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刀陷皮，無聲無息地拉開，珠沁了出來，又被紗布抹去，一道56公分的切口完呈現切口開得好，手不能說功一半，但至沒有在這一關就失敗。

手刀被放到托盤里，王醫生說，“電刀。”

電刀馬上被遞過來，探患者，滋的一聲，被炙烤的焦味若有若無地飄起來了，所有人都習以為常，在手科室做久了，人會走向兩個極端，吃素，或者特別喜歡吃烤。

各式各樣的儀發出穩定的滴滴聲，腋下切口被分離夾好，胡悅上前自覺地拉好鉤子：床前教學就是這樣，從實習生開始，將來的醫生就要不斷地進出手室，從一場又一場手中學習前輩的寶貴經驗，見證過手臺上各種各樣的突發狀況，經過多年連續不斷幾乎可以說是待的磨練，到最后才能接過手刀，在患者的皮上，劃下自己挑選的那道痕。在此之前的那麼多年你就在旁邊拉鉤吧。

能拉鉤已經是不錯的待遇了，至這樣離手視野最近，能學到的也最多，很多助手只能在旁邊遞械，想方設法地湊著看，還得看護士的臉：老護士可不管你那麼多，妨礙到做事，頓時就是一個白眼遞上來，們能給你的氣可還有很多呢。

電刀過和脂肪層，切開以后轉為電凝模式，植窺鏡王醫生其實是個很不錯的指導老師，一邊分離間隙一邊說，“從腋窩做，麻煩是麻煩點，但傷口蔽，相對安全，而且不影響將來哺。現在主流逐漸不是在這里選，就是選.房下皺襞。從.暈做進去的已經不多了，不過這個就是有點不好，通道過長，以前只能盲剝盲塞，現在有窺鏡就好很多了，其實你也能做。”

他這是知道胡悅轉的時候沒有進過整形容中心：這本來也屬于一個新領域，很多大醫院的整形容中心現在都是外包出去，胡悅的專業是頜面修復，在一些醫院被歸為口腔科，如果轉醫院的醫中心相對獨立，沒轉過去倒也正常。所以有心多給科普幾句，至于說也能做云云，這就不能當真了，手中，最考驗基本功的是切口，切口在哪里劃，怎麼下刀，這是最純粹的手藝，之后就是剝離間隙了。這個要剝離不好是會出事的，一整臺手，真能到助手上場的，也就是

隆.手有好幾種開口方式，但說白了，除了自脂肪以外，幾種開口無非就是把通道建立在哪里而已，大的原理依然是一致的，通俗講就是把你的皮掀起來，把假塞進腺組織和、筋之間的腔隙里，至于說塞到哪個間隙，這就看個人的選擇了。

說起來很復雜，但作中，從腋窩切的話，甚至有醫生是直接用手指去撕開組織的，而且只能憑經驗和覺分離腔隙，旁觀者看了可能會前一痛，現在有了窺鏡，不需要再憑覺，很多醫生也會用專用的分離子，不過，作原理上依然沒有變化，一人仰臥在手臺上，部上緣靠近腋窩的地方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出鮮紅的，這是一個紅邊的，黑黑的，金屬的械在里頭掏啊掏啊過了一會，王醫生說，“好了，假。”

一個水滴形假被送了上來，王醫生的工作也大概完了，他說，“換人拉鉤，助手來塞。”

是的，助手在這場手里最大的作用就是現在像王醫生這樣的大紅人，一天手至都是3臺起，這塞假的活如果都由他本人來干那還要助手做什麼

第一天跟著上臺的時候，胡悅還被和氣的王醫生搞得疑神疑鬼的，直到假植也就是塞硅膠的環節才明白師霽的用意。

了手里溜溜、手，有點兒格嘰格嘰覺的假，胡悅深吸一口氣，擺好姿勢，神肅穆，暗運丹田之力，鄭重地把假往皮下頭塞去。

隆.已經是一項非常的手，注的材料也多種多樣，從鹽水袋到硅膠，大概一般人也不會去想單邊200左右的袋子是怎麼放進里的這大概就相當于是往部塞了一包袋裝牛的程度，如果心大一點，想營造出滿的形象，那麼就是350，這麼大的袋子，要從一個五公分的口子，生生地塞到被剝離出的間隙里，那是一種什麼覺

而且還要值得注意的是，人也是有極限的，不可能魔般忽然變出350的空間來，這有點像是在生孩子，雖然最后孩子會從.道被生出來，但這并不代表在小孩通過前，.道就會有這麼大的空間。

把假往里懟，就有點像是把小孩從.道里塞回去，更可怕的是，子宮原本是有這麼大的，但間隙卻未必能剝離出那個空檔，那該怎麼解決

只有一個答案：就靠人的力氣往里塞。

這比生小孩還難。畢竟，把小孩接生出來是雙方配合，靠醫生一個人想把小孩塞回去，那是種什麼覺19層的.房整形部全是男醫生，助手也以男為多，助手那都是規培轉過來，這不是沒有道理的。

“一手握住，另一只手用力，用力啊。”王醫生這會兒悠閑了，靠在一邊曼聲指揮，“下盤要穩，用手臂的力，加點腰力，往里送，其余人幫著固定一下患者”

公立醫院醫生的病，還不是很適應求者的說法，對他們來說，躺在手臺上的都是患者。

胡悅用盡全力氣，從口罩后發出含糊的吶喊，“呃啊啊啊啊”

“往里懟，往里懟，你沒吃早飯嗎瞬間發力，”王醫生提高了聲音，“呼吸，呼吸，注意呼吸節奏，別喊，省點力氣，用力，用力”

已經他.媽用力到眼前都模糊了這是人類能完的任務嗎在你皮上切個五公分的開口，往里塞一袋牛試試看，試試看啊

假一點點消失在切口里，順著通道緩緩往下，格嘰格嘰的聲音還在，時刻提醒這東西和小孩差不多珍貴：按說，假不會因為這點握力被破，但事有萬一，如果破了，將會釀慘劇，就像是某年被一馬踏平世紀波的星一樣，這就不是重新開口的問題了，硅凝膠一旦破裂，里頭的顆粒會和甚至是腺組織黏在一起，分離工作將是讓人不愿回想的噩夢這就回到轉過的科室了，整形修復科里的修復

胡悅讓自己集中注意力：不能太用力，也不能不用力，真得和王醫生說的一樣，用上腰力，沉著有力地把一大袋東西往實誠誠的里塞

“呃啊啊啊啊”打從心底發出艱難的吶喊。

“繼續用力，繼續，繼續可以，快看到了，快看到了。”

“呃啊啊啊”

“胡醫生加油，馬上就到了。”

“來人給胡醫生汗”

一屋子人圍著胡醫生加油打氣，胡醫生本人已經氣吁吁、眼神迷離，在手帽下也能看到蓬汗的發，護士心地送上紗布為汗，“快到了，快到了。”

“哦哦哦哦”聲音幾乎傳出手室，胡醫生的眼睛都要鼓出來了。

被畫好的區域眼可見的鼓脹起來，王醫生上前了幾把，“可以，到位了”

手臺周圍頓時響起歡呼聲，不護士都是邊歡呼邊笑：一天3、4臺最，早看慣了，但看小胡醫生這麼塞假實在是好玩。對們單調又嚴謹的工作多是個調劑。

“開始逐層合。”

這必須要換人了，這種手，主刀醫生能做好最后一層合就足夠，這還是因為患者對疤痕觀要求比較高，如果是一般的外科手，最外層的合都會給助手去做。畢竟這也是基本功了，胡悅也不是做不好，是實在沒有力氣了，塞完這一，比跑十公里都累，手抖抖，眼前發黑，連站都有點站不住了，差點沒跪在地上otl。把位置讓給規培醫生，就自覺地到墻角去蹲著了。

做完一側，還有一側，這邊合好了，又到王醫生下刀分離，兩個規培醫生一個拉鉤一個往里塞，大男人力氣的確是比較有優勢，雖然也累，但是要比胡悅好多了。

胡悅休息了一會，也沒法怠慢，剛好氣就上去替換拉鉤子，規培醫雖然食鏈比住院醫低，但這兩個規培醫都是科研博士出來培訓，在王醫生手下時間也比長，學歷、年齡、資歷都占優，也沒什麼架子好擺的，三個助手一個拉鉤一個塞假一個合，這波手還抖，沒法合，不幫著拉鉤又得去塞假，那真是要瘋了。

一臺隆.一般都是2個小時左右，手也就

一個來小時，做完了合好，人給麻醉師，醫生就可以出來休息一會了。王醫生泡杯咖啡，在辦公桌前靠著啜飲，“嗯，休息一個小時今天任務不多，再做個三臺就沒事了。你們也就這樣，各自分一下啊，一人一臺塞一次，輕松愉快，滋滋~”

還要再塞三次

胡悅酸疼的上臂，角一一的，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這是過度無氧以后，撕裂的痛，至要恢復個兩三天。師霽這一招確實夠狠，學醫的人對能上限有了解，這不是能靠意志力克服的困難，撕裂了本沒法用力，兩個男助手能撐下來的力活，可能確實是負擔不了。

這種事看力，個差別很大，王醫師看起來也不是故意針對，只是手底的確缺人，男生當畜牲用，生也就當男生用了。不過胡悅知道自己要是老躲了這最累的活，師主任那里肯定有話要說。

不也有點茫然了：撐著一口氣，一定要進師醫生的組，到底是不是愚蠢，現在也分不清了。

就算是撐過這一關，師霽想要為難還不多得是辦法說他不是奴隸主，其實上級醫師對住院醫來說也就和奴隸主差不多，只要他自己想走，這樣的事永遠都沒有結束，繼續堅持下去，為了什麼希本就是虛無縹緲，就沒法去指什麼轉機，難道，還想用自己的努力去師霽

想著想著，自己都忍不住笑起來，王醫生看狼狽這樣還笑，都有點奇怪了，“笑什麼，你已經迫不及待了”

他發壞，“那下一臺兩邊都給你塞。”

“我不是我沒有。”胡悅口而出，慌得不得了。

辦公室大家都笑了：像胡悅這樣的孩子，可能的確如師霽所說，丑得不適合在面部結構科給那些求者看，但工作中人緣不會太差的，上庭長下庭短，膠原蛋白多，這是嬰兒面容的特征，娃娃臉一般人看了就覺得親切。做事又實在，一些轉過來的規培醫，上手塞過一次就直說自己做不到，只能幫著拉鉤打下手，這就賊尷尬了，等于所有事都要男同事做，胡悅雖然每次塞假都和自己生小孩一樣痛苦崩潰，但到底還是做到了不是

“我看小胡有。”

“有的有的，看起來很有信心的樣子。”

雖然職級上有差距，但大家都是流著汗往人里塞硅膠的，一起做完幾臺手，關系自然親近很多，胡悅畢竟也是現在組里唯一的孩子，兩個規培醫也很喜歡逗，“看上去游刃有余嘛，再塞十對都沒問題。”

“哇，那肱二頭真的要炸裂了啊。”胡悅捶著右手臂，“現在都覺酸堆積，下臺該怎麼用力啊”

見氣氛好，借勢央求王醫生，“王老師，要不能不能，給我一周時間啊”

“嗯”王醫生也是笑，“一周時間，你要干嘛”

“讓我找個健房針對鍛煉下上臂和腰腹群。”胡悅可憐兮兮的樣子，“這個太考驗核心力量了，這種力量提升還是很快，每天都練的話，一周大概也差不多了。”

雙手合十，對兩個規培醫拜拜，“這一周就多辛苦兩個師兄，等我練好以后，我給你們補回來，師兄幫我下，我請你們喝茶好不好”

兩個規培醫都是科研博士，過來補規培的。年輕力壯的大小伙子，也還沒進社會太久，師妹這樣求，還有茶喝，有什麼不答應的至現在不可能拒絕，一周后如果不回來補上，到時候會怎麼想那也是之后的事了。這會兒都笑呵呵地，“哇，有茶喝啊，那松小貝有沒有得吃”

胡悅現場就掏手機出來下單，“有啊有啊，我跑買喜茶喝好不好王老師要喝什麼口味的現在下單剛好下一臺手出來就能喝到了。”

四杯茶外加網紅店的糕點，再加跑費，算下來估估兩三百要的，王醫生的眼神在辦公室一角打個轉：胡悅的包就放在那個格子里，就是一個布袋子，邊緣都磨了。平時門診的時候，除了白大褂穿的都是自己的服，他是不知道牌子，不過服質量好壞也能看出來，19層平時出的都是有家的人，穿著自然鮮。胡悅的家境，應該是不怎麼寬裕的。

做醫生，尤其是在中國這樣的環境里做醫生，大家都是人練達之輩。王醫生對胡悅不偏不倚，不曾因為師主任的暗示就特別為難，任何人都挑不出病，不過，他也覺得這孩子很多細節都理得有意思。

想了想，他笑，“那我喝杯金茶王吧。”

一杯冰無糖的金茶王喝下來，這件事也就這麼了，喝著網紅茶，兩個規培醫塞假都更有勁，王醫生也不多說什麼，就打算看一周以后如何收場：他手下確實一直缺人，再多長工也不夠用，這一天三四對的.房假真不是那麼好塞的。就算是大男人也不可能一整天塞下來面不改。胡悅的力大概也就是一般偏上，能塞進去一個已經是用盡洪荒之力了，七天時間，真能撐下一天三四臺的手量

王醫生一年至接四五千個陌生人，部里的同事流也快，自己工作更忙，通常沒心思多關注底下小卒子的事，但這一次，這個小住院醫倒是激起了他的一好奇。吃過午飯出來，乘大家抓有限時間午休的功夫，他坐到護士站，“秦姐，最近這批新人，覺怎麼樣”

新醫生都知道，老護士是不能惹的，老護士長那就更是得捧著拍著了，秦姐就是這樣資歷極深的老護士長，也是19層的包打聽。“哦喲，王醫生，你是不曉得，現在的小孩是越來越厲害了”

不到五分鐘，王醫生就聽了一肚皮閑話：毫無疑問，其中一半和師主任有關，一個人長得這麼帥，自然而然就會為風云人，更何況師主任的故事也的確多。

“那個小姑娘倒是厲害的，不曉得走了哪門子關系，周院親自打電話過來不就留在師主任組里了”

這個事王醫生是知道的，“不是厲害，運氣好吧，最近院里風紀抓得嚴，師主任組里一直沒有人，講起來是有點不像話，聽說這是周院特意安排過來給他充個面子的。 ”

周院對這個弟子真是沒話說，秦姐咂咂，說不上是妒忌還是羨慕這麼多年他們倒也習慣了。“是不是不過師主任的格你也懂”

這不是，接是接進來了，轉頭就塞到王醫生那里，打的什麼主意秦姐和王醫生都清楚，秦姐一邊看熱鬧一邊也同胡悅，“本來麼，以前都是去馬醫生那里，那也蠻好的，結果這下弄得馬醫生也尷尬，還當必進自己組的，那天話講大了，現在不好下臺，人又在你這邊，除了跟你出手，在住院部都沒事做。一批進來的，沒一個搭理。”

住院醫住院醫，大部分工作肯定還是在住院部完，收治病人、寫病例寫醫囑，每天幾次的小查房，一線的工作都是他們去做，跟主治醫生上臺這只是一部分而已。王醫生這邊，兩個住院醫雖然忙著寫論文，但本職工作也不能完全放下，他是缺人干力活，這種瑣事倒不缺人做，再說胡悅只是師霽借給他的，平時除了來跟著上臺以外，并沒有派什麼活，想著馬醫生自然會找點事給做的。沒想到馬醫生這邊也有自己的想法，倒搞得胡悅到現在落不了地說起來，也是錯跟了師霽，不然，這討喜的子，去馬醫生那邊早就得寵了。

王醫生想一想，也覺得胡悅現在境確實是尷尬頂，大概一個住院醫的職場開局，沒人能比更差了。就連他幫想，都不知道該怎麼去破這個尷尬的局。

要不，改天還是找聊聊，勸趕快提申請轉到馬醫生那里去吧，馬醫生人好，一時下不來臺而已，他出面幫著說幾句也就緩過來了

這對王醫生來說，只是舉手之勞，做醫生的都不容易他承認今天胡悅塞完一只假，蹲到地上快撲街的樣子也是讓他有些于心不忍，不過他尋思片刻，又改了主意：幫，說不定會得罪師霽。雖然師主任一向是那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格，對胡悅也可能只是想把走了事，但聽說那天兩人還爭執過，胡悅大聲沖過師霽。那，幫的風險也就大了點。

不是不能出手，只是要權衡的東西就更多了。

“就看，一周以后怎麼表現了”

不知不覺間，王醫生喃喃說，沒在意秦護士長詫異的眼神，卻是又想起了胡悅平時穿的回力鞋。

“健練，有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