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周六,嘉明在文工團門口等。

他居然還騎了一輛自行車，等過去就說：“上來。”

自行車很新，高大,結實，看上去分量十足,放在這個年代是件十足的奢侈品。

沈寧坐上后座,抓著橫桿：“您悠著點騎啊。”

嘉明沒好氣：“別人不得我騎快點呢。”

這個時候的許多人,別說自己買一輛自行車,能坐上一回都覺得稀罕，騎起車來，熱上頭恨不得把自行車當汽車用,或者突然松開雙手表演車技。

但沈寧什麼速度沒驗過，再快能快得過飛機嗎：“別人是別人，我只追求穩當。”

“能載你就不錯了,還那麼多要求。”

嘉明說話總是讓人想打他,但等真正上路，卻騎得又慢又穩。

沈寧放心了。

其實是怕嘉明騎車太野,抓著后座的橫桿穩不住，但又不能去抓嘉明的服,那樣顯得太過親了。干脆提前麻煩他，避免以后的麻煩。

醫院人很多，一到門口，擁就撲面而來。

嘉明帶來的是市中心醫院,已經是整個綿安最好的一家醫院,但一走進去，還是有種狹小骯臟的覺，和后世明亮的大醫院沒法比。

他們掛了號,上二樓去找醫生。

還差兩步就到二樓時，突然看到一群人在打架，有幾個穿著白大褂，應該是醫生，他們大概想往樓下跑，所以一大群人都向樓梯這邊來了。

為防到牽連，立刻倒退著下了好幾步樓梯，但沖過來的那群人已經打得急了眼，不看面前的人是誰，只知道打人，躲閃不及，眼看就要被拳砸中。

“老師！”

慌之中，嘉明護住了，悶哼一聲。

沈寧被他護在懷里，心臟狂跳，不敢想象剛剛那一下打得有多重。

眼淚都快出來了，大腦茫然片刻，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被老師護著很安全，完全可以閉上眼睛裝鴕鳥，等有人過來制止這一場暴行，但做不到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嘉明挨打。

“老師，你一會兒就往上跑。”

說完，沒等嘉明拒絕，順勢從他撐出來的空間里，一矮往樓下連跳幾步，站到樓梯轉彎幾平米的空地上。

快速掃過那群狂暴之徒，盯準一個看起來像是帶頭的人，后退幾步，起跳，出有力準，單腳踹中那男人的腦門，一把將人踹倒在地。

起跳后，已經到了樓梯上的空間，一階階樓梯很不好落地，好在旁邊那幾個醫生一起接了一把，為卸去不落地的沖力，沒有傷。

那邊當家的被人踢暈過去，整群人都了，有個老婆子先是嚎哭，然后又要沖上來胡攪蠻纏。

沈寧剛剛扶起老師，當然不能看著故態復萌，喊了聲：“反了你們！”又瞪旁邊的醫生，“報警了沒！”

“沒有……”

沈寧本來還想讓他們報警，看這醫生優寡斷的樣子，干脆說：“醫院電話在哪里！”

醫生給指了個方向，自己跑過去從護士手里一把搶過電話，三五下報了警。

那群人見真的報警了，有些慌，但那老婆子不知說了什麼，大家又恢復了有恃無恐的樣子：“警察來了也是我們占理。”

沈寧要帶嘉明去看看有沒有傷到哪里，那群人還想攔，了有些散的頭發：“看到那個人的下場了嗎？你們也想試試？”

剛剛飛起來那一下太有沖擊力，簡直跟輕功一樣，他們猶豫了一下，還真不敢再過去。

外科是在三樓，沈寧瞪著他們，像是用眼神威脅一群狼，直到帶著嘉明走到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才敢放松一些。

三樓還算正常，沒怎麼被影響到，醫生給他看了背上的傷，看起來嚴重，但沒有傷到骨頭，涂藥膏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但是，這位同志的脊椎好像有舊傷，我給你開單子，去拍片復查一下吧。”

“不用。”嘉明拒絕，“開那個藥膏就行。”

沈寧差點沒氣笑，這人真是雙標得可以，就得頭暈了一下非要帶來醫院，自己都到醫生辦公室了還不肯拍片：“醫生你開單吧，我們拍。”

又對嘉明說：“你別心疼錢，一會兒這些錢我全讓樓下那群人賠。”

“我……”

沒等他說完，沈寧已經從醫生那里接過單子：“走吧。”

嘉明嘆了口氣，只好跟上去。

片子出來要等一些時間，他們坐在醫院的走廊上等。

“一會兒別問他們要醫藥費了，跟那群人糾纏太麻煩。”嘉明說。

沈寧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有些魂不守舍，他說完，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似的：“哦，看況吧，我不去找他們，他們肯定也會讓警察來找我的。”畢竟踹暈了一個人。

嘉明還想再說什麼，沈寧突然道：“老師，你是因為這個才不跳舞的嗎？”是說，脊椎的舊傷。

這回到嘉明沉默了。

過了很久，他才說：“不是。”

沈寧點點頭：“一直沒有問你，你對每個學生都這麼好嗎？”

“如果你是說剛剛那樣，對，我對每個學生都會這樣。”

“也是因為出于指導老師的責任？”

“不。是因為我本來就不能跳了，但你們還可以，所以要保護你們。”

他的語氣太平靜，沈寧眼睛一下子就酸了：“你果然還是想跳舞的吧，不是因為脊椎，那是因為什麼傷病嗎？治不了了嗎？”

“不是上的原因，總之不會再跳舞了。”他看了一眼沈寧，“你哭什麼？這不是沒事嗎？”

按了按眼角：“沒哭。”

嘉明頓了頓，說：“你是我見過最適合跳吳清華的人，不要傷，以后上臺跳全本《紅娘子軍》，去全國演出……”

他們正說著，樓下鬧哄哄的，好像有人上來了。

沈寧按住嘉明，讓他坐著休息就行，自己站起來，往來人那邊看。

兩三個醫生，旁邊居然是那位團長，后面還跟著幾個剛才鬧事的人，一見到沈寧就囂：“就是，飛起來一腳把我們阿爸踢暈了！”

沈寧看了團長一眼，心道明明是報的警，怎麼把部隊的人喊過來了，但也沒怕，走過去冷靜地說：“您好，事的起因經過相信您應該有所了解，我們只是來醫院看病的普通人，被他們波及，我們是正當防衛，希您依法理。”

顧之晏點頭：“有人傷嗎？”

“剛拍了片子，還在等結果。”

顧之晏一瞥走到邊的英俊男人，說：“醫藥費我幫他們賠。”沒有要追究把人踢暈這件事的意思。

沈寧聽他這麼說，心里有些詫異，這群鬧事的該不會是他親戚吧？

“醫藥費就不用了，我們只希可以減麻煩。請問樓下都理好了嗎，我們還要下去看病。”嘉明說。

顧之晏看著嘉明：“已經可以正常看病了。”

嘉明直接拉著沈寧去樓下，只來得及匆匆回頭看了一眼。那幾個鬧事者似乎對就這麼讓走了很不滿，被團長下去了。

心想，團長這麼好，不會真有這樣一群親戚吧？那再高的職位，也不住親戚這麼能作妖啊。

沈寧看的是科，醫生正好是那個被嫌棄太磨唧的人。

他看到這勇猛的小姑娘來自己這里看病，第一反應就是：“你應該很好吧，有什麼癥狀？”

自己也覺得自己好，不過還是老老實實把容易、一就頭暈的事說了。

醫生讓去做了化驗，看了各項指標，綜合的況說：“沒什麼大問題，應該是發育期，對營養的需求比較高，平時注意不要節食，過段時間就好了。”

說完，想起來很人多想補充營養，也無從補起，低聲音道：“我給你寫重度營養不良，就能給你開一斤紅糖，要不要？”

“要的，謝謝醫生。”這年代，資真的太貧瘠了，除了孕產婦，就只有一些貧、極度營養的病人才能讓醫院開紅糖。

不同狀況能開多紅糖，還分別有嚴格規定。

醫生一邊寫醫囑，一邊夸剛剛那一下真是厲害，簡直跟以前的娘子軍一樣。

沈寧接了夸獎，隨口問：“你是怎麼得罪人家了，這麼被追著打？”

“我們哪有得罪他啊，我是過去勸架的。”醫生說起這件事就鬧心，“咱們這里夏天不是特大火災嘛，他們家有個兒子也上去救火了，大半子都被燒傷，部隊的人好不容易把他救下來送我們醫院，我們真是盡力了，從閻王手里搶人，吊了快兩個月，昨天人還是沒了。”

“他們兒子也是軍人啊？跟剛剛那個團長是戰友？”

“哦，顧團親自去跟你們談的啊。那個人就是普通村民，是顧團把他救回來的，他們家現在就賴上團長和我們醫院了。真是，哎！”醫生頗有些想不通的樣子，“一家子無賴，怎麼偏偏生了個救火英雄呢。”

原來如此。

沈寧明白了，醫院不報警，那群人有恃無恐，是因為他們兒子是救火英雄，如今英雄為國犧牲，總不能虧待了他的家人。

不然，就是讓烈士家屬心寒。

沈寧聽得心復雜，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對醫生道了謝，跟嘉明回三樓取片子。

一出辦公室，就看到了那個總跟在團長邊的開車小戰士。

團長都來了，他在這里也不奇怪。

沈寧對他笑了一下，上了三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