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沒亮，宋清風就起來了，手腳作放輕，沒吵醒一旁睡著的孔嫣，甚至還給掖了掖被角。

走到院子里，拿了門邊靠墻的擔子靜悄悄的出了門，往自家菜園去了，趁著還沒到早工的時間，準備將菜園里為數不多的白菜和蘿卜摘回來，這幾天天氣不錯，將剩下的這些摘回來曬著腌，差不多能熬過這個冬天。

外面霧茫茫、灰白白的一片，昨晚又下雪了，厚厚的雪已經沒到小，一步一個深印。

趕慢趕，前后簸箕里挑滿了蘿卜白菜。

就在他埋頭往前走的時候，前面有個模糊影子也朝這邊走來。

瞇了瞇眼，睫上凍了一層凝珠，冰涼涼的扎眼。

緩下腳步，呼吸不經意急促下來，噴出一團霧氣。

前面的人走近了。

稍微看清了一些，是個穿著灰黑棉襖的子，頭和臉用大紅的圍巾包裹的嚴嚴實實，五不甚清楚，但那雙眼卻黑黝黝的過于冰冷，帶著一種看世事的傲氣與蒼涼。

他看不太懂，只覺得讓人有點不太舒服。

路不寬，挪了挪擔子，給人讓了點地方，準備直接繞過去。

哪知對面的人直接停在他面前手攔他，將籃子換到另一邊的胳膊，然后用空出來的手撥了撥圍巾出半張臉。

林杏知道他是通過型明白別人說話的容，便故意慢了些說話，道：

“先別走，我找你有事。”

宋清風側過頭看，一開始覺得有些眼，打量了一番，好半天才認出來是趙衛國的媳婦，也就是林家那個兒。

他雖然沒見過幾次，但還是有些印象。

趙衛國結婚的時候他沒去，是宋媽回來跟他說的，語氣中不乏酸意，說什麼沒想到曾經那麼窮的一大家子越過越好，全都靠了趙衛國，年紀大了又怎樣，照樣娶個年輕漂亮的，當初要不是

當初要不是他沒聾，那個名額就是他的了。

這話就是說給他聽的，除了惋惜，還有就是想讓他早點結婚家。

他比趙衛國小三歲，但他從小就會念書，每次都考第一，鄉下的孩子差個一兩歲也能玩到一塊去，他是家里最小的，也沒人陪他玩，便早早就送去讀書了，就和趙衛國一個班，兩人還經常一起回家，可惜他只能念一年。

當初招兵的時候應該不到趙家的，趙家往上數分有些不好，是他看在曾經同學的份上幫了人，這事連趙衛國自己都不知道。

他一直都清楚家里人都覺得愧對了他，那時候剛好是農忙，都累，沒注意到他的狀況，燒了一夜，命是救過來了，但也聾了。

尤其是近些年宋媽一直念念叨叨，村里誰結婚誰家添了小孩總得說上一兩句。

所以當初給他張羅婚事的時候，哪怕心里不愿意也沒多說什麼。

比起人家自愿，總比強迫別人孩子好。

而且，他現在覺得孔嫣也好的，就是思想有些問題，慢慢教就是了。

宋清風停住腳步看著站在路中間的林杏。

將擔子換了個肩膀，目有些不解。

他和好像并不悉。

林杏看著宋清風的神略微復雜，這還是重生回來后第一次看到他。

這個人永遠都不會忘記，在那個冰冷徹骨的冬季街頭，他穿著一破舊的服，面憔悴不堪，手里還裹住一個孩子，父子倆如同闖人群中的小鹿，惶惶不安。

認出是，好心帶吃了一碗熱騰騰的餛飩，臨走了還留下十塊錢。

佝僂著背，凄涼落寞，帶著孩子漸漸消失在風雪中。

十塊錢不多，卻救了的命，也讓在絕中到了一溫暖。

他和都是苦命人

哪怕后來聽說他混的不錯，也不能掩蓋孔嫣曾經對他的傷害。

宋清風被林杏看得心里發，覺得這人莫名其妙，面上沒什麼表，心里卻有些防備，不明白眼里的懷念與同是從何而來

腳不自覺的往后退了退。

林杏有些為難，不知道該如何說起，也不好耽誤他功夫，便直接開門見山道：“我知道城里有一種設備只要戴在耳朵上就能聽到聲音，很多人和你一樣都聽不見，但買了它后就能和正常人一樣流通。”

說完覷了他一眼，見他并沒多大的反應，眉頭一皺，“我說的是真的，你只要湊夠了錢就可以買它，然后跟其他人一樣聽見聲音了。”

見他還是沒什麼反應，心里忍不住納悶，按理說宋清風一個聾了很多年的人，聽到這個消息應該會很振才對，怎麼會什麼表都沒有

又忍不住強調一遍，“我真沒騙你”

宋清風看了一眼，抿了抿，然后準備直接走人。

林杏一急，直接手去拉他。

宋清風察覺到的，趕一甩胳膊，側過頭看，眼神不善。

林杏忍不住生氣，“你怎麼這樣我還沒說完，我并不是歧視你的意思，我是想找你合作。”

說著往四周看了一眼，見沒人，便湊近了一點小聲道：“我知道縣城里有個黑市，如今快過年了，本來冬天資缺，城里人日子更不好過，

我們弄著東西去賣，肯定能掙不”

宋清風聽得眉頭死死皺，臉上的神越發難看。

林杏見他臉不對，知道這種事對他們還沒經歷過未來的人來說可能有些難以接，便趕開口解釋，“你沒必要覺得這不合規矩，這種事做的人不，小心一點不會被逮住的。”

“而且，照著國家這個發展趨勢，過不了幾年就會開放市場，相信我，這是真的，我們只不過提前一點而已。”

宋清風淡淡掃了一眼，直接將肩上的擔子一側，兩個簸箕突然橫了過來，將林杏退好幾步，然后頭也不回的走了。

林杏氣急，狠狠跺了一下腳，怎麼都沒想到宋三這麼油鹽不進

上輩子的他明明很好的，怎麼會這樣

是想帶著宋三一起發大財的，一方面是激上輩子的事，報答的恩；另一方面畢竟是個人，不好總是出門，再加上宋三是大隊長家的兒子，路子總得寬廣些。

忍不住憋悶，沒好氣的看了一眼宋清風的背影，不管如何，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走上一輩子的老路。

宋清風一路挑著擔子往回走，腦子卻忍不住回想起剛才林杏說的話，不可否認是有些道理，甚至他也想到了這點，但卻忍不住猶豫，畢竟代價太大，以如今的形式，一個不好就是拖家帶口到牽連。

至于說的那個設備，應該就是昨日孔嫣跟他提到的什麼助聽。

大概是覺得說出來的話犯了他，所以跟他說了這個，甚至為了彌補，要將私房錢拿出來給他。

毋庸置疑他是心了，甚至一晚上都沒睡，但他不會要，他要自己湊錢去買，既然有這個東西，他就一定要買到。

但對于林杏，卻忍不住疑，一個鄉下的孩，幾乎都沒怎麼出過隊里，怎麼會知道這些趙家和林家更沒幾個是有見識的。

或許趙衛國從哪兒知道，但以他的子不可能會多話寫信說這些，最多是哪次放假回來直接來找他當面提一句。

而且說話的語氣神態總給人一種不太對勁的覺。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孔嫣沒騙他，是有這麼個東西可以讓他重新聽得見。

心忍不住一片火熱。

孔嫣下午喂完豬又去了一趟供銷店，這幾天好不容易有些緩和的凍瘡又犯了，準備再去買點蛤蜊油。

凍瘡這東西以前從沒長過，不過同學有，紅通通的，腫的跟紅蘿卜似的，聽人說很，當時還好奇自己怎麼不長，如今卻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

雖不似腫的紅蘿卜那般嚴重，但也是活罪了。

出了門，發現天更黑了。

“孔知青下次再來啊，有好貨我都給你留著點。”牛老頭對揮揮手，眼睛笑瞇瞇道。

孔嫣揣兜里的蛤蜊油和雪花膏，心疼的直，突然好想念現代的日子，護品化妝品從來不用心，都是媽買好了寄過來，現在想想當初可真是在福中不知福。

一路懷念一路快步往家走。

晚上的路是最不好走的，被下工的社員踩得泥濘不堪，現在的鞋子都是棉鞋，布做的，一走路就腳。

天已經大黑了。

孔嫣心急，往邊上腳印不多的地方走去。

突然，腳下一空，“撲通”一聲，還沒等反應過來，整個人就刺啦一下進旁邊的里，右腳猛的硌到一塊石頭。

“啊”

雪太厚覆蓋住了草，誤以為是路，竟沒想到踩空了。

孔嫣嚇得哇哇大，手趴著地。

了，右腳一痛，好像扭到了，趕抬起。

好在不深，只到口。

心怦怦直跳，好半天才緩過神，隨即想了起來，趕了口袋。

還好，蛤蜊油和雪花膏還在。

環顧一圈，這邊還是田地，距離隊里還有點距離。

認清自己的現狀，挪了挪，倒一口冷氣，腳更痛了。

忍不住紅了眼，用手背了，努力靜下心，趕出手了旁邊，有一些干草，但一拽就掉了，有的還長了刺，會扎手，沒辦法借力上去。

主要是右腳不能，這里對來說又太高了。

孔嫣不敢大喊，萬一招來了小流氓就慘了，隊里有些流氓混混就喜歡在外面逛，什麼缺德事都敢干。

雖然心里想著自己不回去，宋家人一定會來找，但還是害怕。

吐了幾口氣，撅著屁努力往上爬，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快要放棄的時候，突然聽到了腳踩在雪上發出“嚓嚓”的聲音。

聲音不大，但在這安靜的夜中格外顯眼。

心口一突，既期待又害怕。

忍不住握拳頭。

想了想，還是曲膝趴下去躲在坑里，只出半個腦袋在上面，借著昏暗暗的亮去看。

腳步聲近了。

人漸漸有個模糊的影子，雖然看不清晰，但孔嫣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的形。

是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