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第109章

“我要你來日全力保舉我為下任會長。”

這是鄭義開出的條件,前提是他幫師雁行躋為五公縣商會第九人,擁有正常決策權。

師雁行很滿意。

如果鄭義能當會長,對和師家好味都是百益而無一害,即便對方不說,以后也打算這麼干。

“擊掌為誓。”

師雁行主手。

“啪!”

“啪啪!”

三擊掌過后,鄭義語氣復雜道:“你我相差四十歲,我再干二十年就頂天了,屆時你羽翼滿正值壯年,倒是正好接班。可轉念一想,屆時只怕這小小五公縣已不在你眼中,索不說也罷。”

年輕啊,太年輕了!

真是令人嫉妒。

師雁行笑著謙虛一回,“大人說笑了,即便來日你退,還有大公子呢。”

協議已,鄭義也不繼續繃著,索往大圈椅里一靠,長長吐了口氣,松弛著道:“事到如今,你倒揶揄起我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他還差些火候,將來啊,說不得要靠你照應嘍!”

干什麼都需要天分,而天分這種東西實在玄妙,不是說你能干了,生的崽子就一定能行。

老鼠的孩子會打不假,但龍未必生龍,也未必生

鄭如意什麼都好,就是太溫吞太綿了些,做個守之主綽綽有余,若想指他開疆辟土?

做夢去吧!

鄭平安倒有幾分他的風采,膽大心細,敢想敢干,很有一闖勁兒,也拉得下臉、放得下段。

奈何那小子圓忒過,打著沒玩夠的幌子混到現在,半個蛋也不下!

兩年前鄭義曾抓著他打了一頓,他說真話。

鄭平安無奈,便道:“我與大哥先后親只差了三年,若馬上生孩子,堂兄弟未必誰比誰大。倘或我后來居上,卻將大哥置于何地?”

兄弟鬩墻乃的征兆。

鄭義當時就愣了。

他是實在沒想到,看似大咧咧的小兒子竟有這樣細膩的心思,不由又是嘆又是罵。

“混賬!你把老子當什麼人,把你大哥當什麼人!”

造化弄人啊,若這小子是長子,他還愁什麼!

見鄭義松手,鄭平安一骨碌爬起來,“您和大哥自然是好的,大嫂也是好的,可世事難料,人心難測……”

萬一他的擔憂真,先于鄭如意生下兒子,照鄭母疼他的勁兒,又是長孫,必然屋及烏,第二個孫子的境可就尷尬了。

事實證明,鄭平安的擔憂是對的:

有壽是現在的長孫,卻不是鄭如意的第一個孩子,在他之前還有一個夭折的嬰。

又或者鄭如意順利生了長孫,可兄弟倆的兒子年歲差不多,外人會不會起心思?孩子長大后自己會不會起心思?

長此以往,誰敢保證日后不變心?

難得如今他和大哥關系親厚,實在不想冒那樣的風險。

人心是經不起考驗的。

正好柳芬怕疼,他也沒玩夠,索就往后拖幾年。

等以后想生了,跟有壽的歲數也拉開了,至十年之不必擔心。他們好好養,若來日有壽真不是這塊料,他再托自家兒子上去不遲,老鄭家也不至于后繼無人。

當然,這些話師雁行不知道,甚至鄭母也不知道,是獨屬于鄭義和鄭平安爺倆的

師雁行只知道鄭平安外細,也曾不止一次驚訝在“多子多福”“開枝散葉”的老思想錮下,鄭義竟縱容鄭平安至此,卻不曉得兩人已有過這般推心置腹的談話。

月末就是商會例會,與不就看那天了。

因鄭義提前打了招呼,那位木、石料城的掌柜和當鋪古玩買賣的夫妻檔也破例到會,其他常在五公縣的人自不必說。

除聚云樓、匯云樓的大小王兄弟之外,所有人都知道今天的主題,故而聽鄭義當眾提出要推舉一位新人上桌時,不管是否同意,都表現得很平靜。

“我反對!”

大哥王江率先拍桌子。

他娘的,反了天了,之前搶自家買賣這筆賬還沒跟算,如今竟要騎到老子頭上來?

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二弟王河隨其后,“我也不同意!”

王江黑著臉道:“什麼師家好味,什麼后起之秀,聽聽,鄭掌柜莫不是昏了頭吧?一個十來歲的黃丫頭,不過一時撞大運給折騰起來,這就想跟咱們平起平坐了?”

“就是!”王河健碩,型倒比哥哥還大出來一圈。

有弟弟捧哏,哪怕沒人附和也不冷場。

王江環顧四周,見眾人沉默不語,便知鄭義必然提前通氣了,當即冷笑一聲,又繼續道:“在座諸位誰不是風里雨里爬滾打搶出來的,其中艱辛不足為外人道,雖說要以老帶新,可總不能因為誰一點私心就壞了規矩,了輩分!”

私心……

看似無意,罵的是誰大家心里都清楚。

人家家的,本就該老老實實在家相夫教子,到年歲找個人家嫁了便是,頭一個便是沒規矩!乾坤顛倒牝司晨,遲早要!”

劉翠蘭喝茶的作一頓,從茶杯上方飛快地瞥了他一眼,臉上的假笑也不那麼流暢了。

自顧自演講的王江沒看見,還在滔滔不絕:

“縱然有些小聰明,可年歲、出擺在那兒,能有多斤兩?”

“在座的諸位誰不比大幾?怕不是吃的鹽比那黃丫頭吃的飯都多,論理兒在外見了,當爹都有余,如今怎麼了?你們竟甘心跟個丫頭片子稱兄道弟了?”

是人就好面子,而人一旦有了錢,則加倍好面子。

不得不說,王江這番話確實中了某些人的肋。

是啊,縱然師家好味對我家買賣不構威脅,可才幾歲?

一個小丫頭罷了,若果然會,豈不是要與我們這些老前輩平起平坐?

簡直,簡直不統嘛!

要是來了,豈不要證明我們這些老貨不中用?

前頭幾十年還不如人家一年做的……

鄭義時刻注視著眾人的反應,一點姿勢調整,一皺眉一垂眸都沒逃過他的眼睛。

旁邊的莊掌柜從桌子下面輕輕他。

不妙啊。

原本說通了的那家夫妻檔此時竟猶豫了。

如果不能在第一次提議時就憑“以多勝”的規矩通過,后面夜長夢多,萬一王氏兄弟四游說,保不齊要發生什麼變故。

倘或師雁行不能按照設想盡快會,必然不了王氏兄弟的針對,豈非平白遭禍?

不能這麼著。

鄭義端起茶盞做了個樣子,在心中飛快打了下腹稿,才要開口發言,突然見桌子對面的劉翠蘭笑出聲,語出驚人道:“我同意。”

滿室寂靜。

眾人先是一愣,似乎一時間沒聽清說了什麼,回過神后都齊刷刷扭頭看去。

王氏兄弟臉上黑得仿佛能出水來,“你說什麼?”

劉翠蘭仿佛沒聽出他話里的怒氣,盈盈一笑,眼波如水,“王大爺沒聽清麼?我說,同意那位師掌柜席。”

已年近四旬,容貌也不算一頂一,眼睛似乎小了點,鼻子大約矮了點,好像也厚了點,甚至臉部線條也不大圓潤。

但偏偏就是這些單獨拆開看都不算麗的五,湊在一起竟有種渾然天人。

一種野莽荒的

劉翠蘭的突然表態是誰都始料未及的,會場上竟出現了一段可怕的沉默。

王河格沖,早已怒不可遏,將直接站起來,擼著袖子就要往那邊去,“臭娘們兒!”

沉重的大圈椅轟然倒地,發出驚人的巨響,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鄭義拍案而起,厲聲喝道:“王河你做什麼,想當著我們的面知法犯法麼?”

“住手!”

一直好像死了一樣的老會長終于出聲,很不高興地往桌上一拍。

見王河置若罔聞,老會長也有些不快,“小王掌柜!”

他知道自己年事已高,偏子孫不怎麼爭氣,儼然后繼無人,下頭便有些人漸漸不將自己放在眼中。

可王河竟當眾不給自己面子,實在可惡。

王江見勢不妙,忙上前將弟弟拉回來,低聲道:“二弟,何苦跟個人一般見識。”

人可不是善茬子,手里不知攥著多人的把柄,別的不提,閉著眼都能說出這滿城男人誰不行!

你說你招惹作甚!

王河兀自不服,鼻孔往外噴著氣,又對劉翠蘭放狠話,“要不是老子不打人,早一拳出去了!”

劉翠蘭一個人能席,自然也不是善于之輩,聞言只是冷笑,“好個高風亮節的王掌柜,以前沒打過不?”

早年兄弟倆出來闖江湖,便是靠著王河這一雙拳頭震懾一眾宵小,甚至連人家的家眷也不放過。

只是如今他們也算縣上的名人,便有意抹掉不怎麼彩的過去,輕易不手了。

被當眾掀老底的王河眼睛一瞪,還要再鬧,那邊老會長卻已摔了杯子。

“干脆今日就吃散伙飯!還弄得什麼商會,傳出去惹人笑話!”

見他發怒,眾人這才出聲打圓場,又有人出去安王氏兄弟。

劉翠蘭翻了個白眼,撇著猩紅的啐了口。

什麼東西!

別打量你們兄弟私底下干的齷齪老娘不知道,前兒你們那相好的還來我店里買藥呢!另一邊。

江茴也知道今天是商會頭的日子,雖說之前聽師雁行講鄭義十拿九穩,可結果出來之前,總難安心。

從早上起來就一顆心砰砰直跳,坐立難安,想盤賬吧,算了一通才發現還是那一行,索丟開手不管了。

“姚娘子,”跟姚芳說了聲,“你先看著家里,我有點事去找颯颯一趟。”

胡三娘子、姚芳和李金梅三人各管一,時長班,今兒是姚芳管作坊。

姚芳應了,又問要不要自己陪同,被江茴拒絕。

江茴腳下生風,先往本部去,誰知被李金梅告知不在。

“太太來遲一步,掌柜的約莫一刻鐘之前還在哩,此時怕是已經到了分店啦。”

江茴只好又趕去分店,進門一瞧,對方正坐在桌邊跟人嘮嗑,十分閑適模樣。

江茴:“……”

你還真有心思耍啊!

急匆匆過來,師雁行忙住了話頭,過來問道:“家里出事了?”

江茴憋了又憋,到底還是別別扭扭道:“你就不擔心?”

師雁行失笑,親自給端了杯果子茶來,“擔心啊。”

江茴看著穩如老狗的手,“騙誰呢?你就這麼相信大人?”

師雁行在對面坐下,“這不是信不信的問題,主要是擔心也沒用嘛。”

現在還不是商會員,唯一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待。

說到信心,確實有,還多。

鄭義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既然決定今天出手,要麼十拿九穩,要麼再拖也不會有多大改變。

而且一旦開口,他就自站到了王氏兄弟酒樓的對立面,只能死磕到底。

娘兒倆就這麼坐在店里等,眼睜睜看著夕西沉,天邊漫開火一般熾熱的云霞,紅的,紫的,得驚心魄。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見一輛馬車嗒嗒駛來。

在分店門前停穩后,鄭義先從上面下來,接著又是一個年紀差不多的矮壯男子。

那人竟很自來,先將師雁行打量幾眼,然后便笑著拱手向前,“師掌柜,大喜呀。”

師雁行和江茴抓著的手一,繼而一松。

了!

鄭義亦是笑道:“恭喜恭喜,今兒師掌柜可要親自下廚請我們吃一頓,不然實在說不過去。”

又向師雁行和江茴介紹,“這便是我之前提及的莊掌柜,沒得說,自家人!”

兩邊相互見過,莊掌柜笑道:“百聞不如一見吶,慚愧慚愧,枉我虛長幾十歲……日后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師雁行順勢謙虛一回,又說:“此仄,不是慶賀之,還請兩位輕移尊步,本部包廂里早備好了……”

菜蔬都是齊備的,也提前腌制好了,只等親自下鍋。

了,自然是慶功宴;

就算不,也是給鄭義和莊掌柜的謝禮,浪費不了。

此役獲勝,鄭義下任會長的算盤就算打響了,整個人紅滿面,活像年輕了好幾歲,聞言便打趣道:“聽聽,師掌柜早就勝券在握啦!”

師雁行跟眾人笑了一回,又奉承道:“有您和莊掌柜親自出馬,哪兒有不之理?”

好話誰都聽,況且今天一番明爭暗斗自不必說,鄭義和莊掌柜前期游說也確實出了大力,這份夸獎和謝他們得住。

眾人說笑一回,果然往總店吃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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