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抵達天城的當天，舅舅的那位老友莊闐申就派了人來接待，不讓他們住旅館，定要他們住他在天城的宅子里，說自己人正好在京師，立馬聯系賀煙橋，讓他們等消息。

盛難卻，蘇忠就帶著兩位爺暫時落腳在了莊家位于天城最繁華的西大街的一宅院里。原本以為至要等個幾天才有靜，沒想到莊闐申第二天大早就從京師坐火車匆匆回了天城，下午到，帶來個消息。

那位爺他沒見著，但對方給了他回復，說最近不方便見客，蘇葉兩家的心意領了，讓他們不必特意跑一趟京師，還說孩子醫學校學的事已經和校長打過招呼，直接過去，照校方的要求履行必要的學手續就可以了。

帶著主家的殷殷期待而來，現在卻連個見面的機會也得不著，蘇忠未免失，覺著應該是對方不愿自己這邊過多糾纏，這才找借口推的。

但這種人往來，講究個你我愿心照不宣。對方都這麼表態了，你再裝作聽不懂上去，那就是狗皮膏藥，死皮不要臉了。

好在莊闐申又說，雖沒見著人，但賀漢渚是親自和自己通電話的，聽他語氣頗是誠懇，應該不會是在推，讓蘇忠不要多想，先把孩子學的事給落實了，別的，完了再說。

蘇忠一想也是，這才稍覺安心。把兩家給莊闐申準備的禮送上去后，立刻著手爺學的事。自然，其中也不了莊闐申的帶路和引薦。

就算賀家的那位表舅打過招呼，爺學沒問題，但之后接踵而來的檢、住宿等等各種看似瑣碎，實則對于自家來說至關重要的事，怎麼可能再找他開口？

這就需要莊闐申的作用了。

這位莊闐申是從前的商務員，如今換了頂子翎子，繼續效力新府，依然端老飯碗，在工商部任僉事。他和葉汝川因為生意，本就往來了幾十年，確實有幾分在。這回又得知蘇葉兩家攀上的故，恰是那位姓賀的，這兩年京畿赫赫有名的一位壯派人，早就有心結，苦于一個“同鄉”份，并不足以將關系拉近一步，又礙于自己年歲較長，太過殷勤，有失份，忽然得了這樣現的好機會，辦起事，自然盡心盡力，第二天親自帶蘇家爺赴校拜見校長。

出門在外，裝就是人的臉面。蘇雪至是第一次出省去天城這種大地方，見人要穿什麼，之前蘇家也頗費了一番腦筋。

本打算仿表哥葉賢齊的著，穿如今最登的西服，家長商量一番，又恐太過張揚，出門求學當以謙恭樸素為宜，最后定下來，趕做一套西服，應不備之需，主穿這幾年在這邊省城的男學生里也開始流行的做文明新裝的立領嗶嘰面料制服，再準備幾套老樣式的改良長衫。

今天去醫學校，蘇雪至就穿文明新裝。蘇忠比面臨面試的爺要張得多。昨夜一夜沒睡好覺，一大早爬起來，燒了炭，親手用熨斗替爺把今天要穿的裳熨得服服帖帖，沒半點折痕，皮鞋也是了又，亮得可鑒人。

蘇雪至束了，換上服，出門前，對鏡照了下。

服是照著材定做，很合。雖然個頭不算高，就青年男子的標準而言，顯得有些瘦弱，但穿得神，五長得也出，和母親葉云錦像，柳葉眉，目，鼻梁秀，鏡子里看起來，活是個白面俊年。

蘇雪至最后又整理了下特意做得稍高以遮擋結的立領，開門出去。

莊闐申看見他，連聲夸贊好人才。蘇忠心里又是驕傲又是憾，暗嘆口氣。

要是自家爺真的是爺，那就好了。

軍醫學校位于天城北郊，是由原本隸屬于不同管轄的幾所帶了軍方質的醫校合并新立的，校舍也是新的，剛建沒兩年，面積頗大，教學室、禮堂、行政教育科室、圖書館、解剖實驗室以及學院食堂、宿舍，全都齊備，還帶了一所附屬醫院。

上周，學校就開始新學年的各項工作了，教授教和學生，大部分都已返校。

因學校不允閑人，同來的蘇忠和表哥就只能在外頭等。跟著拿了通行證的莊闐申進了校門。

校長姓和，名治忱，早年留學東洋，后來又去西洋，醫學博士，做過前清的醫，現如今擔任校長，戴眼鏡，態度嚴肅，頗是冷淡，和莊闐申略略寒暄，不過問了學生兩句，就助手將新來的學生帶去教務長那里，進行學資格的文化科測試。

蘇雪至知道這位校長對自己沒好。

這很正常。學學者和商人學者不一樣。這位和校長，應該是個治學嚴謹的學學者，怎麼可能會喜歡像自己這種空降掉下來的學生？

據從莊闐申那里得來的信息，這所軍醫學校的學制，設普通科、本科、研究科三級教育。

普通科三年，加軍隊實習半年，完后可升本科，一年后，績與軍隊實習再次合格，優秀者，可以繼續進研究科深造。

學校出來的畢業生，雖然只有部分可以進政府高級部門或者軍方的高級機構，比如陸軍部供職，但大多也都是直接授予職，赴各地就任。

所以，學校對普通科新生的學資格要求也是相當高的。除了年齡規定十八至二十五之間、強壯，漢語，略諳英文等要求外，對中途轉學的高年級學生過往績，更是有著明文規定。

而從前在省立醫校的績相當慘淡，基本是丙等，解剖學和與拉丁文有切關聯的藥學還不及格，是前段時間，靠著舅舅的關系，才把績單上的丁等升了丙等，算是稍微好看了一點。

但這樣的績單，說實話，還是拿不出手的。現在，這樣一名學生卻申請跳過普通科，直接進本科班學習，做校長的礙于面子，或者上方力，又不得不著鼻子接。

換是自己，也別想對這種一看就是想來鍍金以便日后憑關系謀位子的學生有好臉。

蘇雪至向辦公桌后正眼都不看自己的校長鞠了一躬，默默退了出來，跟著人繼續去見教務長。

教務長姓秦，倒是客客氣氣的，人拿了幾張卷子給做，還讓別張，放心答題。考卷上，理化學植國文英語各有涉及，還有幾道生理學的題目，再考了幾個拉丁藥名，最后問怎樣革除現今國民各種不良衛生惡習。

程度非常基礎。

對于蘇雪至來說，問題不是題目，而是必須要用繁字答題。幸好除了最后一道，其余需要寫的容不多，而之前來的路上，也一直在彌補這個短板，加上西醫學校不用筆寫字，早以水筆取代，都是有利的。

到最后一題，也不大清楚現如今政府對民眾的公共衛生要求，但大應該就是那些，隨意羅列了幾條，諸如勿隨意吐痰排泄、勿夏日赤膊、勿生飲冷水、勿共食共用等等，臨場發揮答了一通。

答題結束，現場評卷，績判了甲等。

文化考就這樣意思一下，通過了。

接著是素質檢測。

素質檢測，是讓繞著場跑幾圈，應該是一千米測試。

蘇雪至從前為了鍛煉耐力提高力利于工作，有長期跑步的習慣，還曾去參加過馬拉松，這麼幾圈，對本來如同雨，但現在的這個，卻有點吃不消。盡管調整呼吸，注意步態，但耐力不行，等一千米跑完，縛住的口難得差點要裂，不出氣，人簡直累了狗。

以的估計，自己拼盡全力跑出來的這個績，在男子里，絕對是不及格的。

但也通過了。

最后檢。

這一關，對于蘇雪至來說，才是最大的考驗。

好在一切也早有安排。

莊闐申的雖然不算大，卻是京畿里混了多年的老油子，人脈多，路子也廣，哪的人好像都有。昨天聽蘇忠說自家爺從小脾氣特立，不喜他人，更不愿當眾，拍下脯保證，說事給他。

果然，檢的時候，等檢查皮病需解襟，對方草草看了看雙手脖子，揮了揮手，就在紙上打了個勾。

再次順利通過了。

最后，蘇雪至被安排了需要見的人，是一個名李鴻郗的學生監。

所謂學生監，就是管理學生的人，掌管實施軍事訓育、監視學生紀律行，稽查學生勤惰。在校方，除了一個巡檢專員，學生監和教務長，一并位列校長之下的二把手。

李鴻郗的態度極是殷勤，從莊闐申口中得知這位名蘇雪至的班本科新生希單獨住宿，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其實，蘇雪至之所以要求跳過前三年，直接本科開始學習，除了不想過多浪費時間外，也是出于住宿方便的考慮。

學校規定，普通科是多人宿舍，只有本科和研究科的學生，才有資格住雙人宿舍。而對于特殊況的，比如績殊優的已婚者，或者來自衛生部的進修初等中等醫，或者，家庭為學校捐款過一定數額，則據本人請求，酌可安排單人宿舍。

蘇家出了一筆錢，這個單人宿舍要得非常順利。而學生監李鴻郗對的態度，更是關心有加，親自給介紹學校的基本況，向羅列學校的軍紀和紀律，提醒，學生學，相當于有了軍籍，如果兩次落第，不堪造就，或者屢犯規則，紊軍紀，就有可能會被開除，永不錄用。

李鴻郗還告訴，每個學的學生，要求必須掌握馬。

普通科的學生在學第一年，會被編一個連隊，就近到軍隊去學習并考核騎。當得知沒騎過馬，立刻表示可以特殊理，將臨時編今年新招的普通科班里，和新生一起接馬訓練。

蘇雪至向他表示謝。

李鴻郗擺了擺手，笑瞇瞇道：“沒事，我對學生向來是視若己出。日后你學習生活有什麼問題，盡管來找我。”

蘇雪至再次表示謝，目送李鴻郗離去后，想起忠叔還在外頭等著自己，此刻想必心急，自己這邊的事也基本結束了，急忙朝外走去。快到校門，忽然聽到后有人自己：“蘇雪至？”

聲音聽起來，仿佛帶了點遲疑。

扭頭，看見一個穿著修馬甲和西裝的年輕男子手里拿著教案，站在一幢教學樓旁的路邊，正和幾名男生在討論一個關于解剖生理學的問題，大約無意看見了，停了下來。

蘇雪至一頓，腦海里浮出了一個印象。

是表哥說起過的那位傅明城，傅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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