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幾天，簡南找過阿蠻好幾次，上班前，下班后。

國際疫局的通行證批下來后，他們又去了幾次湖，方都是白天出門，基本不會遇到獵人。

但是毒蛇猛還在，之前擺好的獵人陷阱也都還沒拿走。

為了一行人的安全，他們找了當地價格高的地陪，但是簡南覺得，這些人都不如阿蠻。

不悉地形話太多沒有常識，把一群來工作找病原的專家都當旅游者，各種原住民神話傳說張就來，關鍵還都是張冠李戴的。

所以簡南就有點想念阿蠻，想念利落的手，想念話很卻會主做很多事的樣子。

他沒有阿蠻的聯系方式，唯一能找到的地方只有閣樓，可是閣樓里面一直沒有人。

他每天上班前下班后都會去閣樓敲敲門，幾天之后，就變了習慣。

敲著一扇打不開的門沒什麼心理負擔，這天簡南下班以后包都沒放就先跑上樓，按照四分之三拍的節拍想敲一首歌以后再下樓，結果才敲了一個前奏，門就開了。

簡南舉著敲門的手，腦子里的曲子戛然而止。

阿蠻在家。

簡南是天生的圖像記憶者，阿蠻打開房門的那一瞬間，他腦子就已經定格出了無數個重點。

阿蠻的房間線條很多，各種五彩斑斕的裝飾品，視覺沖擊很強。

房間里的阿蠻沒有穿著一黑，切市全年平均氣溫在二十八度左右，所以阿蠻在自己家里只穿了一件的灰背心，一條熱，打開門的時候，一頭一臉的汗。

阿蠻剪了頭發，原來就是短發，現在直接剃了板寸，看起來像個小男孩。

阿蠻左邊胳膊有紋，一整條手臂的蔓藤，纏纏繞繞的。

阿蠻的閣樓只有一居室，可是有一個功能非常齊全的廚房，他看到阿蠻的茶幾上放了幾個熱氣騰騰的菜，三菜一湯一個飯碗，餐都是一次的。

閣樓坐東朝西，黃昏時刻，一整個閣樓都是金黃的，和一直在影里的全黑阿蠻完全不同的。

簡南腦子里戛然而止的曲子又一次巍巍的響了起來，是一首很老很老的歌，白蘭香。

簡南腦子里留聲機的音質，黑白默片里嘎吱嘎吱的放映機聲，和這一刻穿著背心熱剃著平頭的孩子完重合，他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只能舉著敲門的手，一不。

“喂！”阿蠻在問了幾次他為什麼敲門都沒回應之后，手在簡南的眼前晃。

連帶著胳膊上的蔓藤也跟著一起晃。

葎草。

簡南突然認出了阿蠻胳膊上的刺青，攀援草本植，、枝、葉柄都有倒鉤刺，主要分布在中國、日本、越南，因為生長迅速生命力強，是農田里需要被鏟除的雜草。

這東西墨西哥沒有。

阿蠻開始不耐煩了，這人敲開門之后就一不站著都有一分鐘了。

“再不說話我揍你了。”開始威脅。

昨天半夜做完最后一筆運貨保鏢的委托，今天白天特意去中國城買了好多菜準備犒勞自己，結果剛剛出鍋，就被這呆子打斷了。

閣樓上沒有空調，熱的要死，脾氣很暴。

“我……”簡南收回舉著的手，清清嗓子，“抱歉。”

心跳如鼓，連收回去的手的指尖都是抖的。

他忘記了敲門的理由，腦子里白蘭香像不停跳針的留聲機，節奏了，心了。

他倉皇轉想逃，腦子里的白蘭香還在七八糟的唱，阿蠻在金夕下纏繞的蔓藤還在他的腦子里晃。

阿蠻作很快的拽住簡南背著的單肩包。

簡南定住了。

莫名其妙的阿蠻哭笑不得，扭頭看了一眼自己茶幾上的熱飯熱菜，想起簡南吃烤鴨卷時候的表，問了一句：“你樓下有沒有空調？”

定住了的簡南機械的點頭。

已經熱得沒脾氣了的阿蠻很快下了結論，拍拍簡南的肩：“去端菜，到你家吃，你出電費水費負責洗碗我出飯菜錢煤氣費負責燒飯。”

公平換，簡南最喜歡的。

說完就徑直下樓，后的閣樓大門開著，黃昏的夕、飯菜的香味、還有阿蠻轉的時候從下落的汗，變了慢作，在夕照的塵埃里，定格了影里的。

***

阿蠻的三菜一湯都是正宗的中國菜，紅燒、香煎鮪魚、酸辣土豆和西紅柿蛋湯，要是換做平時，簡南一定早早就坐在餐桌旁準備大快朵頤了。

但是現在不是平時。

他坐在餐桌旁，看著對面端著碗開始吃飯的阿蠻，東拉西扯的說了一句：“你……閣樓上有一個正在使用的遠鏡。”

遠鏡正對著費利醫院。

雖然此時此刻他一點都不關心這個遠鏡是做什麼，他只是想找個話題。

他仍然一片空白，滿腦子都是剛才夕下的白蘭香。

“戈麥斯讓我幫忙看著醫院。”阿蠻夾了一塊紅燒。

覺得今天簡南很怪，

從頭到腳。

“哦……”簡南兩手放在膝蓋上，猶猶豫豫的應了一聲。

這話他聽到了，但是完全沒進腦子。

阿蠻放下筷子。

“你……”簡南兩手握拳，“有紋。”

“所以？”阿蠻應了一聲，兩手環，靠在椅背上。

明確了，這人今天確實不對勁。

“是葎草。”簡南現在說的所有話都沒有經過大腦，完全遵循本能，“這種蔓藤在亞洲有很多，在墨西哥沒有。”

阿蠻這回沒接話，只是安靜的看著他。

簡南因為阿蠻的注視，腦子里七八糟的白蘭香拉出了最后一個悠揚的長音，戛然而止。

阿蠻的眼睛，很好看。

“你今天找我什麼事？”阿蠻不想聊葎草，換了個話題。

“你……”簡南總算能聽懂阿蠻在說什麼了，“收費貴麼？”

……

阿蠻默默的放下來再次準備開的筷子。

雖然知道簡南的意思，但是簡南這樣問問題，是有可能會被人打死的。

“我不接私單。”堅強的吃了一口。

“那……貴麼？”簡南很執著。

“分兩種價格。”滿口香的阿蠻決定滿足他，“如果是保，收取品價格的百分之二；如果是保人，一小時三百金，超過八個小時的話按天收費，一天五千金。”

暗網再加收百分之二十的平臺費。

不過這個阿蠻不想告訴他。

簡南張著呆呆的。

他請的當地最貴的地陪，一個小時五十金……

“哦……”巨大的金錢落差終于讓簡南清醒了一點，腦子迅速算了一遍預算。

“不請了？”阿蠻心很好的咧。

空調終于平了一的燥熱，讓覺得此刻憋屈的簡南好玩的。

簡南老老實實：“請不起……”

這個價格……比他出診還貴……

“吃吧，菜冷了。”阿蠻拿一次筷子敲了敲碗。

簡南挪挪屁，他心跳已經被金錢平復了，現在終于聞到了飯菜香。

他像平時一樣，從自己隨包里拿出了筷子調羹，十雙，在餐桌上一字排開。

剛剛喝了一口湯的阿蠻差點被嗆死。

只是想要找個有空調的地方好好吃頓飯！

簡南調整好每雙筷子的間隙，挑了其中一雙筷子，夾了一塊紅燒。

阿蠻沒忍住看了一眼，發現那雙翅木筷子上方的黑金屬塊上寫著外婆兩個字。

……

里的紅燒頓時不香了，默默的放下了筷子，探頭去看簡南在桌子上其他筷子的稱呼，果不其然，爸爸媽媽爺爺外公外婆舅舅舅媽一大家子。

……

這頓飯真的吃不下去了。

阿蠻低咒了一句臟話。

“你……”斟酌了一下措辭，“這些筷子怎麼回事？”

一個二十六歲的大男人，異國他鄉孤一人，吃飯的時候用十雙筷子，筷子上刻著家里人的稱呼。

這個故事太悲傷了，阿蠻覺得這樣人都覺得里苦苦的。

“我很小的時候就進了特殊教育學校。”簡南吃了一口紅燒，眼睛亮晶晶的馬上夾了第二塊，“因為智商太高了。”

阿蠻：“……”

突然不想聽了。

“我們家人很多，我喜歡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的覺，可是因為寄宿學校再加上一些研究項目，我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回家一起吃飯。”簡南又用爸爸的筷子吃了一口香煎鮪魚，瞇眼，“所以就弄了這些筷子。”

又因為他記好，僅有的幾次吃飯就讓他記住了每個人的吃飯喜好，爸爸的筷子喜歡吃魚，媽媽的筷子喜歡吃偏甜偏的蒸菜，他覺得這樣吃飯，熱鬧。

這比阿蠻乍眼看到這些筷子的時候想的況好很多，但是，仍然有些悲傷。

阿蠻把酸辣土豆往簡南這里推了推：“吃吧。”

果然，致咖啡館里那些穿著致的人幸福的很相似，而他們這些在異國他鄉破舊公寓里的人，悲傷的大多不盡相同。

簡南盯著那碗土豆，然后看著自己一排筷子，最后咬著黑方塊寫著簡南的筷子，勉勉強強的夾了一口。

“我們家的人不吃辣……”他解釋。

但是因為是阿蠻給的，他有點想吃。

阿蠻斜了他一眼，眼底有笑意。

簡南捧著飯碗，吃的鼓鼓的，手里的筷子變換不停。

很熱鬧的一頓飯，比在那個西曬的閣樓里汗流浹背的一個人邊上暗網邊吃要熱鬧很多。

所以多吃了一碗飯，并且用武力搶走了最后一塊紅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