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氣還算不錯。創口位于左大脈下方附近，距離不過一指。位置再偏過去一點，這位爺還能不能撐到現在，恐怕就難講了。

蘇雪至彎腰檢查傷。上下長六寸，最闊豁口約半寸，最深超過半寸。創腔壁組織呈撕裂挫損狀，殘留砂石和異。

“礁石割的？”出于職業習慣，順口問了一句。

結合當時親眼目睹的況，能造皮這種損傷狀態的工，推測最有可能就是帶著銳利角度的礁巖。

不要小看石刀的威力，力的一瞬間，足以割開皮。

他低低地唔了一聲。

抬眼瞥了一下，見他強撐神的樣子，立刻用要來的涼開水沖洗傷口，沖掉砂石雜后，燒酒洗一遍，權作消毒，再簡單理下損的創腔，最后用針線合這道皮外翻的長長的口子。

沒有持針，只能用煮過的剪刀來咬住針幫助拉，直針也沒有勾刃。這一場特殊的“活”合，對于這個施者而言，不但是個很大的“技”考驗，對于對面的這個男人來說，其實也差不多。

之前沒用過普通針，直針本也不適合合傷口。推測刺皮后，針壁因為力，難免會拉扯周圍的組織，針本，也很有可能會因此而折斷。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快。

越快，造的痛楚和二次損傷也就越輕。

“會有點疼。”

盯著男人上的傷口，提醒一聲，舉起了針。

一旁，王媽偏著半張臉，不忍看，一只眼睛的視線卻又不停地瞟過來，角隨著蘇雪至拉針線的作，跟著也一一，就好像針是進了自己的里。

蘇雪至生平第一次，在合時這麼聚會神，眼睛看著傷口，幾乎一眨不眨。手穩的優勢也終于起了作用，在試了幾針后，很快順了些。終于，十分僥幸，沒有折斷針，傷口順利地合。

漸漸止住。

再次用燒酒消毒，取蒸過的棉布覆蓋傷口，理完，發現自己額頭竟出了汗。

吁了口氣，收口剪斷，抬眼，見四爺臉的線條仿佛都扭曲了，在看著自己。

對面這位爺，一開始在進來時，顯得就已經很乏倦了。這會兒臉白得更是像紙，滿頭都是豆大的汗。

還能忍痛的，過程里沒聽見他哼半聲。但大概是忍痛忍出來的，神居然看著反而又好了些，人靠在椅上，見抬起了眼，沖微微點了點頭，用帶著幾分嘶啞的聲低低說：“勞煩蘇爺。”

蘇雪至嗯了聲，說：“這里條件太差，包括我在，都是權且對付一下的。我建議你盡快上岸，找西醫院再進行正規的消毒和進一步的治療，務必當心染。你傷口不淺。”

天黑了。

四爺被王媽服侍著躺下休息。蘇雪至隨后向王媽仔細叮囑護理要點，尤其是，一定不要用沒有沸水煮過的任何東西去傷口。

“好，好，我記住了。”王媽點頭如搗蒜。

今天實在是發生了太多的事，蘇雪至這會兒也到有點乏了，走出了四爺的房間，回往自己住的地方。

走了幾步，后有人追上來。

轉頭，見是那個豹子。

豹子神顯得很是恭敬，先是向客客氣氣地道謝，又說：“蘇爺，有個事能不能再麻煩你？”

蘇雪至看著他。

“我怕王媽應付不來。蘇爺晚上你能不能搬過來？”

是想讓自己來這個四爺這里照顧他？

蘇雪至想都沒想，說：“實話說，我自己也是三腳貓，只知道點護理皮，更算不上是醫生。”

說的是實。而且說實話，也不大愿意再留下來熬夜照顧人了。累不說，也沒這個必要。

“我即便留下，能做的也不會比王媽多。現在你們最要的，是盡快去醫院接正規治療。”

又補了一句。

這個豹子的，大約沒想到一口拒絕。表看起來既意外又不甘。

“豹子，讓蘇爺回去休息。我沒事。”

這時，房間里傳出一道聲音。

蘇雪至過那扇半開的門往里頭瞄了一眼，看見床上，那道影略微僵地翻了個，面向里側臥了過去。

里頭的人都這麼發話了，這個豹子自然也就作罷：“那就謝謝蘇爺了。您走好。”

蘇雪至看著他轉頭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住了他，示意他隨自己往前走幾步，等距離遠了些，低聲說：“還有個事，想和豹子爺您說一下。四爺和王公子不是都需要休息靜養嗎？我和表哥就不方便再叨擾了。等下就搬回去。”

蘇雪至待完，沖豹子點了點頭，轉回了房間。

表哥正在門口張頭探腦，一看見回來，急忙將頭了進去。

蘇雪至走進房間，盯著殷勤倒水還親手送來要喂自己的葉賢齊，一把推開杯子，沉下臉：“表哥，舅舅一直以為你在日本學醫績優異，還到顯擺你寄給他的績報告單。看來績單也是造假了。你這是在干什麼？”

葉賢齊的臉立馬哭喪了下去，指了指自己，：“雪至，你看你表哥，從頭到腳，哪個地方寫著合適從醫？我真的不行啊！是我爹非我的！我去了日本，學了仨月我就……”

“我就掉頭發！”

他抹了抹頭發。

“我可不想做禿子！”

蘇雪至本來是替滿心信任兒子以兒子為榮的舅舅到有點氣，現在見他一臉委屈，還說仨月就學掉了頭發，雖然十分懷疑他這話的真實，但迫一個對從醫沒興趣的人去學醫，確實也是件痛苦的事。

神稍稍緩和了些：“既然不想學了，為什麼還滿口謊言騙了這麼久？還有，你這兩年到底都在干什麼？”

葉賢齊屈：“雪至，你舅舅那個脾氣，你也知道，我不撒謊，日子怎麼過？要是被你舅舅知道了，他非打死我不可！這兩年……”

他頓了一下：“我在日本改學經濟金融了！日后一樣事業有！”說完，見表妹還盯著自己，好像不是很相信的樣子，急忙上去討好地替肩：“我的問題是小問題，先放放。現在有個要命的大問題！我覺著咱們還是快點搬下去好。那個四爺實在太危險了，誰知道他結了什麼仇家，會不會半夜又跳上什麼刺客殺手，萬一要是傷到了你……”

“行了！”蘇雪至沒好氣地打斷了他。

“還等你說？我已經和他們說了，現在就可以搬下去了。”

表哥終于噓了口氣，奉承：“這可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雪至，你真的越來越厲害了！表哥我佩服，往后我就跟著你混日子……”

他一邊里說著，一邊去開門，想去下面人上來幫著收拾東西。

門打開，一愣。

“王公子？”

蘇雪至抬頭，見王庭芝居然來了，人靠在門邊，眼睛掃了下里頭：“這是想搬下去了？”

表兄妹對了一眼。

蘇雪至有點詫異。沒想到他神頭還好。白天差點沒了氣，現在竟然活蹦跳，不但看著一點事都沒了，居然還有心來找茬。

葉賢齊陪著笑臉：“是我和我表弟提出來的，和我表弟無關。這不，四爺出了點意外，要養，我怕你們嫌吵，怕打擾你們……”

他話還沒說完，那個王公子擺了擺手：“理解，能理解，趕走吧，又沒人攔著你們。”說完瞥了一眼蘇雪至，雙手兜，掉頭走了。

表兄妹這邊繼續忙著收拾東西，王庭芝朝前走了幾步，經過走廊拐角后，忽然停了下來，示意保鏢上來，皺眉問：“今天幫我吹氣的，真是那個姓蘇的小子？”

保鏢點頭，面帶佩服之：“是啊王公子！您剛被撈上來的時候，人都閉了氣，那位水會的爺想救，沒救，蘇爺出來了，教了個法子，讓水會的爺幫著按，替王公子你吹氣，這才把你救活的。”

王庭芝撇了撇角，出嫌棄的樣子，從兜里出來一塊手帕了，進了四爺的房。

四爺靠坐在床頭。王媽正給他遞紅糖水，說給他補補流掉的。

他笑了笑，沒說什麼，接過喝了，看見王庭芝進來，把空杯遞給王媽。

“庭芝，你怎麼出來了？”

王庭芝快步走到床前。

“四哥，我沒事了，你覺怎麼樣？”

他低頭看了眼四爺那條傷的，神十分愧疚：“全怪我，沒什麼本事，還非要逞能，不但沒幫上四哥你什麼忙，反而連累了四哥你，為了救我，差點……”

他停住，神帶著后怕。

王庭芝的父親王孝坤是京師里的大人之一。前兩年新舊更替爭斗劇烈，王家有個仇家，知道王公子喜歡玩票，計劃利用他在戲院的機會綁，幸好預先得到消息，這才沒有出事。

王庭芝原本有個兄長，早年死于意外，現在王家就剩他一個兒子了。王孝坤對他的行徑不滿，加上又出了那樣的事，就將他送來這邊的鄉下之地，一是避禍，二來，讓他修養。現在那個仇家解決了，加上王庭芝母親要求，王家就將他接回去。

因為王庭芝和四爺關系好，就聽他話，王孝坤也信任四爺能力，且四爺這回正好回鄉祭祖，所以王家就請四爺同行照看。

名為照看，實際自然是保護。

人之托，四爺不敢放松，一路戒備，卻沒想到王庭芝沒事，自己倒遇到了這樣的意外。

他展眉，抬手拍了拍王庭芝的肩：“沒事，我有九條命！只是你記住，下回不能再這樣了。”

王庭芝被他這樣安，心終于好轉了些，點頭答應，忽然又想起剛才那對表兄弟，心里終究到有些不舒服，說：“四哥，那對表兄弟也忒不仗義了。先前是自己求著要上來住的，現在可好，我睡一覺睜開眼，嘿，人家急著要走了！”

他下意識地了自己的。

“別看那倆一個表哥一個表弟，人前都是那個表哥在說話。我看實際暗地會來事的，還是那個表弟！”

四爺笑笑：“他們已經幫了很大忙了。今天要不是他們，怕就是大事了。”

王庭芝一想也是，知道四哥需要休息，不敢再打擾，退了出來。

這邊的表兄妹，當晚就悄悄地搬了下去。這一夜，平平安安，再沒出什麼意外。

第二天傍晚，天黑，船靠了岸，過夜后，繼續東去。

當天，蘇雪至從表哥那里得知一個消息，四爺那一撥人，昨夜就上了岸。

表哥嘆了一番，為這路上的刺激遭遇，又說：“也不知到底是什麼來頭，大約往后是不會再見了。說起來，雪至你一幫幫倆，那麼大的恩，他們竟然沒什麼表示？就這麼走了？實在是不仗義！”

蘇雪至懶得理他，低頭繼續看自己的書。

隨后的一路再沒出過意外。船抵滬后，忠叔安排繼續北上，九月初，經過一番舟車勞頓，一行人終于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