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晟王府。

一名著青長袍的管事正快步地穿過回廊,到了書齋前，他向候在門口的婢道：“我有要事，求見縣主。”

婢進去通報了,不多時出來,將他迎屋,這間門書房很寬敞，進門就能看見墻邊立著的兩個梨花木書架,另外還有兩排博古架，上面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致件,天青釉人瓶，玉雕貔貅，紅珊瑚置景等等，樣樣都十分貴重，其主人的財力，可見一斑。

蕭嫚正坐在書案后撥算盤，見管事來了,抬起頭來，目落在他手上，道：“拿到了？”

“是，”管事手里捧著的正是一個卷軸,他連忙上前一步，將其放在蕭嫚面前,解釋道：“今兒下午送來的，因為您之前叮囑過的,小人就仔細留意了，這就是長公主府上送來裝裱的畫。”

蕭嫚小心地將那一幅畫卷打開，其中的容逐漸展出來,那是一幅遠眺江山圖，遠山千萬重，高低縱橫，幾乎了一線，出滄桑磅礴的氣勢，天際有一雙白鷺漸飛漸遠，殘西斜，這幅畫上并沒有題詩，卻滿紙都是蒼涼之。

和蕭嫚之前見過的那幅寒雀窺梅圖一樣，畫上有大片的留白，落筆潦草，作畫者并沒有刻意去修飾那些細節，卻依然令人驚嘆。

蕭嫚定定地看了片刻，才吩咐道：“來人，去把劉伶先生請來。”

……

很快就到了雅集這一日，黎枝枝乘車前往京郊，集會地點就在落霞山上的王府別莊，寧王世子蕭汶時常在此招待文人雅士，詩作畫。

黎枝枝到的時候，立即有下人迎上前來，恭恭敬敬地引著了莊子，這別莊外面看著不顯，里面竟是頗為寬敞，布置得雅致，五步一亭，十步一閣，都是奇花異草，隨可見，黎枝枝甚至還看見了兩只雪白的孔雀，正在慢條斯理地梳理羽。

隨著下人往莊子深去，黎枝枝問道：“還有多遠？”

“回稟郡主，前面就是了。”

黎枝枝舉目一看，心中微沉，那地方竟是在湖心的一座水榭上，下意識住了步子，后跟隨的婢海棠也面擔憂之：“主子，怎麼辦？”

前方引路的下人似有所覺，也跟著停下，疑道：“郡主有何吩咐？”

黎枝枝十分怕水，自重生以來，還從未靠近過水邊，如今要去那水榭之上，這絕無可能。

正在這時，忽然聽見后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道：“蘇某有些畏水，煩請告知世子，能否換一地方？”

這聲音悉得很，黎枝枝下意識轉過，向說話的人，訝異道：“二公子？”

那人容貌生得清俊，五恰到好，只是臉有些微的蒼白，這便愈發襯得他修眉如墨，讓人莫名想起那宣紙上的墨跡來，正是蘇清商。

他眼里著幾分細微的笑意，道：“黎姑娘，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黎枝枝忙道：“一切都好，二公子近來子如何？”

“有勞姑娘掛念，蘇某也一切都好。”

兩人寒暄幾句，黎枝枝忍不住笑道：“真是沒想到，二公子今天也會來。”

蘇清商著，道：“蘇某平時甚來這種集會。”

“咦？”黎枝枝有些意外，道：“那今天怎麼會應邀？”

蘇清商微微一笑，原本略顯病態的面容立即便生起來，他道：“閑來無聊，也好在今日來了，否則怎麼能到黎姑娘呢？”

正在這時，一名婢匆匆過來，向兩人行了禮，道：“郡主，非魚公子，奴婢方才請示了世子爺，舉辦雅集的地點已改為山海樓，請二位貴客隨奴婢來。”

蘇清商略微頷首：“多謝，有勞你帶路。”

那婢登時紅了臉，有些地側過：“二位請。”

一行人遂改道，往山海樓的方向去，黎枝枝心里松了一口氣，背著人小聲對蘇清商道：“多謝二公子了。”

蘇清商淡淡一笑，亦小聲道：“客氣了。”

不多時，兩人到了山海樓，里面布置得很漂亮，廳堂當中還擺了一座山水繡屏風，又有各盆景陳列，而其他參與雅集的人也陸續到了，大多做文人打扮，見了蘇清商，紛紛前來攀談寒暄。

黎枝枝早聽說蘇清商以畫技高超而聞名京師，人推崇，如今一見，果不其然。

只是他面上的表依舊是淡淡的，沒什麼笑意，既未出自得，也不過分親和，這落在別人眼里，便顯得有些“傲氣”了。

但是在座之人都不介意，也無人敢生出輕視來，文人或多或都有這個病，有個詞恃才傲，有本事的人傲氣，那風骨，不落俗流，更是值得傾心結了。

又過了一會兒，人大概都到得差不多了，黎枝枝四下環顧，包括與蘇清商在，足足有十個之多，男皆有，甚至還有一個作坤道打扮的，可見寧王世子友之廣泛。

正在琢磨的時候，一行人自門外進來，領頭那個正是寧王世子蕭汶，眾人紛紛站起來，向他施禮。

而黎枝枝的目，卻落在蕭汶旁邊的子上，的瞳仁下意識微，秀眉輕輕挑了一下，與那人對上了目。

竟是數月不見的黎素晚。

如今的模樣和從前大相徑庭，脂敷面，若涂朱，蛾眉修得細細長長，褪去了青的氣質，卻多了幾分人的風塵氣，親昵地摟著蕭汶的手臂，挑釁似地看過來。

黎枝枝覺得有些意外，沒想到黎府落敗了之后，黎素晚竟然又和蕭汶攪和到一起去了，也不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麼。黎枝枝心思電轉間門，有些恍然大悟，想必今日之行，黎素晚大概沒在在中間門出力氣，難怪一開始雅集的地點會設在四面環水的水榭，卻原來是為準備的。

蕭汶走了過來，笑著對黎枝枝道：“聽晚兒說，郡主作的一手好畫，也頗通詩文，故而特意發請你來參加雅集，希郡主不會覺得唐突。”

黎枝枝看了黎素晚一眼，對蕭汶笑道：“怎麼會？能得世子相邀，榮幸之至。”

蕭汶大笑起來，又和眾人打了招呼，便安排他們落座，黎枝枝就坐在蘇清商旁邊，雅集便正式開始了。

黎枝枝是頭一次參加這種集會，有點看熱鬧的心思，也不怎麼開口，除非話頭遞過來了，便接幾句，不冒風頭，大概因為的份擺在這里，又是個生面孔的緣故，旁人也不會特意指名道姓，蘇清商就沒這樣的運氣了，不時有人來問他幾句，請他發表一下見解。

蘇清商每每都是言簡意賅，惜字如金，若是說得多了，便一手握拳掩口，輕輕咳嗽，旁人都知道他弱，連忙住了，不再追問。

雅集進行到一半，終于到了賞畫的環節，眾人都紛紛取出自己帶的畫作來，開始一一品評賞鑒，興致盎然，沒多久就到了黎枝枝，兩名婢捧著卷軸，將其徐徐展開，一幅江山圖便展在眾人面前。

“此畫甚妙！”

有人驚嘆著，甚至站起來，走近幾步仔細端詳，道：“看似簡潔，卻不簡單，尤其是這殘落霞與江河中的倒影，絕妙，絕妙啊！”

“添幾筆則多余，幾筆便沒了這份意境，好畫！”

眾人紛紛口稱贊，黎枝枝只微微笑著，忽而察覺一道目落在自己上，轉頭去，卻見那人正是黎素晚，坐在蕭汶邊，眼中著不甘和嫉恨的意味，黎枝枝不以為意，反而還對笑了笑，微，無聲地吐出一個詞。

跳梁小丑。

在看懂的那一瞬間門，黎素晚險些沒撲上去撕爛的臉！

用盡全力氣，才勉強讓自己沒有當場失態，袖中的手握拳，倒把好好養的指甲給折了。

蕭汶還在欣然夸贊：“之前晚兒說郡主的畫作得好，我還不太信，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黎素晚忽然挽上他的手臂，笑著道：“其實世子有所不知，郡主不止作得一手好畫，舞也跳得極好呢，比奴家厲害多了。”

“哦？”蕭汶雙眼一亮，興致地道：“果真？”

黎素晚嗔道：“奴家豈敢騙您？世子若是不信，便請郡主跳一曲，給諸位開開眼界。”

這話一出，當即有人贊同起哄，也有人閉口不語，左右觀，唯有蘇清商皺起眉，轉向蕭汶，淡聲道：“世子，自古以來，雅集便是琴棋書畫詩酒茶，何時多了歌舞？”

蕭汶大抵也覺得有些不妥：“這……”

有人笑道：“非魚公子年紀輕輕，怎地這般古板？琴棋歌舞亦是不分家啊。”

蘇清商看他一眼，道：“兄臺姓荀？”

那人愣了一下：“正是。”

蘇清商微微一笑，道：“荀與茍相似，蘇某觀荀兄與狗也是不分家。”

那人冷不防被罵了一句，當即漲紅臉，猛一拍桌子，怒道：“你——”

眼看就要吵起來的時候，忽然有一下人匆匆，向蕭汶稟道：“世子爺，太子殿下來了。”

蕭汶怔住，不無訝異地道：“他……皇叔怎麼會來這里？”

他才說完，外面便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一道修長拔的影步了進來，蕭晏今日穿了一襲深青的裳，眉峰微凜，著一雙漂亮的眼，鼻梁直，十分俊的樣貌，任誰見了都要贊一聲翩翩公子，如琢如磨。

他的目先是落在了黎枝枝上，然后又掃過旁邊的蘇清商，最后環顧四周，淡淡道：“這里真是熱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