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宋清風下工后主攔住了林宏斌。

林宏斌看到是他, 忍不住詫異, “有事”

宋清風點點頭, 示意他往邊上來。

林宏斌仿佛猜到了什麼，跟了上去, 走到沒人的地方，皺著眉頭直接道：“昨晚事發生的太快了，我急忙給了一拳頭, 沒看得太清楚, 打到這邊臉了。”

說著指了指自己的右邊臉頰。

然后道：“我聽說朱家那小子今天沒上工，不確定是不是，昨晚那人的形有點像他，要不你去看看他右邊臉頰腫沒腫，我用了全力的”

朱家那小子是指朱援朝，他是倉庫管理員朱老爹的孫子，隊里有名的小混混, 要不是看在他爺爺是朱老爹的份上，誰理他

朱老爹以前是老紅軍，不過后來了傷回了老家, 還算是有幾分面。

宋清風點了點頭, 拍拍他肩膀。

林宏斌擺擺手，“沒事沒事, 這是我應該做的。”

說起來他和宋清風還是同學, 小時候兩人還在一個班讀過書。

宋清風是真聰明, 老師一講就會，個子不高，年齡也小，偏偏是最出風頭的一個。

當時讓他崇拜的不行，不像他，實在是學不進去，不到兩年就主跑回家要干活。

宋清風回了家，在門口到了孔嫣，一看到他，人立馬就心虛的溜了。

中午的事仿佛歷歷在目，他聽了宋媽的話，心里冒火，臉上也就沒帶著好臉，回屋恰好撞到了那一幕，就以為自己生氣了。

其實，他生氣倒沒有。

就是莫名覺得的狼狽

仿佛將自己所有的剖開來讓人看。

那些幾分幾破破爛爛湊在一起的錢，都表明著他是如何卑微又可憐的去拋開臉面掙來的。

與那幾乎嶄新的紙幣相比，他掙來的錢骯臟又令人不齒。

他不想被看低

快速走過去將錢收進了口袋，寧愿讓誤會自己生氣也不想讓知道自己連這都自卑，更不想讓去問這些錢是哪兒來的，“二道販子”，干的是見不得人的勾當。

晚上孔嫣洗完后很有眼的給宋清風找好盆，連服都整整齊齊擺好。

倆人早就形默契了，每天都是孔嫣先洗，然后才到他。

大冷天的也不好在外面待著，孔嫣都是睡到炕上翻過。

有這麼乖的時候，每次這樣都是覺得心虛愧疚了。

討好人永遠都是這麼一招，直白明了，偏偏讓人心里到乎乎的。

宋清風躺到炕上的時候旁邊的人已經睡著了，呼吸均勻，他一躺下，人就不自覺的蹭了過來，將中間的空隙填補，手臂挨到的背部，隔著布料，都能到對方的溫度，以及那綿的。

腦子里不由自主的胡思想，突然想到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他那時剛好下工，上一泥濘，狼狽不堪，忍著冷意在河邊洗了手腳，轉過就看到藏在樹后看自己的。

俏生生的立在那兒，歪著腦袋，臉上帶著好奇與打量，還以為自己藏的很好，其實他一眼就看到了。

耳朵聾了，其他的就會更敏銳。

心口那里不控制的一突，下那不知名的悸，只當是自作多。

卻沒想到幾天之后就要嫁給他

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殘疾，子又悶，沉沉的，哪有孩愿意嫁給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個想法，有些期待，又怕看出自己的期待，面上一派冷漠，維持著自己那可笑的、僅有的尊嚴。

的子并不是多好，好吃懶做又怕吃苦，氣又厚臉皮，但相起來后就會發現人開朗樂觀，心，還有些孩子氣。

哪怕上缺點一大堆，還是讓人忍不住被吸引。

也讓他越發自卑

睜著眼也不知過了多久，人靜悄悄的起了，為旁邊的孔嫣掖了掖被角，轉出了門。

第二天孔嫣喂豬的時候就聽說昨晚朱家那孫子被人打了。

還是田大嬸和李嬸子來送干草時八卦說起的。

忍不住好奇問：“怎麼回事啊”

隊里的事還不太清楚，不過人能認了個大概，那朱家也聽宋媽講起過，家里人還好，就是小輩不咋地，反正出門往他們家門前經過。

田大嬸見好奇，勾起了八卦，快道：“也不知道你認不認識就是那老朱家的小孫子，隊里有名的混混頭子，他爺爺是我們隊里的老紅軍，當年還長征過，后來了傷，沒辦法只能回來了，隊里看他年紀大，加上是老紅軍，讓他做倉庫管理員。”

“哪知道他孫子是個不爭氣的，仗著他爺爺是老紅軍，在隊里橫的很。”

“昨天聽說病了沒去上工，我們還以為真的是病了，沒想到今天就又聽說昨晚被人給找上門打了一頓，深更半夜的，肯定是惹了禍到了鐵板”

“昨天晚上鬼哭狼嚎的，隔壁都聽到了呢等朱家人聽到靜趕過來時打的人已經跑了，那麼矮的墻，一竄就過去了，烏漆嘛黑的，都不知道是誰，哈哈哈。”

說完捂著幸災樂禍的笑。

旁邊的李嬸子也笑，“活該，那小子多糟蹋人啊，隊里的小混混以前最多好吃懶做了點，偏偏后來被他帶的什麼渾事都干，心都是黑的，連自己的侄媳婦都不放過”

孔嫣聽到這兒臉一紅，咋啥事都說呢

李嬸子見害，笑了

，忍不住道：“都嫁人了咋害呢這事又不是什麼了，都不止一個人都看到了。就我們隊里人善良，沒人往外說，要是換做隔壁隊看看，整不死他們。”

自認為孔嫣嫁了這邊也算是隊里人了，沒什麼不好說的。

孔嫣了脖子，這事也聽過一兩耳朵，還是上次宋大嫂跟八卦的，那侄媳婦跟來自一個隊，晚幾年嫁過來，丈夫是個窩囊的，被欺負了也不敢反抗，愣是了，聽說都直接跑到家里去了。

一旁的田大嬸拉住，“行了行了，什麼糟污事都往外說，人家新媳婦呢臉皮薄，哪像你啊”

然后看著孔嫣笑道：“別聽碎，我們說著好玩呢，你才來沒多久，聽聽就是了，不過聽嬸子一聲勸，以后到那人繞道走，混不吝的，還是躲著比較好”

孔嫣趕點點頭，知道這是好心，趕點點道：“我知道的。”

聊了兩句人就走了，孔嫣繼續喂豬，琢磨一番，越發不對勁，怎麼都覺得那天晚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朱家的混混。

雖然沒證據，但就是有這種覺。

如果真是他，那昨晚打他的人可真是大好人

十二月中旬的時候，宋清風突然消失了一天。

那天剛好又是暴風雪。

孔嫣喂好豬后就立馬跑回家躺在炕上，沒見到人，還以為宋清風又去做生意了。

哪知道大半夜他回來時，竟還帶了助聽

原本都睡下了，宋媽剛好起夜遇到回來的他，知道這事一嗓子吼得全家都知道了，然后全都激的湊在宋爸宋媽屋子里的炕上，將他圍在中間。

宋爺爺手里捧著個黑的東西，四四方方的，手掌大小，有點像以前用的充電寶，不停地來回翻看。

一拍大激道：“這是個好東西，要是早點知道就好了，我們早給你買那就能早點聽到了”

“沒想到我孫子有一天還能聽得見，真好”

宋爸也咧咧，拍了拍宋清風的肩膀，忍不住用袖子泛紅的眼眶，“我兒子能聽得見了，不錯”

另一邊的宋媽也激的順了順脯，吐了口氣，然后小心翼翼的著宋清風耳朵上的耳塞，激的紅著眼問：“真能聽得見啦”

宋清風將耳朵湊過去，抿了抿，眼里止不住的喜，連連點頭。

他太久沒聽到過聲音了，哪怕這助聽帶著雜音，但對他來說也是天大的驚喜。

口那里撲通撲通直跳，從早上和王有剩去了市里開始，由起初的張膽怯到后來試聽到聲音后的激，心臟那里就一直沒平復過

他居然有一天還能聽到聲音

他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了

宋大嫂著手，一臉好奇的站在旁邊，脖子得老長看宋爺爺手里的東西，高興的笑著說：“這可是大喜事，恭喜小叔了”

然后搗了搗旁邊的孔嫣，見木愣愣的站在一邊，忍住使眼。

這丫頭平時那麼甜，咋現在傻乎乎的不知道說話呢

那可是男人

孔嫣咬了咬，微垂著頭沒說話。

宋清風能聽得見自然再好不過，可這是不是也就意味著他和林杏的關系更進一步了

心里有點難

宋清風仿佛想起了什麼，環顧一圈下意識抬起頭尋找人。

臉上的激還沒來得及掩蓋，就看到站在不遠，臉上淡淡的幾乎沒有多喜。

仿佛兜頭一瓢冰水潑下，滿眼的喜悅瞬間散了七七八八，心底的那點心思也漸漸冷卻了下來。

垂下眼，手不自覺的握拳頭。

天已經很晚了，知道宋清風沒吃，宋媽高興的親自下廚，翻出私藏了很久的白面，還特意打了個蛋。

吃完后，宋清風回到房間洗漱，待上炕時旁邊的人已經睡了。

人坐在炕上，背靠著墻。

看著手里的助聽，默了默，重新戴上耳塞，發呆坐了很久，最后張開口，試著說話。

“我”

“宋清風”

聲音很小，嗓子干，舌頭像打了結似的，拗口又轉不過來，多年都聽不見了，也多年都沒說過話了，陡然能聽到，他甚至都無法辨認什麼意思，只覺得嘈雜一片，還是下意識的去看人瓣。

閉上眼，回想著他們說話時的型。

“我”

“你”

“宋清風”

“洪、嫣孔、嫣”

一遍遍輕聲細語，仿佛在人耳邊喃呢。

旁邊的人似有所覺，了，迷迷糊糊之際，輕輕“嗯”了一聲。

嚶嚀耳，讓人心尖子都跟著發。

宋清風聽見了，猛的睜開眼，偏過頭，張了張，試著又僵的小聲說了一句，“孔嫣”

“嗯”

哼唧了一聲，是回他了

心里又忍不住暖了起來，角緩緩上揚，向來沉沉的眉眼染上笑意。

幾乎能將這寒冬的冷意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