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寧等走了，呼出一口氣，去用冷水洗了把臉，讓自己冷靜下來。

等再回到宿舍的時候，不僅宗小琴回來了，連甄雪也來了們宿舍，趾高氣揚地在堆了東西后狹窄不堪的地面上走，那神活像是皇帝出紫城視察。

甄雪見沈寧回來了，得意地喊住：“你們兩個人合起伙來欺負小琴是吧，那行，我也搬到這間住了，大家都是兩個人，公平。”

說著，跟宗小琴兩個人，直接把譚小秋剛剛放回去的東西一樣樣搬下來，看那架勢，沒手扔都算好的。

沈寧了一眼站在一邊的譚小秋，大概是因為剛才了宗小琴東西的原因，現在也沒了氣焰，蔫蔫地沒說話。

沈寧回憶了一下，這里的管理比較松散，當初來的時候是被分配到這個房間的，但之前的老人要住哪一間，都是大家自己任選。

既然如此，沈寧也沒廢話，過地上的障礙，爬到了自己的床鋪上。床簾一拉，眼不見為凈。

沒再注意宿舍里的靜，只聽到譚小秋僵地說了一句：“現在你們也了我的東西，我們扯平了。”

沈寧躺在深藍的簾子里，宿舍墻頂那盞昏黃小燈進一些暈，覺得自己仿佛置于即將日落的深海中，一天的喧喧嚷嚷隨著水一同消退，心態無比平靜。

進枕頭下，把那個小本子拿出來，側躺著看。雖然這線昏暗得幾乎什麼都看不見，但還記得自己在上面寫的字，于是那些舞蹈的場景又紛紛涌現出來。

想，如果就跳一個片斷的話，那就跳《星星》這一段，但是也可以編一部芭蕾舞劇，想把“日落·汐”這一意象應用進來。

這一想就有點停不下來。

這幾天發現自己其實也并不是不能應付那些小算計，但是還跳舞和編舞的時候最快樂。快樂地在腦子里對每一個作進行編排，直到自然而然地睡著，本不知道甄雪和宗小琴為了煩，故意把簡單的搬宿舍給搬到了大半夜。

第二天練習的時候，沈寧神清氣爽，練前空翻，這不是芭蕾的作，但照樣從大排練室這頭一直翻到另一頭，都不帶停的，張老師看的眼神眼可見的滿意，而甄雪和宗小琴兩個人眼底一片烏青，神萎靡不振。

尤其是甄雪，本來基本功就不怎麼樣，連續前空翻在半路就倒在了地上，又站起來接下去翻跟頭，好不容易到了還噘著不樂意地說：“我以前都是唱正旦的，我們都不翻跟頭，講究寧靜端莊。”

張英看得心里嘆氣，忍不住搖了搖頭。

真的不怪偏沈寧，其他人跟沒法比。

大家一起練完基本功，就開始分別訓練。

張老師把沈寧和宗小琴單獨拉了出來，讓們先自己練著，去給其他人排合舞。

沈寧和宗小琴對視了一眼，聽著那邊排隊型的聲音，各自心里都明白了，如果這次選不上獨舞，恐怕連上臺群舞的機會都沒有了——其他人隊形都排好了，們本沒法再加進去，除非能為了們重新調整。

這種可能太小了。

兩人誰也沒跟誰說話，低頭自己練習。

沈寧還沒跟老師說要改學芭蕾的事，眾目睽睽之下，只好先練著這些古典舞的容，好在基礎部分多是有些相通的，也不算完全白練。

希能早點定下名額，好去跟老師說明況。

張老師安排完那邊，走過來跟們講。

“現在暫時還沒有定獨舞是誰，你們都先練著。沈寧上次的飛天舞很不錯，咱們團里正好有道琵琶，你看看能不能把反彈琵琶的作加上……”

還不待沈寧有什麼表示，一個尖銳的聲就打斷了張老師的話：“我們家的琵琶，不給用！”

沈寧現在聽到這個聲音，沒有別的，就是煩。跟見了蒼蠅似的那種煩，它不像蚊子那樣會吸人，但就是在你面前飛啊飛，讓人忍不住把它拍死。

張老師還在訓：“……老戲班的所有東西都已經收歸文工團了，大家都沒有私產，你這種思想非常危險！”

沈寧一邊可有可無地聽著甄雪被訓，一邊腳趾，在這三分鐘里，用腳趾給自己跳了一場簡易版小舞劇，暴躁的心好了很多。

等張老師教訓完人，轉過來重新跟說“跳反彈琵琶行不行”時，就應下了。

現在還沒有理由拒絕，就先練著好了，甄雪煩了這麼多次，用一用從戲班子繼承過來的琵琶也好。

當不朋友就互相膈應吧，總不能是一個人被膈應。

宗小琴跳的是另一支獨舞，張老師分別給們兩個進行了指導。

中午解散的時候，沈寧想問問董喬的足尖鞋怎麼樣了，結果他跑得比兔子還快，一下子就沒影了。

……好吧，他有急事就算了。

沈寧自己去食堂吃了個中飯，吃完又回排練室。

有人的時候沒法練芭蕾，只能趁著大家都不在先練起來。

不喜歡生活中的種種瑣事，討厭那些沒有什麼用但每天不得不做的重復工作，但跳起舞來，從來不嫌煩，對每一個細節都要求嚴格，一個作可以練習無數次，從三歲被國家隊的老師帶進隊里就是這樣。

的恩師曾經說過，有些人生來就是要跳舞的，不管跳舞之前的生活如何、家庭背景如何，命運總會指引走上舞蹈之路，并且在往后的生命中被舞蹈占據全部。

這樣的人，只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都有永不止息的舞魂。

恩師說，就是一個有舞魂的孩子，所以生來就注定要跳舞的。

沈寧近乎癡迷地沉浸在自己的舞蹈世界里。恩師只說注定要跳舞，但自己知道，這種注定還可以小范圍，限定在芭蕾舞。

跳芭蕾時的激、栗，是其他任何舞種都給不了的，包括剛剛跳完的敦煌舞。

練習完所有現在能練的芭蕾基本訓練，展著肢放松，心想，就沖著可以重新跳舞這一點，不管什麼事都可以忍！

正想著呢，文工團里一個生滿頭大汗地跑過來喊：“哎呀，你怎麼在這里呀，我找了你好久。”

“怎麼了？”這生認識，但本不。

“廖主席他們在你宿舍呢，我被派來喊你回去的，你快跟我走。”

沈寧來不及多想，匆匆換好服鞋子，就跟著往宿舍走。

這樣子看起來不像什麼小事，嘗試套話：“發生什麼事了？”

“是你……”生支支吾吾的，“等你回去就知道了。”

沈寧心下微沉，最近也就“是否跟趙嘉石有不良關系”這一件比較嚴重的事，照理來說這件事應該不會被查出什麼來，就算他們去秀水村調查到趙嘉石本人面前也一樣。

在看來，這件事本來就只是原主單方面竇初開，截止到穿過來為止，趙嘉石都只是用掉了原主的錢票糧食而已，至于喜不喜歡的，他也許有暗示，但那也是為了吊著原主持續給他錢。

按照書里的走向，那可是個原主為了保護他殘廢了，都能狠心不收留的人啊。

如果不是這件事，也有可能是宿舍里又鬧出什麼幺蛾子了。甄雪剛搬到們宿舍，昨天宗小琴還污蔑們弄丟一瓶雪花霜，是宿舍里面出事也有可能……

理清楚思緒，終于到了。

宿舍門口圍了好些看熱鬧的人，有些是臉的，有些甚至都不認識，可能是唱歌或者演奏的。

廖主席和另一位主管人事行政方面的領導都在，兩人臉都很不好，廖主席手上還拿著一個小本子。

思緒飛轉間，廖主席已經怒氣沖沖地把本子攤開舉到面前了：“這是什麼東西！你給我好好解釋清楚！”

沈寧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這居然是準備用來記錄舞蹈創意的小本子！

那天晚上已經關了燈，借著星草草寫下這幾個字，直到這會兒，才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字跡。

那是畫著方格的小本子，很薄一本，幾個鉛筆字斜斜地寫一排，那字有力而漂亮，全然沒有因為不與水平線平行而到什麼影響，反而更讓人覺得這字寫得真好看，如果是用鋼筆寫的就更好了。

“是我寫的，有什麼問題嗎？”

這話一出來，廖主席的臉又黑了三分，譚小秋在旁邊急得都想跺腳了，小寧怎麼就看不到老師的臉呢，這麼直接承認了，不就把自己的路全給堵死了嗎？

甄雪和宗小琴心中暗喜，沈寧今天大概是事出突然腦子犯暈，居然直接認了，們倒要看看這次還怎麼辯解。

廖主席已經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旁邊那位領導替他說：“你跟一個地主的兒子有不正當男關系，現在已經有了證，加上之前有人看到你們在一起，算是人證證齊全，文工團不收作風有問題的人。”

“你會被文工團除名。”

沈寧腦子里緩緩打出一個問號，寫個舞蹈，怎麼還能跟作風扯上關系？

一看周圍，大家好像都是這麼想的，簡直想把這些人的腦袋拆開看看，這都是些什麼腦回路！

“廖主席，您剛剛讓我解釋是吧？我還沒開始解釋呢，現在還能說吧？”

“你說。”

“解釋起來也很簡單，就是我特別喜歡舞蹈，不是說文藝工作要‘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嗎？我覺得舞蹈也應該有自己的編排。您看，京市和滬市的舞蹈學校都排出了以舞蹈為主要呈現方式的舞臺劇，還拍了電影，大家都知道的有《紅娘子軍》和……”

“你別轉移話題！現在在說你這封書！”那位領導打斷的話。

沈寧聽到“書”簡直啼笑皆非，難怪說這是證。

不過剛剛已經鋪墊完了，也沒再廢話，干脆地拋出結論：“所以我這上面寫的，是我自己想編排的新舞蹈！《夏夜，一顆星星》，這是舞蹈的名字，要打書名號的！”

這話一出來，大家的臉瞬間變得很彩。

這居然不是那種蘇聯風格的書，而是一支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