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秦始皇的正確姿勢》25.合則聚不合則散

?趙政與嫪毐天生就是宿敵,但這只是單方面的,跳樑小丑偶爾能蹦躂兩下,不了什麼氣候。

嫪毐並不是一個匹配的對手,他那點衝上頭來的酒意被趙政兩腳就踢散了,酒意散了,膽子也就沒有了,酒水混合著吐出來,嫪毐躺在地上悶咳了很久才冷汗淋淋的停下來,他手捂著肚子低低[,連慘都不敢大聲了。

嫪毐的酒想來是徹底醒了,求饒求得乾脆利落,當下就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跪著朝趙政行了幾步,不住磕頭道,「小的罪該萬死,萬不該得了大王的賜酒就得意忘形,衝撞了公子,求公子饒命,求公子饒命。」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以言語侮辱一國公子這件事,在口裏打了個轉,就變衝撞了。

亭子邊有僕從說見過相國,這邊鬧出這麼大靜,估計是呂不韋聽見靜過來了。

董慈看著走近了的呂不韋和大臣們,就有些明白嫪毐這樣的跳樑小丑為什麼能活好幾集了。

因為他聰明。

一來趙政貴為一國公子,因一個奴隸與優伶計較本就很可笑,二來這裏是呂不韋的地盤,呂相國權勢滔天,深得王上信賴,誰會輕易惹怒他,尤其公子政勢單力薄,在咸毫無基,就算他真的衝撞了又如何,趙政怎麼著也要賣呂相國一個面子。

嫪毐雖是跪著求饒,董慈卻沒有錯過他抬頭間眼裏的喜和放鬆。

董慈是懶得看他惺惺作態了。

呂不韋瞧見這形先是一愣,隨後朝亭子裏的奴僕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那幾個奴僕哪裏敢答,囁囁行禮不說話,本就弓著的腰彎得更低了。

趙政除了膛還有微微的起伏,是完全看不出方才的震怒之了,語氣也十分平靜,「旁的不值一提,不過嫪毐不事勞作,卻得賞酒賞銀,飲酒吃日子過得比士人還好上三分,百姓將士們勞苦耕戰日日不怠,尚且未得半半縷銖兩分寸,百姓軍士不如戲子彾人,相國居高位,凡事還是有個度的好。」

寵溺小人耽於玩樂。

這帽子絕對能扣得人翻不了,董慈看著呂不韋和朝臣的神,在心裏給趙政狠狠的點了一個贊,嫪毐之技實在上不得枱面,諫臣們不想著勸誡君王,反倒是一同作樂尋歡,趙政這麼說了,呂不韋就算再不甘,也不會做得太放肆。

只是事實的發展超出了董慈的想像,呂不韋聞言神肅穆起來,竟是當場就給趙政行了一個隆重正事的稽首禮,回稟道,「是臣下失儀了。」

旁邊跟著的大臣也是臉發紅面有愧,相互看了看,便一同朝趙政行禮道,「臣等有罪。」

這慚愧之真假不難分辨,董慈看在眼裏,心裏震驚慨之餘,就想起一段記載來。

荀子他老人家幾年前曾函谷關來過咸城。

史料記載應候曾問過荀子:秦有何見。

荀子的應答里有這麼一段話:「境,觀其風俗,其百姓樸,其聲樂不流污,其服不佻。」

這是說秦地百姓們質樸醇厚,勤勞純正的。

裏面還有一段描述是有關秦國吏的,「及都邑府,其百吏肅然,莫不恭儉、敦敬、忠信而不楛……觀其士大夫,出於其門,於公門,歸於其家,無有私事耳;不比周,不黨朋,惆然莫不明通而公也……」

這意思就是說,荀子到了秦國大小城鎮的府,那裏員都是嚴肅認真的樣子,無不謙恭儉樸、敦厚謹慎、忠誠守信;進秦國的國都,那裏的士大夫走出自己的家門就進公家的衙門,沒有私下的事,不相互勾結,不拉黨結派,卓然超群,大家都明智通達,廉潔奉公。

荀子最後還有一句總結的話,「治之至也,秦類之矣。」意思就是說:政治的最高境界,差不多就是秦國這個樣子了。

荀子是儒家先哲聖人,與孟子齊名,他本恃才傲,又是儒學的大家巨匠,輕易不夸人,來了一趟秦國,卻對以法家治國的秦國讚不絕口,董慈看著面前這些面帶愧沉默不安的朝廷重臣們,覺得荀子老人家說的政治清明,似乎覺到了一些。

有教無類,這是一個崩塌的時代,但這也是一個道高於勢的時代,今日就算換一個樵夫百姓來說這些話,只怕嬴異人與呂不韋都會聽上一聽。

這年間把國君罵得狗淋頭一文不值的大有人在,孟子活著的時候曾把梁惠王、齊宣王、滕文公、鄒穆公、魯平公挨個當面教訓了一遍,這些國君未必個個都是明君,也未必贊同孟子的學說理論,卻不謀而合的給了文化人足夠的禮遇和尊重,因為孟子說的有道理,因此這些一國之君雖是被譏諷挖苦得面紅耳赤啞口無言,卻從沒有誰拍桌子生氣過。

可這些風骨和氛圍,先秦之後就沒有了,君王權貴樂理所應當,群臣百姓不但不能說,還要挖空了心思投其所好,偶爾百里挑一有個不懼君威的就了名臣流芳百世,可多的還是那些沒好下場的九十九。

時間久了,誰也不會再說什麼了。

這並不是危言聳聽,時代不是一個時代了。

孟子死了一千多年,明太[祖朱元璋因為他文章里有一句「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就給他發了一個賜死令,「這老頭要是活到今天,吾必定讓他死矣。」

朱元璋對這句文字的意見,不是用說說就算了的,時隔一千多年,這位明朝的開國皇帝,下令罷免孟子配孔廟,並且刪除《孟子》原文八十五條。

這聽起來是搞笑的,卻不是特例,諸如此類的事歷朝歷代比比皆是,朝代更迭社會進步,有些東西是進步了,但有些東西就消失了。

一葉知秋,管窺全豹,董慈能在呂不韋和嬴異人上看出來,這些風骨還沒有完全消失,有幸見識到了。

趙政的話會很快傳到嬴異人耳朵里。

董慈心說如果沒料錯的話,嬴異人不但不會懷恨在心,反倒會收了玩樂的心思,這點愧疚不安,大概能讓他勵圖治上好一段日子了。

董慈猜的沒錯,不一會兒就有個宮人上來回稟呂不韋,說國君還有旁的事要做,已經起駕回宮了。

果然如此啊……董慈聽見奴僕的話,連眼睛裏都湧出了一熱意,心裏不住道,莊襄王雖然沒什麼建樹,沒什麼野心,但他也是一個品格端正的好國君。

這只是一件小事,可這也許就是這個時代的髓之

有幸見到了。

董慈一時之間心,沉溺其中久久都不能回神。

趙政未再言語,興平拉了拉還在發癡的董慈,抓著輕一腳重一腳的董慈跟在趙政後頭,三人就出了亭子。

興平見恍恍惚惚的,就開口安道,「姑娘別怕,現在已經安全了,那嫪毐是翻不能了。」

……

嫪毐當然能翻,而且還能翻得特別漂亮,因為他懷的絕技,現在還沒有發揮出真正的功效來。

絕技……

董慈腦子裏想起了方才趙政踢人的一幕,腳步猛然一頓,忙使勁回憶了一會兒,越想越是不安。

好像是記得有一腳嫪毐橫飛出去,撞在了欄桿上,當時嫪毐慘得很是凄厲,嫪毐似乎還往間捂了捂……

該不會撞壞了罷,嫪毐只有一個,要真是撞壞了,那以後要發生的歷史怎麼辦?這件事還跟有關係,萬一真的壞了,這算不算改變歷史了?

方才怎麼就只顧著解氣,也沒注意到底是不是撞到了……

董慈一時間也顧不得喝湯,言又止地跟在趙政邊走了好一段路,越是回想越是覺得可疑,心裏就越發不安。

除卻死了以後的後事,嫪毐之算是嬴政一生中最大的危機,這一切的起源都掛在他天賦異稟上。

萬一他提前變了太監……董慈東想西想,實在是不知道是希嫪毐出事好,還是不出事好……理智上嫪毐現在是不能出事的。

趙政察覺有異,目青腫的腦門上停頓了一下,腳步慢了一些,「忍一忍,回了宮讓太醫來看看。」

手腕和額頭是有點火辣刺痛,不過並不嚴重,董慈搖搖頭,有些遲疑地朝趙政問,「那個……嫪毐的……那個……還好麼?」

這年頭也不用那個來指代一些不好言明的事和東西,董慈問的含糊不清言辭閃爍,趙政一時間不明白問的是什麼。

趙政雖說心,但畢竟還不到知事的時候,沒往這方面想實屬正常,董慈啞然無語,倒是跟在趙政側後方的興平估計是懂了,因為他先是一愣,接著面扭曲的看了董慈一眼,再抬腳哎喲了一聲,差點沒被臺階絆了個狗吃[屎。

這不是猥瑣不猥瑣的問題,董慈糾結的想,要沒事還好,有事還得幫嫪毐請個大夫不?別搞笑了。

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董慈糾結地問,「就是那個,嫪毐的蛋蛋還好麼?」

趙政停下腳步,垂頭看著,眉頭蹙得越來越深,約莫是以為被嚇傻了正胡言語呢,董慈愁眉苦臉地接著道,「我剛才看他捂著哭,眼淚都下來了,他那個噁心人的寶貝估計是撞在欄桿上了。」

興平絕倒,忙手拉了拉董慈的袖,急急道,「快走罷姑娘,天都黑了,再不走晚了~」

他這個閹人方才是替嫪毐都疼了一下,不過這是一個小姑娘該掛心的事麼,再說你看見就看見了,還非得要問出來做什麼!

雖然蛋蛋這個詞比較切,但他已經不想知道,自家主子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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