大張旗鼓,也不其他人知道。」
覃吉哪裏能犟得過太子妃,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太子妃送來豆漿山藥粥,五百糕等吃食。
除此之外,太子妃還弄了一堆果盤,將榻邊的案幾擺的滿滿當當,沒事的時候就削個蘋果給朱祐橖吃。
幾日下來,朱祐樘甚至冒出一個念頭。有這樣陪著,病一場似乎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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