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文工團要求大家出早功,時間是六點半，比縣里早了整整一個半小時。

第二天一早，沈寧按惠倩說的時間到集合地點,見到了這里所有人。

在人群中找了找，很快就看到了嘉明,周峻說得很對,老師確實帥,哪怕一件背心,一條運，都讓人忽視不了。

不過見多了長得好看的人，有免疫力。

沈寧往嘉明那邊走去,他看了沈寧一眼，給介紹：“這幾個是跟你一樣跳芭蕾的師兄師姐。”

一個男生，四個生。

幾個孩子都是脖頸修長,微微抬著頭的,惠倩說們拿鼻孔看人，原因大概就在這里。沈寧知道,這在很大程度上，其實只是長時間練習芭蕾養的儀態而已。

“師兄師姐好,我沈寧。”

打完招呼，嘉明讓他們自己去練早功，單獨帶著沈寧進了一個排練室。

“先量高重。”

他指了指墻，那里畫了刻度,等沈寧站過去,嘉明拿著塊板子，著的腦袋量：“一米六三，湊合。上稱。”

沈寧又站上重秤,八十三斤。

嘉明在一個本子上記下來，若有所思地看著：“平時多吃點飯，注意補充蛋白質，在我這里會很累。以后高重每個月都要量一次，鞋。”

“啊？”

他勾起一個笑：“你要我說法語才能聽懂嗎？”語氣十分欠揍。

沈寧深吸口氣，心想，惠倩師姐們一定是因為不了解這位老師，才會帶著幻想和環看他。

直接把鞋蹬了，赤腳站在排練室的地板上。

嘉明沒再說什麼，蹲下來，拿著皮尺給量足長。

沈寧看到他的作，嚇了一跳，等他拿出皮尺才明白他要干什麼。

雖說是量足長，但這樣被人盯著腳，還是有些不自在：“老師，我自己帶了足尖鞋的。”的腳被嘉明在手里，像個擺件似的翻來覆去看，這量得是不是也太仔細了點，要這麼久嗎？

嘉明給兩只腳都量了一遍，站起來，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記錄數據：“明天會送你兩雙，算是見面禮？舞鞋是消耗品，不嫌多。”

他寫完，像是普通聊天一般，隨意道：“你的足弓很完，腳背是你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腳型也很漂亮，廖主席跟我說你是從古典轉芭蕾的，看來是真的。”

嘉明原本是想讓鞋自己量的，但是見不知怎麼鬧起了脾氣，鬼使神差地蹲了下去。

正好那天看跳舞，覺得腳背不錯，只當順帶了解學生的況。

可是等他把腳握在手里，才發現的雙腳很漂亮，小巧，每一個腳趾都瑩潤，骨均勻——從小練習芭蕾的人，腳多多都會變形，可見真的是半路出家。

沈寧莫名有些耳熱，了耳垂，強自鎮定著穿上鞋：“中間確實跳古典比較多，不過以后就專注跳芭蕾了。”

“你們廖主席還說，你有很杰出的舞蹈創作才能，希我們能給你發揮才華的機會。”嘉明合上冊子，淡淡道。

沈寧這下臉都紅了：“廖主席還直接跟您說了啊？”現在也就是偶爾靈來了會構思，沒想過一到新地方就囂張地讓大家都覺得自己特別厲害啊。

先當個小明默qing長lz默進步才是現階段給自己定的目標。

“那倒沒有，他給你寫在檔案上的，我看了。”

沈寧更不好意思了：“還寫檔案上了？”習慣地想手拽辮子，了個空，想起來今天終于扎上了久違的芭蕾盤發，只好訕訕放下了手，“那個，老師，其實我也沒有那麼厲害，廖主席他們就是……就是才心切，忍不住多夸了夸？”

嘉明輕笑：“還算你有點自知之明，你在這里短時間肯定跳不了主演。這段時間在排《白》片斷，你先跟大家一起跳窗花舞。”

《白》里的窗花舞啊……

沈寧點頭應了：“四個伴舞之一？”

“對，你來了正好夠四個伴舞和喜兒。”

沈寧識趣地沒問誰跳喜兒，反正不是，等大家一起排練，自然就知道是誰了。

“不過，在此之前，我上次跟你說的還記得嗎？進來了，要先考核。”嘉明雙手背在后，示意可以開始表演了。

沈寧當然沒忘，刻苦地訓練了半個月，就等著來了這里，讓新老師看到的進步。

換上舞鞋，把那天跳的吳清華獨舞重新跳了一遍。

上次的那些問題，已經糾正得差不多，基本功也扎實了不，這回應該可以讓他滿意了吧。

沈寧跳完最后一個作，緩緩收起手臂，帶著微笑看他。說過那些病不會再犯的，做到了。

卻見嘉明很失地搖搖頭：“你退步了。”

“怎麼會？”這個評價是本沒有想到的，“你說的那些點，我明明都已經注意改正了。”

“作上確實到位了一些，但這個程度，這里每個人都能達到，而你把你最大的優點丟了。”

“什麼優點？”沈寧在腦子反應過來之前，已經問出口了。

嘉明又搖了搖頭，皺眉：“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的優點嗎？是你的發力啊。我那天看到的，是一個眼里有火花閃過的戰士，不是只有舞蹈作的花架子演員！”

“……”喃喃道。

這段時間只顧著技巧提升，專注作細節的到位，居然忘了代人。今天的舞，確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以為今天只是一個舞蹈技考核，沒想到嘉明要求更高，他要看的是一場完整的表演。

“算了，你才剛進來，先跟著慢慢學吧，就從窗花舞開始。”

這一通下來，五個師兄師姐已經練完早功，一起走進了排練室。

打頭的師姐個子最高，進來先在沈寧和嘉明上來回看了幾眼，這才走過去排好隊伍。

很快，沈寧就知道了，這位師姐就是惠倩昨天說的劉思。剛剛那個眼神的含義就變得很好理解，就是見沈寧和老師單獨在排練室那麼久，擔心他們之間會有什麼。

沈寧默默在心里給自己提醒，以后私下要注意和老師保持好距離，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和另外三個生加上那個男生，被老師安排去做把桿練習，只有劉思和他們不一樣，已經在指導舞蹈作了。

無需過多猜測，喜兒的人選昭然若揭，就是劉思。

沈寧扶在把桿上，努力克服長時間保持一個作造的酸痛。

沒關系，只要每一次練習都做到位，以后也可以跳喜兒。

……

半天訓練下來，沈寧已經腰酸疼手筋，老師說完解散之后，直接原地坐了下來，緩了好一會兒才有力氣去換服鞋子。

之前覺得自己能不夠，顯然太正確了。

自己練習和有專業老師盯著是完全不一樣的，力上的問題在這里暴無。把桿練到第三個小時的時候，嘉明就開始一邊指導劉思，一邊時不時分神喊的名字，提醒注意的高度，不要掉下來。

而站在前面的四個師兄師姐，居然都還能保持穩定。這是力，也是實力。

沈寧兩輩子頭一回因為作不到位，被老師這麼頻繁地喊名字。但凡臉皮稍微薄一點，都要恨不得鉆到地底下去了。

值得慶幸的是，老師之前說讓跳窗花舞的時候，直接問了是不是跳伴舞，而不是能不能跳喜兒，否則大概能被笑話一年。

“你怎麼樣啊？我扶你一起去食堂吧。”一個師姐見狀態不太行，過來問。

沈寧記得焦夢玉：“謝謝師姐，今天確實是太累了。”

“我夢玉吧，剛開始都是這樣的，老師要求高，我們剛來的時候都被折騰得不了，熬過來了就能進步很多。”

沈寧深以為然：“連續三個小時的把桿，這練下來能不進步嗎。”

“不過進步也有快有慢的。”焦夢玉挽著一起去食堂，“思就是我們中間進步最快的，聽說四歲就開始學芭蕾了。你學得應該還不久吧，兩三年？”

沈寧沒說從練足尖開始算，其實才一兩個月：“嗯，差不多。”

“那就正常了。你學的時間短，剛開始是會比較辛苦，但是你進步也會更大呀。”

沈寧和焦夢玉到了食堂，不約而同地點了一大盤飯菜，們看著彼此的飯菜，相視一笑。

“都以為我們學跳舞的就要吃保持材呢，誰能知道我們不多吃點，連訓練都堅持不下來。”焦夢玉嘆。

沈寧先喝了口湯：“所以我們要謝老師的訓練方法，至讓我們可以放心吃飯，不擔心材問題。”

“不過啊，小寧，我可以這麼你吧？”見沈寧連連點頭，又繼續說，“你平時吃飯還是要算著點，雖然這里的待遇不錯，但我們這個吃法吃一個月也夠嗆。我一般早飯和中飯會吃飽，晚上就吃一些，練完晚功直接睡，這樣工資夠撐一個月，每個月量形也不會出問題。”

這是告訴經驗之談了。

雖然現在不缺錢，但還是激地說：“謝謝你呀，夢玉。”

吃完飯，們一起回了宿舍，這才發現，們倆的房間正好就在隔壁，于是約了下午也一起去排練室。

沈寧其實沒有午睡的習慣，但今天實在是太累了，一沾到床就陷了夢鄉，聽到有人大聲敲門才猛然驚醒。

下午還有訓練！

一坐起來，才發現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全靠意志撐著去開門。

“小寧，你收拾好了嗎，我們快走吧。”

沈寧默然，抬手了睡前沒有解開的丸子頭，還好，沒，服也是穿著睡的，現在正好省了的時間：“好了，走吧。”

下午沒再做基訓，開始正式排練舞蹈。

窗花舞是《白》中，要過年了，幾個孩子一起窗花的一段舞。除了主角喜兒，還有四個伴舞，因此這一段舞也被稱為中國的四小天鵝。

惠倩昨天說，芭蕾舞是百姓們最不看的，老師也正在想辦法。

可能這段舞就是嘉明暫時的策略吧，來了，人數正好夠跳這一段，而過年窗花是傳統，大家都能看懂他們在跳什麼。

下午之后又是晚功，練到最后，大腦幾乎已經一片空白，全靠記憶在跳。

沈寧正式進市文工團的第一天，就以高強度的訓練告終。

后世舞者們在觀看這個年代的前輩們留下的作品時，總會慨為什麼前輩們能那麼穩、那麼厲害，沈寧今天有了切的會。

自認已經是很刻苦的人，可是在這里，大家稀疏平常的訓練狀態，就遠遠大于以前的訓練量。

為什麼五十年后的舞者反而比不上于貧瘠年代的七十年代舞者，為什麼一些經典作會失傳，為什麼芭蕾藝再也沒有出現過膾炙人口的經典之作？沈寧似乎找到了答案。

用熱巾敷著，放松。

想，既然七十年代就已經有了如此經典的芭蕾作品，五十年后，芭蕾應該有更多更經典的作品才對。

不能說來說去，永遠都只有《紅娘子軍》和《白》。

……

沈寧心里有壯志宏圖，可惜現在還于被基本功折磨的狀態。

每天早上下樓，是最痛苦的時候，每走一步都覺自己是小人魚，有種被撕裂的痛。

生生地扛了一個星期，才逐漸適應了這樣的節奏。

這天晚功結束之后，焦夢玉和沈寧一起回宿舍，路上說起演出的事。

“為什麼這次進村演出突然推遲了？”這是老師剛剛宣布的消息。

焦夢玉道：“你還不知道呀？因為市政府那邊說了，要我們先舉辦一個問演出。就是之前火災，有不救火人員傷。”

這件事沈寧是知道的：“那老師怎麼沒說呢？”

“因為演出沒有我們的事兒呀，我們到時候過去看就行了。”

“沒有我們？”

“是呀，說是大家都不喜歡芭蕾，就想看點熱鬧紅火的，吉利。”焦夢玉說，“沒有就沒有，反正我們工資又不比他們，還省事兒。”

沈寧看嘉明訓練他們的那個勁頭，著實沒料到芭蕾已經在文工團里被排到了這個程度。

焦夢玉看到的神，笑道：“你還嫌這幾天不夠累呀？要是這回有我們，我保準你現在連跟我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去看一天演出就當放假嘛，人家領導、救火兵才能有的待遇，我們這是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