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玉衍流連花叢這麼多年，見過太多人，聽過太多話，已經鮮有這麼一句話，能讓他瞬間氣上涌失去冷靜。

未曾防備間，一鳴已經將他拉了下去，兩人臉頰離得極近，呼吸間都能到對方的氣息。

簡玉衍的右手撐在一鳴的左耳邊，塌被抓出來深刻的褶皺，看得出這只手有多大的力道。

目鎖住眼前的子，明明是他最悉的模樣，但是那雙眼睛里卻滿是狡黠與，右眼眼尾的那個紅痣愈發為整張臉添上無數勾人的。分明是那麼相似的兩張臉，簡玉衍卻清楚的知道這是一鳴而不是簡玉兒，但是就算知道如此，他依舊，無論是，還是思緒。

一鳴手攬過簡玉銜的頸項，角勾出一個極為人的笑容，目微微下移最后落在簡玉銜的上，右若有若無的過某，簡玉銜終于忍無可忍的制住了挑逗他極限的一鳴狠狠吻了下去。

一鳴的味道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好，一旦后就像徹底點燃了心頭抑的火種一般瞬間燃燒，摻雜著某種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栗與刺激，用恨不得將人碎的力道雙手箍著的。

這一刻簡玉衍真的分不清他吻得這個人是誰，他的手在微微的抖，眼中是已然陷**的迷醉。一鳴被的承了半晌這才主了起來，舌尖挑逗間惹得簡玉衍越發，但是卻在驟然間突然清醒過來。

簡玉衍頓時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整張臉突然變得難看了起來，一手住了一鳴的下聲音冷了冰炸了，

“誰教你的這些！”

一鳴還當是他突然發現親了半天的人不是簡玉兒這才突然停了下來，卻不想聽到這句話，頓時有些好笑的瞧著簡玉衍，

“我們這樣的人，簡公子以為呢？”

簡玉衍子一僵，陡然從一鳴上翻了下來。

戲子這樣的份，實則與紅塵子并沒有什麼區別，甚至比起們還要更低賤些，表面上風漂亮，背后卻是最見不得人的難看。

簡玉衍曾邂逅過那麼多貌子，但是卻從未在意過這一點。

直到現在。

心中想著白月卻泡著戲子，還嫌棄戲子不如白月一樣冰清玉潔，簡玉衍這吃相著實有些太難看，就算是這子其實干干凈凈，一鳴也沒有想告訴簡玉衍的必要。

起將凌的衫不不慢的整理整齊，余瞥了面鐵青的簡玉衍一眼，一鳴倒是心有點不錯的低聲嘆息，“我以為公子這樣的風流人，并不在意一個普通戲子的家干不干凈呢。”

簡玉衍被不知從何而來的嫉妒與不滿蒙住的思緒，因為這四個字，慢慢的又恢復了平靜。

他強笑一聲，“阿鳴，我從未將你和們視為一。”

“但是我們實則其實并沒有什麼區別”，一鳴整理好衫從塌上坐了起來，走至桌前為自己和簡玉衍倒了一杯涼茶緩緩道，

“九歲那年家族破敗，我們一家老小八個人在這小隔間一般大的破屋子里，穿的是破破爛爛的裳，一天只能吃一頓飯，吃的也是最糙的粳米。”

簡玉衍聞言瞧了一鳴一眼，一鳴將手中的茶杯遞給他，也不管簡玉衍什麼想法繼續道，“如今我依舊記得清楚，那天晚上娘親突然買了糕點，做了好久也未曾吃過的白面面條，那是那一年里我吃到過的最好的東西。我問娘為什麼今天可以吃這些，娘說因為我們馬上就能有一筆銀子了。”

“我從沒想到那讓我回味了那麼久的一碗面，其實是用我自己換來的，戲班子的師傅說他們用一點銀子就把我換了過來。”說到這里一鳴頓了頓，大抵是覺得有些諷刺，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接著說道，“我不認識那里的路也不認識那里的人，教戲的師傅每天不是打就是罵，看上哪個若是不從了就不給飯吃不給水喝。”

注意到說到這里時簡玉衍一瞬間的慍，無聲笑了笑繼續道，“我不了跑過一次，被抓了回來打的只剩半條命，如今長大了傷痕依舊還留著。我不敢一個人在晚上睡覺，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我娘哄了吃了藥將我賣走。”

一鳴轉過來定定看著簡玉衍，神嘲諷而又滿是悲憫，“公子嫌我不干凈，但是我做夢也想有個干干凈凈的份，不用為了多活一天把自己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簡公子，沒有人生來就是臟的……”

沒有人生來就是臟的。

這世上有人吃著佳肴有人嚼著草，人和人生來就是不同的，但是卻沒有誰生下來就是臟的。

簡玉衍心頭像是刺進了一細小的銀針，一點一點的往里深，帶來一微末卻尖銳的疼痛，麻麻的酸難當。

簡玉衍長長嘆了口氣，手將一鳴拉了過來抱在懷中，“我沒有說你臟，我只是……”

只是什麼呢？

心疼？嫉妒？亦或者，“為什麼沒有早些遇見你呢。”

一鳴微微一愣，低頭看了簡玉衍一眼。

簡玉衍將下搭在肩膀上，沒有注意到一鳴的神，聲音比任何時候都要溫，“若是早些遇見你，你就能和玉……”

簡玉衍突然間停住了，手抖了抖放開了一鳴。

“玉什麼？”

“沒什麼”，簡玉衍笑容有些勉強，站起來扶著一鳴坐下，猶豫片刻又低頭在角吻了一下，“我還有事，改日再來看你。”

“嗯。”

玉什麼？自然是玉兒。簡玉衍想說若是早些遇見，就能像簡玉兒一樣無憂無慮的長大，可惜話到邊終是說不下去。用一個戲子與最的人相提并論，簡玉衍可是覺得侮辱了簡玉兒？

今日說的這些半真半假，從小被賣掉是真，但跑掉被打得半死是假，戲子這份不干凈是真，但這小姑娘聰明聽話嗓子又好，一直被護著沒被人過也是真。

不過，簡玉衍信了就好。

簡玉衍走遠后，一鳴邊伺候的小丫頭羨慕的嘆，“簡公子對姑娘真好。”

“好嗎”，一鳴笑笑，“聽說當初玉昧也跟過簡公子。”

小丫頭說起這個頓時興了起來，“那比你姑娘您可是差遠了，也就經常點的戲多賞幾兩銀子罷了，對您可是掏心窩子的好”，說到這兒猶豫了一小會兒問，“姑娘不如抓機會，讓簡公子將您贖出去，若是能進了相府在簡公子邊做個妾，這輩子可都值了。”

“他可不敢把我帶進簡府”，一鳴道，“再說做個妾有什麼好的，我還想等唱好了再找個好人家嫁了呢。”

小丫頭目瞪口呆，嫁給比得上給簡公子做妾，再說了們這樣的人，哪兒還能嫁什麼好人家。

目落在一鳴秀麗的臉蛋上，姑娘到底是年紀太小了，心到底像個小孩子。

之后簡玉衍有好幾天都沒有來梅園，玉昧欣喜的說定是簡公子終于厭了這小賤人，梅園人人都在等著看一鳴的好戲。不過園主卻一直沒有靜，沒人知道就算簡玉衍沒有來，卻也讓人過來和園主傳話，讓他好生照料一鳴。

簡玉衍之所以沒有來梅園，只是自那天之后，有些東西他已經有些想不清楚了。

那日回去后正巧撞上江逸送了簡玉兒回府，簡玉衍強忍著怒火沒有發作，待回府與簡玉兒說起時，簡玉兒卻說他管的太多，說爹爹也說江公子極好。

簡玉衍愣了。

簡相之前與他一同反對簡玉兒與南宮玄深，這讓簡玉衍忽略了，其實簡相與自己的出發點并不相同。

南宮玄不是良人自是不可，但江逸卻是個極好的人選。

果然，簡相見簡玉衍問起時，笑瞇瞇的順著胡須道，“玉兒如今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江逸年多才以后定是大有作為，與玉兒也算是郎才貌極為相配，況且”，簡相示意伺候的丫鬟們下去，這才低聲道，

“江逸此人絕非等閑之輩，若是不能除之那必為我們所用，殿下，切不可因男私而誤了大事啊。”

簡相早就知曉的語氣，讓簡玉衍的心驟然沉了下去。

他們大事一日不，他便不可能與簡玉兒有一機會，而大事之日，雖遙遙在卻也不是三年五載就能達。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簡相這是在提醒他，大事者必有所取舍。

那日簡玉衍喝許多酒，半醉間進了簡玉兒的院子，一眼便看見江逸為簡玉兒所寫的一筆好字。

簡玉衍冷艷注視著那字許久，突然將它一把扔進了微微殘的爐火中，火苗瞬間將白紙黑字盡數吞沒。

簡玉兒從房間里沖出來尖一聲，“你瘋了！”

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對簡玉衍了怒，到底是書香門第的小姐說不出“滾”字，指著大門的方向氣的子都在發抖，氣急敗壞的讓他出去，說最近不想再看見他。

簡玉衍躺在涼亭的長凳上注視著漫天的星，他想起剛剛記事時簡相便告訴他他不是簡府的孩子，他是前朝七皇子留下來的孤，他不是簡相的兒子而是他的侄兒。他想起被選進了宮中了南宮玄的伴讀，但卻有人告訴他那是他有著海深仇之人的子孫。

這個世上待他好的人，或是依仗他什麼，又或是期許著什麼，沒有誰的會單純如一。

冷笑一聲走過相府后苑的高墻，微醺間聽見那看門的小廝氣急敗壞的大罵哪兒來的人，相府也是想來就來。

那丫頭低低的怯懦開口，簡公子與我們姑娘說待園中金梅開了，便來園中賞花。

簡玉衍突然想起許多日子以前，他隨手剪了剪一鳴園中的花枝，一鳴坐在一旁小聲說他對這些花花草草可真好，

“你什麼時候也對我這麼好啊。”

簡玉衍輕笑一聲問，“我對你不好？”

一鳴邊的小丫頭正好進來，沒聽明白還故意湊過去添上一句，“花開幾日就敗了有什麼好？”

簡玉衍突然就愣了，抬頭去看一鳴時，一鳴枕著胳膊，平靜的趴在石桌上像是什麼都沒聽見。

早就知道，他對的好就像花期一般短暫，但是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夜半，手不見五指，梅園最熱鬧的時候也已經過去，戲子們也卸了妝沉沉睡去。簡玉衍踏了梅園，在一片昏黑中沿著悉的小路走去，萬般黑暗中，唯有一鳴的住有一微微的暈。

沒人知道為什麼門口會有一盞小燈，簡玉衍瞧著那暈暈的燭火，眼中驀然和了起來，低低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