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秦始皇的正確姿勢》17.一件不得了的事

?齊國的都城臨淄,先後作為姜齊和田齊的國都長達六百三十年。

《戰國策.齊策》里這樣描述臨淄富裕繁華的景象,『臨淄之途,車轂擊,人肩,連衽帷,舉袂幕,揮汗雨,家殷人足,趾高氣揚。』

很繁華,但繁華也有繁華的壞——價高花銷大不說,賊也特別多。

當然丟錢的不是董慈,之前已經長過記了,現在是很警覺的。

董慈正坐在悅來酒樓里吃飯,一個人佔了二樓靠邊的一桌,坐這裡可以將樓下的大堂看得一清二楚。

店小二原本是不讓董慈坐這裡的,但看出手闊綽拿金葉子砸人,就以為是哪家的富公子跑出來玩的,勸了幾句沒勸,拿了錢,也就下樓上菜去了。

董慈倒不是真的財大氣,只是這悅來酒樓就在稷下,離學宮特別近,時常會有學子過來吃飯聊天,人進不去學宮,急得撓心撓肺,一時間又想不到什麼好辦法,只好多花點錢,先來這裡過過眼癮了。

反正這酒樓的飯菜也好吃,錢花的也不虧。

除了尋常的食客之外,樓下有兩波人很顯眼,確切地說是一波人和一個人,都是著同樣款式的白袍,只袍角上的綉和配飾有些微不同,是稷下學宮學子們特有的統一服飾。

右手邊的那桌有五六個人,幾乎都是二十幾歲上下,雖是著了同樣款式的衫,但料刺繡就考究許多,腰間的掛玉瑩潤剔,冠發的橫簪也是玉名品,各自背後都跟了個書小廝,一看便知非富即貴。

另外單獨的一人就顯得樸素平凡了許多,名字鄭否之,董慈聽旁邊那桌兩個青年這麼喊他的。

鄭否之三十歲上下,他一人一桌,飯是吃完了,正要結賬的時候,錢袋沒有了。

掌柜的臉很不好看,見他支支吾吾說不出話,眼睛往那桌學子上一掃,視線再轉回來,語氣都帶上鄙視和不屑了,咄咄人,「沒錢?沒錢吃什麼飯!還說是學宮的學子呢,別丟了咱們學宮的臉!」

鄭否之十分窘迫,開口我了兩聲,卻什麼也說不出,連解釋都解釋不利落,臉漲得越發通紅,如立針氈,幾乎要被到絕境了。

董慈站得高,看得遠,明白這掌柜的分明是看菜下碟,打頭陣給人當狗子來了。

董慈朝那桌子小年青看去,果然幾個都是看好戲的幸災樂禍臉,裡面有一個倒是有點不一樣,年紀也稍小些,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面如冠玉,俊雅無匹,通泰溫和,渾出一清貴之氣來。

他只是閑適自然的喝著自己的茶,別說是搭救,是真的連看也沒看他的同窗一眼了。

想來這個鄭否之,在學宮裡很不得人心啊。

這就有意思了,董慈削尖了腦袋都想進學宮裡去,不想剛瞌睡,就有人遞了個枕頭過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董慈揚聲道,「這位公子的錢,我替他付了!」

堂下倏然一靜,目皆往上看來,董慈揚了揚下頜,說實話,雖然目的不純,但拔刀相助揮金如土的覺,是真的很爽!

董慈拿了包袱下了樓,疾步走到鄭否之的桌子旁,抓了一把銀貝擱在上面,笑瞇瞇的朝掌柜道,「這些夠了麼?」

夠自然是夠了,掌柜百般不願的點了點頭,一臉兔崽子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還不快點死一邊去的欠樣。

董慈也未管另外那桌學子灼灼的目,拉著鄭否之的袖,直接把人拉出酒樓了。

鄭否之出了酒樓,十分鄭重的董慈行了禮,目激,「多……謝小友相救,否之……激不盡。」

這個人口吃,說話是有點停頓磕,卻並沒有方才酒樓里表現的那麼糟,剛剛他可是一句解釋的話都說不出來的。

董慈眨了眨眼睛,朝鄭否之問道,「你需要書麼?」

鄭否之愣了愣,隨後搖了搖頭,面有愧,「慚愧,愚兄囊中,並……沒有書。」

董慈還未說話,鄭否之又有些費力的接著道,「不……過小友放心……待愚兄回了學宮,定將……定將銀錢取來……還給小友。」

董慈耐心的聽他說完,糾結了一會兒,四看了看,跳上了旁邊的高臺,平視著鄭否之道,「我是個大夫,你若是不覺得唐突的話,可否張開給我看看。」

人命關天,擱往常董慈是不敢稱呼自己為大夫的,因為學醫半途而廢,並沒有多臨床經驗,中藥的劑量掌握不好,也不敢胡治人,但口吃這個病,按照以往的統計和慣例,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是不需要吃藥的。

問題是現在只有九歲,說自己是大夫,別人怎麼會信

董慈心裡準備了許多說辭,準備加足馬力推銷自己。

鄭否之卻只是愣了愣,就依言張開了

他面很平靜,眼裡既沒有希也沒有失,想來是被大夫看過很多次了,但他又不拒絕治療,這就說明他本是一個很冷靜樂觀的人。

要知道在春秋戰國,合縱連橫,評文論道,文人士子就是靠舌頭吃飯的,口吃結甚至會背上不詳的罵名,鄭否之作為一個文士,又沒有一張利落的,日子難過理所當然,他現在還能這麼平靜的對待此事,已經很難得了。

遇到這樣的病人,是醫生的福分。

聲帶沒問題,董慈又手在他的腦部按了按,邊按便道,「我先問你幾個問題,是你就點頭,不是就搖頭。」

鄭否之沒有一丁點不耐,也沒有覺得董慈的作很失禮,反而是朝董慈安的笑了笑,大約意思就是治不好也不用擔心。

董慈問道,「你家裡面的長輩有沒有跟你一樣的?」

鄭否之搖了搖頭,排除了語言功能失調的可能,董慈又問,「你幾歲開始這樣的,記得麼?」

鄭否之點點頭,開口道,「九歲。」

董慈心裡大喜,又問,「那一年你有沒有生過什麼大病,特別嚴重的那種。」

鄭否之想了想,也是搖頭,董慈從高臺上跳下來,眨了眨眼睛想,面前這個年青人,有八是需要一個心理醫生。

不過就算判斷錯誤,是真的生理病變導致神經異常,也可以讓他經過一系列的醫學訓練,改善結這種癥狀,更何況,鄭否之口吃程度並不嚴重,只要持之以恆,就算靠練習,也會有所好轉的。

董慈思量的時間有點長,鄭否之朝笑了笑,又擺了擺手,道,「沒關係。」

這青年有種過分的聰明和豁達,董慈笑了笑,坦白道,「我恰好會治這種病,你要不要試一試。」

鄭否之也笑了笑問,「但……小友……有條件?」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董慈忍不住笑道,「是的,我說我就是想扮作你的書,進學宮裡見識見識,你相信麼?」

鄭否之眼裡也有了笑意,比劃道,「小友……沒有惡意。」

就這麼定了,前後不過一盞茶的工夫。

董慈既然承諾了要給人治病,當下也沒耽擱,重新找了家酒樓,要了個安靜清幽的房間,讓店家沏了壺茶送過來,兩人就面對面坐下來。

董慈倒了杯茶,推到鄭否之面前,茶杯上霧氣繚繞,氣氛寧靜安和。

雖然董慈百分之八十能確定鄭否之的口吃不是病理的,但還是將口、、舌、正確的發音吐字練習方式先教給了他,「首先,你必須得相信口吃這種病能治好,其次,一定要持之以恆,我相信你能做到。」

這個人非常聰明,舉一反三,而且記憶力出眾,又十分能沉得住氣,好像他在做的事就跟吃飯喝茶一樣,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半點不見慌、欣喜或者其他什麼正常病人該有的緒。

董慈盯著他練習了十幾遍,確認每一遍都準確無誤,這才道,「每日晨起和睡前都要練習,練習多長時間你自己定,狀態好可多練,狀態不好,就練,適度就行。」

鄭否之點頭應下,董慈倒了杯茶,隨意問,「你還記得九歲那年發生了什麼事麼?」

鄭否之愣了一下,緩緩搖了搖頭道,「沒有。」

董慈笑了笑,把茶杯推到他面前,輕聲道,「有的,你仔細想想,一定有一件事,讓你印象深刻的,只是許多年過去了,時間太久了,你忘記了,想一想,還是能想起來的。」

鄭否之先是想了想,又搖頭,比劃道,「從前……的事不重要。」

董慈說,「你說的對,從前的事不重要,但所有的事都是從從前來的,你再想想,我們的記憶從來不會真正忘什麼,它們只是會儲藏在那裡,努力翻一翻,還是能翻出來的。」

鄭否之陷了沉思,,半響才道,「有一件事我記得。」

董慈鼓勵他接著著說,這是一個很配合的病人,這很難得,通常來說,這樣的人是不太容易敞開自己心扉的,因為他不信任任何人。

鄭否之想喝茶,但董慈對他搖了搖頭,沒讓他喝。

鄭否之只好放棄喝茶的打算,雙手握住溫熱的茶杯,繼續陷了沉思。

那天是他的父王過壽,他和哥哥們給父王送壽禮。

當時人很多,父王,父王的夫人人們,哥哥弟弟們,朝里的大臣們,還有家眷們,還有別國的使臣,人很多,麻麻的坐在臺階下。

使節就說讓他們國家的公子一起來比比學識六藝,論道背書。

哥哥弟弟們都很厲害,順順利利的完了。

父王很驕傲,很高興,樂得哈哈大笑,十分歡悅得臉。

最後一個到他了,他到了背書。

比起哥哥們的騎武功,論政論道,背書實在太簡單了,他平時也背很多,先生都誇過他聰明伶俐,他一定背得出。

同他一起的小公子先背了,背完后就得意洋洋的看著他。

他告訴自己不要張,管子的文章他不但會背,而且還會解析。

但是不行,他一開口就磕磕絆絆……

他結結的背出了兩句,下面的人開始頭接耳,喁喁私語,他記得的,父王的臉很不好,他努力想記起來,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磕磕絆絆的,最後什麼都想不起來了,也忘記了,只知道愣愣的站在原地,看著臺上臺下那些人神各異的臉,耳邊是轟轟的耳鳴聲,什麼也聽不見了。

他最終也沒背完,連一半都沒背到。

使節出來說話,但父王更生氣了。

父王很生氣,哥哥們也很生氣,他給大家丟臉了,他給王室丟臉了。

董慈很認真的聽完了,稚音輕輕進了低沉的氣氛中,閑適又隨意,「你這些年重新看過管子這本書麼?」

鄭否之還陷在回憶里,緒很低落,垂著頭雙肩微微抖,似乎又回到那個孤立無助,難堪又失的境地,「沒有。」

董慈又道,「那你現在背一遍,你可以的。」

鄭否之晃了下神,低聲背了起來。

時間大概過去了一盞茶的功夫,管子這本書,算起來還是比較長的,董慈認真的聽了。

鄭否之背得很流暢,一點都不磕,背著背著雙眼通紅,緒越來越激,最後竟是掉下淚來了,過了一會兒又想通了似的哈哈大笑起來,他足足背了三遍,聲音越來越順,如銀瓶乍破水滴玉石,清越明朗,竟是十分好聽。

董慈聽得心複雜,有些事後來想想,就只是一件小事,但在當時,也許就是一件讓你覺得比天塌下來更為恐怖的事。

在別人眼裡,它也許就只是一件小事,一件別人覺得你至如今還記掛著都是很莫名其妙難以理解的事,但對你來說,對當時的你來說,它就是很重要。

鄭否之的父母,看起來並不是合格的父母。

董慈耐心的等著鄭否之平靜下來,甚至連茶水也不喝了,只靜靜的坐著想事,並沒有打擾他。

面前這個青年人,君候公室之子,有口吃之癥,三十歲上下,出現在稷下學宮。

姓鄭名否之,他是韓非子。

董慈懵在了原地。

這個人是韓非子!

讓趙小政說出『嗟乎!寡人得見此人與之游,死不恨矣!』的韓非子!

天吶!剛剛發生了什麼!剛剛居然如此大不敬地按了韓非子的腦袋!

這個偉大的哲學家、思想家、政論家和散文家!

這顆金貴的腦袋……

剛剛居然很沒分寸的按來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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