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悅己者》14.別怕

“我不認識你,我不知道你要什麼。”

辦公室,第一句話就石破天驚,胡悅驚得差點跳起來但好在師霽馬上就說,“不過從你的武來看,我猜,你是道上混的你想要來找我這個整容醫生,你總不是想要來打幾針玻尿酸的吧”

“說什麼鬼話”

坐著的是老大,站著的肯定是打手了,他亦不負打手的人設,很容易就被煽,剛出言呵斥,就被喝止,“好了,阿濤”

阿濤不說話了,但依然很不服氣的樣子,楚胡悅已經不記得他的名字了,畢竟只是閃過幾眼通緝令楚先生笑容可掬地說,“明人不說暗話,師醫生,警察把網撒遍全市,你不用再假裝不認識我楚某人了。”

“真的假的”師霽做戲已經做到連胡悅都分不清真假的地步了,他迷地問胡悅,“有這事”

“之、之前好像是有個警察來過”胡悅聲說,覺得維持一個膽怯的形象比較有利,“可是您工作忙,掛號又歸我管,就、就沒和您說”

這件事就算是圓過來了,阿濤臉放松了點,手指也不再扳機。楚先生邊逸出一笑意,他語氣很和藹地說,“相逢就是有緣,師醫生,迫,我也就淺言深了現在外頭風聲這麼,警察是一定要抓到我的。留在國,我就是個死人了,談不上什麼抗拒從嚴、回家過年。我這個人,怕寂寞,黃泉路都想多拉幾個人一起走,這次過來拜訪,我想問問師醫生,有沒有興趣一起上路”

阿濤和他默契十足,槍口對準師霽,手指把扳機得噶嘎吱吱的,猶嫌不足,從腰后又掏出一把武對準胡悅,聲喝道,“不想一起死,就好好給我們做個手錢不會你們的,到時候大家一拍兩散,你們也留條狗命”

這兩個人一搭一唱,目的是再明顯不過了,胡悅其實也很懷疑他們是否會留條狗命,這樣的亡命徒,怎麼想都是做完手一槍崩掉才不留首尾,不過現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較這個真本毫無用腦子里騰騰的:這種換臉型的手兩個人怎麼做不做就是死,要做的話,難道還要把更多人牽扯進來

解同和說過,這個黑幫老大對整容手事前就有興趣,怕是也做過一定程度的了解,不然亦找不到師霽頭上。他的報沒錯,楚先生和阿濤是帶著基本方案來的,幾張照片被甩到桌上,“就照著這個人的樣子整”

在阿濤的虎視眈眈之下,眼神流都不怎麼方便,胡悅和師霽對視一眼,想,但師霽眼里閃過一嚴厲神,似在警告不要輕舉妄,他自己走上前去拿照片,肩而過時低聲、快速又含糊地從邊飄出一句,“別說話”

“楚那個楚先生是吧,我不知道你對整容手有沒有了解,”拿過照片看了幾眼,師霽一開口,又是悉的門診腔調,他像是已找準了角,很自在地在待客沙發上坐下來,辦公室里的氛圍為之一變阿濤有點不快,但要開口前,被楚先生舉起手止住了。“你要做的這種大整容,有點像是燒傷后修復這種,毀容后全臉重建的級別了。你選了這張照片,不管是什麼理由吧,從解剖學的角度來說,至一次和骨頭有關的大手,這種手不是說即做即走,是需要住院和后觀察的,否則如果出現染的話,那是會死人的”

“這就是我的問題了。”楚先生坐得穩穩的,毫沒被嚇到,“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我相信老天爺不會如此薄待我楚某人。”

換句話說,亡命徒到了這一步,也就只能是賭命了又或者,楚先生還有些同伙,足以為他找到地下醫院做后護理,只是當然那種黑診所的技不足以整容,所以他才只能鋌而走險,過來綁架師霽為他手

犯下這麼大的案子,這種人是不能以常理猜度的,胡悅也不肯定楚先生是什麼況:分明有底氣還想豪賭一把,還是孤注一擲,就打算賭后不染的幾率。不過這對他們的生命來說就又很重要了要是后還指開點防染藥什麼的,楚先生留他們一命的可能還比較高。如果自己有團隊的話,那真是被用過就丟的命了。

師霽顯然和想到了一塊,他迅速說,“就算不住院,這種手也不可能一次做完的,都是分幾次完,你要整照片上這樣,我初步估計要經過至是隆鼻、顴骨推、和自脂肪填充臉三個大步驟,再對耳部廓和下做微調。這其中臉頰必須單獨進行,至在顴骨推一兩個月以后,耳部廓也不能和削顴骨一起做。變臉也不是一次手以后就面目全非,真有這樣的那是科幻小說。”

一個人是不是在闡述事實,這是看得出來的,阿濤的手又,低吼更多的是不甘心,“糊弄事,憑什麼不能一起做你他媽在玩我們吧”

“阿濤,別說話。”

楚先生說,同時師霽用看傻的眼神看著阿濤,“削顴骨得從耳部開刀,所以不能和耳部廓一起做至于為什麼不能同時臉頰,顴骨推以后得佩戴枕頦帶,組織起碼腫兩個月,這時候再給注豬頭了,明白”

這個解釋夠通俗,阿濤也聽得懂,他咂了咂,悻悻然地嘟囔了幾句,楚先生臉上反倒是多了一笑意。

“那就按專家說得辦。”他說,語氣還是那麼和藹,但比起之前的危機四伏,這和藹,終于多了幾真心。“先做一期大手,之后幾個小步驟,我們可以再找時間慢慢的做。”

他果然是在試探。

胡悅心頭閃過明悟:楚先生事前一定做過功課,甚至也許匿名咨詢過其余醫生,如果師霽滿口答應,恐怕現在等著他們的就是兩枚憤怒的子彈了。他在這里也一定還有些殘存的勢力,至是安全的藏地,否則該怎麼自信地說出再找時間慢慢做的決定

不論如何,現在基本的信任已經建筑起來了。雙方不再劍拔弩張,不過阿濤手里的槍口也并沒有放低,楚先生起招呼他們一起出去,“自然點,鬧得不愉快對大家都不好手機先給我們保管一下吧。”

是真的有備而來,連手場地都給預備好了,不給他們任何機會像是十六院,手室都是要預約的,走廊上二十四小時監控,突然要安排一臺手,怕不是麻醉還沒生效警察就到了。胡悅有些憾,卻也松了口氣:真要這樣,和師霽搞不好就人質了。更怕是醫院方面沒有第一時間報警,反而派人過來詰問,把更多無辜的人牽連進來。

可能也抱著這樣的顧慮,師霽和胡悅一樣都表現得很合作,一路走進電梯都沒有呼喊,楚先生更加笑容可掬,就連阿濤,雖然仍是死人臉,但也沒有那麼兇神惡煞。槍被他們藏在夾克里,阿濤一只手服里,腋下凸起一塊,約沖著他們兩人的方向。楚先生站在電梯口,這樣就沒人能在電梯門開的瞬間沖出去確實是有經驗的悍匪了。

從進辦公室起,這兩個人就沒給他們私下流的機會,師霽和也很有默契,一直沒有流。胡悅現在只敢通過眼角余去撈師霽,相信師霽也一樣都是不想怒兇徒。若有若無,又飄過去一眼,想要試探師霽的想法:從剛才到現在,一直在尋找逃的機會,但現在卻發現只能暫時放棄。不知道師霽那邊是怎麼看,是否也和一樣,決定在之后的行程里尋找機會。

眼神沒對上,但卻在電梯門里匯,師霽面無表,同時看到的還有楚先生的笑臉,胡悅還沒咂出什麼,叮的一聲,電梯門再度打開楚先生和阿濤是很有經驗,但再有經驗,也沒法阻止電梯中途上人。

準時下班對整形中心的醫生是家常便飯,但對大多數科室來說卻都是奢侈。這會兒才是非值班醫生下班吃飯的熱點時間,也是陪床家屬下樓吃飯的點兒,幾個醫生談談笑笑一擁而沒在意電梯里的兩個外人他們后也跟了好些個不上電梯,過來蹭的家屬。

楚先生臉上的笑容變淡了,阿濤咬牙關,腋下的凸.起更明顯,似乎有一顆子彈隨時蓄勢待發,四人間的氣氛再度微妙地繃起來。胡悅渾發麻,一,盯著電梯門里的倒影,暗自祈禱師霽別輕舉妄:這時候鬧起來,阿濤掃電梯間,死的就絕不止是兩個人了。

“師主任,今天這麼晚啊。”

人群哪管那麼多,七八個人走進來,自然四人組中間,有人進來就寒暄,“平時這時候早下班了吧。”

師霽終于了他角漸漸上揚,也許開始還笑得有些勉強,但很快就自然了起來。“今天事多,耽擱了。老李你今天算早的了吧”

“是算早的了,唉,你不知道”有家屬在場,也不好說得太直白,大家都一副你懂我懂的樣子,剛進來的幾個醫生并沒發現任何不對,照舊拉家常。楚先生的臉放松下來,阿濤也不再想著往師霽、胡悅這里靠攏人群進來的時候很自然地就把這兩組人到了三個角落,楚先生很堅持,還呆在門口:他怕是要監控到每個出去人的長相,不會讓師霽他們趁逃走。

“讓一讓,大家啊。”高峰時段,人的確是多,都懶得等下一班,想著能進幾個就是幾個。人洶涌,隔開了阿濤的眼神,也讓師霽和胡悅更加靠近依然不可能大聲說話,更不可能向周圍人求救,承擔不起通不暢的后果,不

過,終究是可以自由地低聲流了。

“別怕。”

“別擔心。”

幾乎是同時,他們這麼低聲說著,又都是一怔。師霽像是沒想到胡悅居然會反過來安他,頓了一下才繼續說,“會沒事的。 ”

他一向俊得邪惡,胡悅想到這張臉,就想到那皮笑不笑的假笑,理直氣壯的無恥,意氣用事,對病人殊乏尊重的玩世不恭,欺后進的刻毒任

但現在,這張臉帶著的憂慮被強下去了,師霽在佯裝無事,只是在眼里不是很功。這當然很合理,因為怎麼想都不知道他們該怎麼全而退,師霽就算和比起來再有錢、再功,他也終究只是個醫生,一個普通人,在兩把槍面前他怎麼可能還

但,即使如此,即使此刻他和一樣也是前途叵測的弱者,師霽卻還是很認真、很肯定地對說,“我會保護你的。”

他沒什麼表,說這話也并非是出于溫,更像是一句承諾一句告知。

他會保護的,楚先生看中的是師霽的醫只是倒霉的添頭,接下來可能淪為人質,可能被當儆猴的祭品。師霽也許還能活到手的那一秒,但可就不一定了。但師霽會讓活下來,如果一定要有人死,他也會死在之前。

這些決心,不在字句,在他的聲音里。師霽的確沒有說,但胡悅全都聽明白了。

從剛才起,的心一直在跳,這也是當然的任何人想到自己恐怕再活不了多久,都會是這個反應,更何況還有很多事要做。胡悅的冷靜是醫學生特有的現實,做醫生的就是這樣,總是和死亡打道,沒有一顆冰心,怎麼去和心與腦打道反過來安師霽,多也是職業習慣,胡悅現在也還是很

抬起頭看他一眼,師霽的影映在眼簾,英俊的,卻看不清是什麼表,胡悅又垂下頭,深吸一口氣,平復著心跳,輕輕地說了一聲。“嗯。”

電梯到了食堂層,有人開始往外走,兩個人立刻分開,眼前人影一晃,阿濤重新走到跟前,他狐疑地瞄了兩人一眼,像是在確認他們有沒有借機流。師霽迎上他的眼神,友好又鎮定地笑了笑,阿濤楞了一下,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不再尋究底,而是背對著他們叉手站好,重新當起了形的保鏢。

兩個醫生的眼神在電梯門里了一下,又分開了,不約而同地,他們看向了門邊的楚先生,三人的眼神在反中相會,表都有說不出的扭曲與呆板,就像是窗外的夕,紅得失真。

#

“麻醉師你們沒準備啊”

楚先生準備充分,這個他們是都看出來了。但師霽也沒想到居然充分到這地步連手室都給準備好了,就是在十六院附近的一間私人診所。

醫療也是種產業,有中心輻,在十六院附近,各式各樣的私人診所很多,各種定位的都有,不過大多也就是做做簡單的小手。就像是楚先生準備的這個手室,診所裝修還不錯,手室有四級手的資質,全麻監測設備也有,無影燈也備上了有些診所真的連無影燈都沒有的。不過,即使有這樣的手室,診所里也沒有住院病人。畢竟大部分人還是爭取到公立醫院做手,一過七點,連值班護士都沒有,整層樓黑燈瞎火,他們很順利地就進了手室,一個頭壯漢過來開的門,阿濤路地找出鑰匙,手備品包、藥品柜什麼都開了任憑取用。師霽在械消毒柜里翻看了一下,心里有數了:絕對不是闖進來的,事前肯定做過功課,械都是備好的,藥也一樣,恐怕是楚先生不信任診所醫生的技,才會找他來做。

人沒臉,算是好消息,如果這樣的人脈都大剌剌地暴.在他面前,那恐怕是真的不打算留活口了。現在猶存提防還是好事,師霽當沒看出來,把東西大致盤點了一下,開口挑刺,“全麻手,沒有麻醉師是不是有點險啊”

“醫生多注意點就行了,畢竟不比平時,各方面都得克服。”說話的是楚先生。

找不到麻醉師看來診所部這條線本專業素質不高,或者并不是專業人士,僅限于提供補給。

師霽心跳有點快了,但臉上什麼也不表現。“風險你可以不在乎,但我不能不表示,你知道就行了。”

楚先生笑了笑,轉去做前準備,胡悅沉默地收拾手床,“水了嗎”

影視劇里說手就手,這就比較玄幻了,全麻手前必須水,否則麻醉中是有窒息風險的。楚先生和阿濤同時點頭,“已經過十八個小時了。”

“你們兩個都做”這是他沒想到的,師霽的聲音都有點小小變形,好在很細微,楚先生和阿濤都沒發覺,只有胡悅看了他一眼。

“當然。”他們越吃驚,楚先生就越從容,他笑著解開了領口。“阿濤一樣上了通緝令,他當然也要一起做。你先給我做,再給他做。”

為什麼阿濤沒有照片

是證件還沒制作好,可以自由發揮

所以,楚先生的份是早準備好了,一旦換過臉,就有極大幾率從此潛于人海

師霽瞥了頭壯漢一眼,楚先生的眼神一起跟過去,他笑了笑,“他不做,不介意的話,讓他在手室給你們打個下手吧”

算得是準,這樣他做手的時候最穩,兩個打手看著。而阿濤也無需擔心什麼,他做手的時候,楚先生能在一邊看著,他是大腦,夠細,有他在他們也搞不了小作。至于大作還有一個人是有槍的,也出不了什麼大事。

“只要消了毒就不介意。”師霽把資料重新要過來,研究了一會兒,從消毒柜里取了械,這些本來都是護士的活,現在也只好將就了,他看了看照片,在楚先生臉上開始劃線,“藥都拿來了沒有”

麻醉有鎮靜、鎮痛和松弛幾種訴求,每個麻醉師的用藥習慣都不一樣,手室這里備得都很足,胡悅拿了一大盤瓶瓶罐罐過來,師霽翻了翻,楚先生問,“能配吧”

他一直表現得智珠在握、膽大包天,從所作所為來看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無法無天,但在這一刻終于出了一楚先生也不是不恐懼的,他知道麻醉藥不是由專業麻醉醫生來配的風險,但他沒選擇了。

“麻醉本來也不是很難。”師霽撇撇,故意用有些不屑的語氣說,他知道怎麼樣才能最好的安病人就是要他們知道你能carry。“不然,最好的人才去讀外科,不讀麻醉”

這種語氣的確也是很能安到人的,阿濤和楚先生臉上都出點笑意,胡悅已經準備好手室,這時候也說不上無菌不無菌了,兩個人要充任麻醉師、巡回護士、洗手護士和械護士,要講究無菌手也就沒法做了。草草消過毒,指揮兩個打手站到相對遠,師霽把麻醉藥劑配好,彈了彈針筒,確認水珠冒出,問楚先生,“準備好了嗎”

楚先生臉有些發白,但仍是點了點頭,師霽要把針頭刺,被他一把抓住手,“師醫生,我這條命就到你手上了。”

他盯著師霽,嚴肅地說,“楚某人一向恩怨分明,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你放心,師醫生,幫過我,你就是兄弟,過河拆橋的事,我楚江絕對做不出來。是不是阿濤”

阿濤和頭壯漢自然滿口附和,楚先生的手越收越,“一切就給你了,師先生。”

他注視著師霽的眼神就像是狼,但狠厲中多又夾雜了一迷惘與無助,這一刻,楚先生并不是綁匪,而是病人,而師霽似也回到了醫生的位置,他低下頭沉穩地說,“可以。”

醫生能給病人的保證,最穩的也就是這些了。全都藏在這簡單的兩個字里,楚先生似乎也從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什麼這是一個醫生對病人的保證,賭上了職業的自尊,不管什麼況,什麼利害關系,只要躺上手床,建立的就是另一種神圣而牢不可破的契約。

楚先生的手松開了,他慢慢地躺了回去,比之前更平靜了一點。隨著管,眼睛慢慢合攏,陷深度麻醉狀態。

呼吸管。”全麻手只有兩個人做,人手是不夠,師霽發號施令,胡悅低著頭忙來忙去,“那個誰,你們倆站遠一點,你們上帶菌,過來會染。”

“剛才不是消過毒了”阿濤是已經漸漸放下戒備,頭壯漢倒還有點對抗意思,反問得有些挑釁。師霽瞥他一眼,“刷過手了嗎你的槍消毒了嗎”從

無話可說了,槍總不能不帶,阿濤扯了一下壯漢,兩個人溜著墻邊站到了門口,但仍不肯出去,師霽回頭瞥了他們一眼,確認了下距離,“手刀給我,過來準備拉鉤。”

一刀劃下,耳邊沁出珠,胡悅手持分離勾在他邊等著,兩人肩并肩又站到了一起,師霽從出低低的聲音。“隨機應變,找機會,就是這幾個小時了。”

他說,“楚江有可能醒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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