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行，到清寧宮時，幾人都出了汗。

梅香領著兩位往西配殿去，一進殿，冰盆的涼氣迎面而來，室擺設著一方銅鏡，鋥亮鋥亮，可照見人影。

小宮們捧來銅盆，手搭著冰巾，端來花茶和漱盂。直到幾人都拾掇得清清爽爽，對著鏡子左照右照，確認沒有不妥之，梅香方領著謝尚儀和沈瓊蓮往後殿去。

梅香先讓兩位在簾外稍後，自己進去回稟。

看門的小宮朝著東邊指了指，梅香會意，這是說娘娘在東暖閣。

東暖閣里，鋪著好大一塊高麗貢紙，五銖錢一般厚，白如玉，將空地佔了個滿滿當當。

梅香見狀，拿不準怎麼落腳，索站在紗簾底下回稟：「娘娘，尚儀局的到了。」

張羨齡正捻著高麗紙的一角測試它容不容易撕爛，聞聲抬眸，道：「們進來。」

謝尚儀和沈瓊蓮過來拜見，也是一樣站在簾下。

「免禮。大熱的天，難為你們過來。」張羨齡指著地上的紙張道：「要麻煩沈一件事，將朝廷外命婦的姓名、品級以及其親眷職默下來，謄寫在這紙上。」

沈瓊蓮進宮這麼些年，從未見過這麼奇怪的要求，愣了一愣，立刻答應道：「臣遵命。」

先將有關命婦的種種寫在普通宣紙上，而後換了大筆，將其分別寫在幾張又寬又長的高麗紙上。

張羨齡湊在一邊看，沈的字跡一就是館閣，橫平豎直，工工整整，跟後世印刷出來的楷字一樣。

這麼多名字，張羨齡原以為難免有寫錯的時候，便多準備了兩三□□紙。誰知沈愣是一點停頓都沒有，一遍就寫完了。

盯著寫滿命婦姓名的白紙，首先記住的，卻是沈瓊蓮這個名字。

張羨齡吩咐宮人將那幾張大畫幅命婦品級姓名圖送到用監去，打算做幾扇推拉式格子門，格子門上的紙就用沈瓊蓮所寫的命婦品級姓名圖，到時候裝在坤寧宮的暖閣里，每日無事就看一回，有助於弄清楚這些命婦的況。

怕用監的人弄不明白，還特意畫了張示意圖，一併送了過去。

至於沈瓊蓮打草稿的那份名單，張羨齡就留了下來，拿出昔日背單詞的勁頭，只要有空就背一遍，反反覆復的悉。

等到命婦哭靈三日結束，名單上的姓名已經背下了大半。

剩下的就是遷宮之事了。

點燈時分，聽說萬歲爺回正殿了，張羨齡連忙帶著小廚房新做的雪冰糖去尋他。

連日的忙碌，朱祐樘清瘦了些，面部的廓越發明顯，一看就沒有好好吃飯。

見張羨齡過來，朱祐樘讓侍搬椅子來，讓挨著他坐下。

張羨齡將食盒打開，道：「天熱，我這一向都吃不下什麼的東西，倒是小廚房新作的雪冰糖還不錯，我一連吃了好些。萬歲爺也嘗一嘗。」

冰碗拿出來，卻和朱祐樘往年吃過的雪冰糖有些不同，有一盞是綠的，有一盞是橙的，雪上紛紛揚揚撒著核桃碎、杏仁碎、紅豆泥、荔枝，瞧著就覺得清清涼涼。

張羨齡拿起一個扁扁的蛋餅，將其捲圓筒狀，用銀匙將綠雪冰糖裝在其中，殷勤道：「這個是抹茶味的，萬歲爺試一試？」

朱祐樘剛用過晚膳，並不，原本打算給一個面子，吃一口就罷了。誰知這抹茶雪冰糖蛋筒一送口，他便忍不住吃了第二口、第三口。好在這抹茶雪冰糖蛋筒很是小巧，吃了幾口就沒了，也不用擔心吃多了冰。

他吃著剩下的香橙雪冰糖蛋筒，聽張羨齡說起遷宮的事。

「太妃們居住之所沒什麼問題，只是皇祖母和母后的住所可能要再商議一下。我想著，是不是讓讓皇祖母搬到清寧宮來，讓母后搬到仁壽宮去。」

朱祐樘慢條斯理的將香橙雪冰糖蛋筒吃完，了手，道：「可以，朕去同祖母說。」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將西的吳廢後接出來，和太妃們一起安置吧。」

昔年住在西時，吳廢后曾照拂過娘親和他，這份他一直記著。

張羨齡點點頭，回到後殿就將這事寫在了日程本上。

好久不用日程本了，重新撿起來，張羨齡都覺得有些慨。

第二天，去坤寧宮請安，同王皇后說起了遷宮和接吳廢后的事。

「遷清寧宮倒有舊例，這樣很好。」王皇后靜默一會兒，又道，「至於吳廢后……索讓跟我在仁壽宮一起住。說起來，我同還是手帕呢。」

依稀能想起剛進宮的那段時，穿戴著冠翟的臉上滿是傲氣：「我又年輕又漂亮，那個萬氏哪一點比得過我？皇爺偏為了這個賤婢冷落我。打就打了，我打的就是！」

可惜一道廢后的聖旨，就將吳廢后的傲氣打得碎。

在那一刻看清了皇后在皇帝面前是多麼的不堪一擊，想拿皇后之尊去皇帝之意是多麼的荒唐可笑。

回憶往事，王皇后笑著搖了搖頭：「一晃兒，半輩子都過去了。」

向張羨齡，低聲提點道：「我當了這些年皇后，一直以吳廢後為前車之鑒，你可明白？」

張羨齡端著茶盞的手驀然一停，懸在半空中，良久，將茶盞輕輕放下，點了點頭：「我明白的，母后。」

沒過兩日，周太后那邊也傳來消息，同意從仁壽宮搬到清寧宮去。

仁壽宮和清寧宮還好，不需要修葺。但噦鸞宮、嗜宮有許多小殿久未住人，得好好休整一番。

張羨齡挑了個天，特意去噦鸞宮、嗜宮監工。

說是兩座宮殿，其實用宮殿群更合適一些，除了主殿之外，都是左右連著的小殿，一間挨著一間。張羨齡在裏頭轉了小半個時辰，有一種回到大學寢室的覺。

短短十來日，噦鸞宮和嗜宮已經修整一新，塗了漆，換了瓦，補了窗，曬了簾，里裏外外，水洗過一樣的乾淨。

負責修葺的侍陪在一旁，豎著兩隻耳朵聽吩咐。只聽見張娘娘問：「藥房有沒有？」

侍一愣：「倒是沒有安排。」

「得挑間屋子做藥房，太妃們已經不年輕了，得時刻注意著。到時候尚食局撥兩個醫過來，為太妃們看診開藥，也方便些。」

張羨齡又問：「遊樂之所和健之所何在？」

「這……老奴愚鈍，還沒安排。」侍喪著一張臉道。

看到侍都快急哭了，張羨齡連忙安他道：「沒事沒事，你們沒想到也正常。其實可能是我不太正常。」

說著，忍不住笑一笑，然後同他仔細說自己的構思。

噦鸞宮和嗜宮之間的空地上可以修一個捶丸場，在樹蔭下擺一些石凳石桌之類的，天氣晴好的時候，太妃們可以坐著喝茶聊天。

最好是能修一個戲枱子，一周唱一次戲，熱熱鬧鬧的。

還要預備兩間娛樂室出來，以後可以讓太妃們做集活。

如此一來，老姐妹們住在一，也不會孤單。

張羨齡說完大人的設備，忽然又想起小孩來。明宮的規矩，皇子就藩、公主出嫁之前，都是隨生母一起居住。這樣看來，還要仔細考慮一番，看如何規劃出一個兒樂園。

這是個大工程，主要是一些兒樂園設備現在都沒有，需要重新製作。

張羨齡拿著噦鸞宮和嗜宮的堪輿圖，對照著實地，最後選出幾塊房前屋后的空地來，用碳筆畫了圈圈，分別寫上鞦韆、蹺蹺板、梯、木馬、小屋、沙池、梅花樁等字樣，來用監的人，同他們商量這些東西的可行。

用監領頭的侍蔡衡，自從張娘娘進宮，他就給按照吩咐做出了不新鮮玩意兒。此番聽見傳喚，他便知道張娘娘又有新主意了，領著人一路小跑過來。

張羨齡都認識蔡衡了，見這次還是他過來，便問：「格子門已經在做了嗎？」

「工匠正在趕製，大約兩三天可。」蔡衡點頭哈腰道。

張羨齡點點頭，笑道：「我又給你找事來了。」

「不敢不敢，」蔡衡忙道：「小的能為娘娘做事，實在是天大的福分。」

「這次你來，是為做一個供年皇子公主玩耍之所，名曰遊樂園。」

鞦韆、木馬、小屋、沙池、梅花樁這些玩意兒好說，但蹺蹺板和梯張羨齡估計他搞不清楚，扯過兩張紙，就地畫出模型來。

「此名曰蹺蹺板，一塊長木板，中間墊著石磚等。兒兩個人分別坐在兩端，跟秤砣一樣，一上一下，可好玩了。」

蔡衡直點頭：「這個不難，小的回去便做。」

張羨齡又將梯畫出來，說了玩法。蔡衡想了想，道：「木頭應該做得出，小的到時候先做個模型，送給娘娘瞧。」

張羨齡越說越高興，好像玩遊樂園的人是自己一樣：「對了，你看能不能做一艘小木船，把梯設在船腹，一定很有意思。」

說不定，還能鼓勵皇子公主們對海洋產生興趣呢。

要不是噦鸞宮和嗜宮實在施展不開，甚至想挖一個游泳池，但囿於條件限制，只能作罷。

著目前仍空的土地，張羨齡心裏有些小激，竟然能親手建造一個遊樂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