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上去，就遇到了這樣一出。

就算上頭是故宮大殿，蘇雪至也沒興趣了，并且，直覺這個王公子和葉賢齊的關系，似乎也并沒他說的那麼有淵源。但看葉賢齊興致一副熱切期待的樣子，終究也不是那種太過自我的人，不想掃他興，就沒吭聲，跟著他默默搬了上去。

上面的條件，確實比下層要好不。收拾好后，蘇忠下去了，表兄妹兩人各住一間，就這樣安頓了下來。

沒過兩天，借了葉賢齊的，蘇雪至就知道了包下這層樓的這撥人的基本況。

這一層樓，不包括他表兄妹，總共應該住了六個人。

王公子、伺候的王媽、王公子的兩個保鏢以及那個豹子的。

此外，還有一個人，但葉賢齊還沒到過面。

那人似乎不喜歡出來，也和表妹一樣，整天待在屋里。王公子對他仿佛很敬重，關系應當也較旁人親近，他四哥。其余人提及的時候，四爺。

那個豹子，應該是那個什麼四爺的人。

這一行人的目的地是京師。

天城離京師不過幾百里，就半天的火車，和他們也勉強算是同路人了。

至于王公子，大名庭芝，應該頗有來頭，之前好像是在這邊的哪里鄉下散心，住了些時候了，現在回去。喜歡玩兒，除了打牌，還是個票友，唱念做打，樣樣通。脾氣上來有點沖，大部分時候，平易近人。

蘇雪至自己很快也發現，這個頂層真的空。

甲板面積本來就比下面大了許多，船尾那個方向，還有一片休息區，放了幾張帶著頂棚的太椅。即便是白天也空的，難得看到人影。

但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地方。多一事不如一事，沒事也不想去外頭晃。

葉賢齊既對王公子說弱，上來后，蘇雪至索也配合他立人設，每天若非必要，基本上就沒怎麼出去過。

艙房里推窗，看出去就是沿江的壯麗景。研究對比當今醫學和自己所學的異同。或者什麼都不干，睡覺也是不錯。就算待在房間里，蘇雪至也并不覺得時間如何無聊難打發。

的表哥陪著王公子打牌，混得似乎頗有排面。王媽在牌桌旁伺候茶水時，聽得他在日本外科兼修，不但知各種科病癥，亦通外科，開膛剖腹，不在話下，咂舌不已。做夜宵的時候，屋及烏，不忘給葉公子那位弱的表弟也會送上一份。

托高材生表哥的福，不用出去，蘇雪至也都能吃到額外的味夜宵。

這樣過了幾天，這個晚上，早早上床休息，那個王媽來敲門，不是來送夜宵的，說王公子讓去棋牌室。

蘇雪至的第一反應，是不是表哥哪里不慎得罪了人，心里有點不安，整理了下，穿上服匆匆過去。

到了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這位王公子打牌，之前在鄉下住的時候，為了打發時間，把邊上的人教會了，這次同行上路，他的這兩個保鏢就是他之前在鄉下的牌搭子。原本缺一個人，不能局，前兩天湊上葉賢齊，正好。誰知今晚上，其中一個保鏢被那個豹子安排到下面增加人手，這里人就又了一個。

王公子對豹子的這個安排很是不以為然，但礙于“四哥”，也不好回來，那個“四哥”自己又不來打牌，王公子牌癮上來，就想到了葉賢齊的表弟，說把人來，讓葉賢齊立馬教，教會了就頂上來。

葉賢齊為難。表妹之前沒接過這個，怕一時學不會，剛才推，王公子好像就不高興了，沉下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葉賢齊把蘇雪至拉到一旁，說了一下況，話還沒說完，王公子的手指就叩了叩桌面，語氣帶了不耐煩：“還嘀咕什麼啊，人都來了，還不趕教？我當初學了半小時就上桌了！給你們一小時好了！”說完，讓留下的那個保鏢陪自己去一旁打桌球。

葉賢齊沒辦法了，只好求表妹趕學，學會了規則，上桌先對付一下，等那個保鏢回來，就用不著了。

“都怪我，早知道就不上來住了。”

他背著王公子低聲說，神有點懊惱。

蘇雪至算是徹底看出來了。

這個王公子，本不是葉賢齊之前說的什麼“平易近人”。

就那種骨子里高高在上，本沒把人放在眼里。他們就是陪他玩的，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那種。

不過，倒也沒什麼類似于到巨大辱后的憤怒之。

普通人是很難離于時代而獨活的，無論從思想還是道德高度來說。

現在這樣的年代，剛從一個見了人還要跪地叩拜的朝代里出來，拿什麼去講平等和尊重？

沒實力，就別指得到平等和尊重的對待。

更何況，別說這個年代了，就算到了一百年后，況恐怕也是差不多。只不過不會如此赤|毫無遮掩，階級差距帶來的尊卑有別，換了一種更加蔽而面的形式罷了。

不涉及底線的況下，沒必要反應太過。

王公子確實有點強人所難，不過，這個事本并不算太過分，而且對來說，也非常簡單。

葉賢齊不知道，其實也會玩，不但會，水平還算可以。

從前大學里，唯一加過的社團就是棋牌社。

最大的難，大概就是現在的橋牌應該屬于竟橋牌，和悉的定約玩法有點區別。

不過問題也不大。

看著一臉忐忑的葉賢齊，點頭：“沒事，趁這功夫，你教我就行了。”

表妹一口答應，比以前好說話了許多，葉賢齊松了口氣，忙拉坐到桌邊，花了十幾分鐘給講解，講完了說：“哪里不懂，你再問我。”

蘇雪至說：“大概會了。”

葉賢齊驚訝，正在一旁彎腰打著球的王公子停了下來，扭頭瞥了一眼。

“你確定？”葉賢齊還是不大相信。

蘇雪至點頭：“基本差不多，可以試試，那些復雜的，上桌了再慢慢索。”

王公子掏出懷表看了一眼時間，丟下球桿走了過來說：“行啊，小表弟天縱英才，這麼快就學會了？那就開始吧。放心，咱們可以玩小一點。”

他的語氣帶著嘲笑，扭頭來保鏢，四個人就坐了下來。

蘇雪至自然和葉賢齊對坐東西搭檔，王公子和他保鏢南北方。

牌局開始后，葉賢齊起先有點擔心。倒不是擔心輸錢，是怕表妹記不住橋牌這麼多復雜的規則，萬一搞砸了惹王公子不悅。沒想到竟毫沒有出錯，不但沒有出錯，牌還記得一張不差，和自己默契配合，加上自己運氣也好，做莊贏了全部十三墩牌，做了這幾天的第一個大滿貫。

牌局結束，贏了錢，他有點不敢置信，實在是忍不住，哈哈大笑，笑了幾聲，見王公子臉不大好，盯著自己表妹一言不發，趕又忍住了。

同桌保鏢的眼睛瞪得差點沒掉出來。

想當初他們被王公子迫學這個，不知道扯掉了多頭發，這才勉強學會，慢慢有點心得。

這個小白臉竟真的這麼快就會了？

蘇雪至抬眼，朝王公子笑了笑：“剛才忘了講，其實以前我在學校，學過幾天的。”

王公子的臉這才好看了些，撇了撇：“再來！”

這晚牌一直打到深夜，這個王公子才打著哈欠同意散了牌局。這樣連著打了幾天，蘇雪至遇到了來這里之后的第一個大麻煩。

來了例假，到腰酸，小腹陣陣脹痛。

這個還能忍，關鍵是，擔心紅蓮給準備的東西會，所以當天就說自己不適，躲在房里不起床。休息了兩天后，人終于覺舒服了些，這天傍晚，在房間里看書，到有點口，正好壺里的水喝完了，就順手提起水壺，想去廚房打水。出來在走廊上，過窗玻璃，看見王公子站在甲板上正唱著戲：“……孤王離了燕京地，梅龍鎮上景致多，將玉璽與龍國太，朝中的大事托付了眾卿……”

聲音抑揚頓挫，自己表哥在一旁喝彩。

票友王公子又在自娛自樂了。

蘇雪至也沒停留，繼續往廚房去，突然，那個王公子看見了，停了下來：“你等一下！”

蘇雪至只好停下，見王公子朝自己走了過來，繞著轉了一圈，兩只眼睛落在自己上，不住地上下打量著。

蘇雪至心里不微微張，還以為自己哪里被他看出什麼破綻，急忙微微低頭，盡量讓領完全遮擋住自己沒有結的脖頸。正忐忑著，見王公子擊了一下手掌：“好啊，真好！這段，這臉條，不扮青花旦，也太可惜了！”

說完又問：“會唱嗎？唱兩句聽聽。”

蘇雪至微微松了口氣。原來是為了這個。

沒等自己開口，表哥葉賢齊已經搶著幫推了：“王公子，我表弟他不會，真不行！您說的這個，他玩不了！您要是一個人覺著沒意思，我來啊！您要我青我就青，花旦我就花旦！我陪您！”

王公子切了一聲：“就你？也不照照鏡子。你當誰都能唱啊！”說著又轉向蘇雪至：“不會沒關系。我聽你聲音也不錯，清亮圓潤，包我上！”

蘇雪至說：“王公子，多謝您慧眼抬舉，但我真的不行，學不來這個。”

王公子的臉迅速就變了。

“喲，架子不小，臉還大呀，這麼清高，那你別上來呀，哪來的，給我滾回哪里去！”

葉賢齊一聽，臉也變了：“這兩天多謝王公子您招待，叨擾了。我這就帶著我表弟下去了。”說著抓起蘇雪至的手，帶著抬腳就走，走了幾步，卻聽后傳來一道冷笑聲：“當我這是你家呢，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葉賢齊扭臉，見這王公子雙手兜，斜靠在欄桿上，瞇著眼神不善。

氣氛一下凝固了。

蘇雪至覺到葉賢齊抓著自己的手越來越，手心有點。

看出來了，這是這個王公子覺著被拂了臉面，下不了臺，翻臉發作了起來。

這是騎虎難下了。

遲疑間，沒想到這個王公子自己卻突然又哈哈大笑了起來：“逗你玩呢小表弟！別怕啊！”說著朝走了過來，笑瞇瞇說：“小表弟，你條件是真不錯，關鍵是腦瓜子也好。別以為唱戲用不著腦，傻瓜能唱好戲？就這樣定了，我收下你，好好調|教，日后我再捧你，包你大紅大紫，絕不比如今的那些名角兒差！”

和這王公子玩票不一樣。正兒八經唱戲的，那是下九流的行當。

蘇雪至見葉賢齊面容浮出怒，好像又要說話了，急忙扯了扯他胳膊，示意他不要開口，自己正要先把這個心來說一出就是一出的王公子給應付過去，忽然看見那個豹子走了過來。

“王公子，四爺有個事和您說，勞駕您了。”指了指船尾方向。

蘇雪至抬眼，這才看見那頭的一張椅子里坐了個人。只不過因為面向船尾背對著這邊，所以剛才沒有留意。

不只是自己。這個王公子好像也不知道那個四爺就一直坐在那里，一看，“咦”了一聲：“四哥怎麼一個人在那兒？”說著走了過去。

蘇雪至看著他到了船尾和那個人說話，片刻后，話說完了，那人輕輕拍了拍王公子胳膊，像在勉勵他，隨即站了起來，朝著這邊走來。

蘇雪至剛才就已認出背影。

這個“四哥”，果然就是那天晚上自己見的那個煙的人。

這回終于看清楚了。

男人其實還很年輕，二十四五的樣子，不像王公子和表哥那樣西式打扮。

他穿件尋常的青長衫，容貌極好，但大約因為皮淡淡著不十分健康的蒼白，像此刻，當臉上沒有笑意的時候，便顯得眉目分外森涼。

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一把薄薄的青劍，著寒氣。

對方很快走近，到了表兄妹的面前。

“……四……爺……”

表哥葉賢齊顯然有點被這個人給鎮住了，招呼都帶了點磕，不像他平常說話利索。

四爺倒也沒端架子，點了點頭，目掃過表兄妹，隨即從兩人面前經過，走進艙門里，影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