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淵的六年級，大半時間都是在學一年級課本中度過的。

一開始桃山問的問題戚淵還能在書裏找到答案，到後麵題目越來越難，戚淵得翻二年級、三年級的課本才找得到，甚至有時候還找不到。

他後麵默默翻了翻桃山的練習冊封麵，媽的，奧賽題。

“你可以問老師，”戚淵實在扛不住了，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學習的人，“我不耐煩答。”

桃山眨眼：“可是，我喜、喜歡問哥哥。”

語氣的，還從書包裏掏出一個大橘子，塞戚淵手上，模樣要多乖巧就多乖巧。戚淵於是就認命了，拿人手短吃人，再不耐煩還是會回家翻書，學到後頭戚淵平時小考分數竟然也破天荒地拿了個五十幾六十分，他突然覺得小升初他可以嚐試去考考。

小升初考前一天，桃山給他畫了一幅畫，畫上他戴著小紅花走上人生巔峰。戚淵麵上嫌棄桃山稚，轉了個就把畫收在自己珍貴的小鐵盒子裏，那裏麵放了桃山這一兩年給他畫的很多畫，還有一本日記本，一個悠悠球，五十幾塊錢。

看在畫的麵子上，明天好好考咯。

戚淵勉為其難地想。

在他約約覺得自己人生也許會有改變的時候，考試那天他爸又發了酒瘋，這次打斷了他的，送到醫院的時候醫生給他拍了片，正了骨。

“問題不大，但傷筋骨一百天，平時多注意。”

這是戚淵為數不多進醫院的時候，他媽媽認認真真地記下了醫囑拿了藥，扶著戚淵回了家。那個屋子破敗，在石堆上孤獨地佇立。

人問兒子：“疼嗎？”

他沒覺得疼，就是麻木。戚淵懶得回答。

“沒事沒事，”人絮絮叨叨地說著，“這段時間在家裏好好休息，明天我幫你跟老師請假。”

戚淵聞言冷笑了一下。

“我今天期末考，”戚淵眉眼這樣的黑，這樣的冷，“明天放暑假了。”

人愣了一下，有些尷尬，“這樣。那正好不用請了，你就在家休……”

戚淵扯扯角，打斷人的話：“知道我現在幾年級嗎？”

人被問得沉默。

戚淵哂笑：“六年級了，今天小升初考。你說他哪天打我不好？這麽會挑時間。”

人完全呆住了，好半晌才嚅囁著說：“沒、沒事，別怕，義務教育九年，初中有得上的。”

十二歲的年臉上沒有太大的表，他似乎知道人會這麽回答，所以沒有什麽特別意外的緒，隻靜靜地看了一眼自己一臉風霜的母親，而後推開屋子的門進去。

他現在很想很想見一見小桃山，想聽乎乎的“哥哥”，想看沒有任何憂愁的眼睛。他現在唯一能想到的可以依賴的人，竟然是一個隻有六七歲的小家夥。

戚淵覺得諷刺。

***

九月開學，戚淵去學校報到。因為缺考沒有績，戚淵被分到了C市玉堂鎮最差的初中石塘中學。教學質量一般，師資差，學生更差，裏麵大多都是些混混，熱衷打架，甚至不人喜歡□□。

戚淵沒告訴桃山自己考了哪個學校，整個暑假也一直在外麵打暑期工，開學之後便留校住宿，幾乎沒和桃山打過照麵。

他的初中生活過的不是很好，聽力似乎越來越差，隔遠一點便很難聽清別人在說什麽。學校裏拉幫結派，大佬們招呼小弟，戚淵因為耳背問題，經常被認為是故意挑釁，戚淵三天兩頭就會被高年級的大佬們拉去教訓一頓。他脾氣，不解釋，別人打他他就打回去，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挨著。

他又開始恢複之前沒遇見桃山時候的樣子，天一傷。

戚淵是這麽打算的，初中念完就出去打工，走得遠遠的，自己租個小房子，怎麽過也要比現在的好。

——他原本是這樣覺得的。

直到有一天，他去小賣部，老板娘遞給他一個本子，沒好氣地對他說：“你和桃山鬧脾氣了嗎？”

戚淵接過本子，有些詫異：“沒有。”

“沒有最好，”老板娘哼了一聲，“桃山說本子裏麵都是不會的題，你好久沒教，攢了一本，想問你但找不到你，就托在我這裏，說要是看見你就給你。”

本子很可，紅的封皮，上邊還畫了一個大桃子，桃子畫了眼睛和，是笑瞇瞇的模樣。

戚淵頓時覺得手上的本子像一個燙手山芋。

“你還能教桃山寫作業，證明還是個好孩子的，”老板娘打量他一眼又說，“我怎麽覺得你上的傷比以前還多了？你上初中了吧？還打架啊？”

戚淵沒回答老板娘問題，而是把本子往老板娘收銀臺上推了推，“還給，”戚淵有些沉默，說話很慢，像是在深思慮，“就說，我忙，沒空。”

老板娘看他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年臉上一副深沉模樣，有些想笑，起了逗弄心思：“誒，這可不行，你要就自己說去。”

“我忙，”戚淵把本子撂桌上了，聲音的，“初中很忙的，哪裏還有時間陪玩？”

他說完也不理會老板娘反應，竟是掉頭就走了。

過了五分鍾。

老板娘看見那個掉頭就走、頭也不回的年默默地再次走進店裏，一聲不吭地拿了收銀臺上的本子離開。

老板娘在收銀臺那，差點沒被這別扭年的無常作笑死。

別扭年戚淵晚上在宿舍，做賊似的抱著本子躲在床上，小心翼翼地翻開，生怕不小心折了哪個頁角。

桃山人不大，字卻寫得異常工整端正。本子裏的問題都是按日期寫的，每一天都有，有些是書本裏的，有些是生活中的，都是以往平常嘰嘰喳喳問個不停的那些方麵。記了一個月問題後，桃山開始在問題後邊留些小想法，都是“今天還是沒見到戚淵哥哥”、“今天的橘子好甜，給哥哥留了一個”、“老師今天誇我了，哥哥他欠我好多小紅花了”諸如此類的。

絮絮叨叨，一個小結話怎麽這麽多啊。

戚淵有些嫌棄，卻又視如珍寶地把本子上那些小日記反複看了幾遍，而後才去認真看桃山留的問題。

……

讀的真的是二年級嗎？？？

媽個蛋，沒有幾道題會，草。

第二天，戚淵挑燈苦讀、翻書翻了一晚上，勉勉強強把題做完。為避免出錯，他厚著臉皮把本子拿給同宿舍的學霸何明風審閱。

因為發燒缺考的天之驕子何明風同學是個小冰雕，一張臉雕玉琢得像個假人，麵無表接過戚淵手裏的本子翻了幾頁，然後遞回給他。

“不看，”何明風同學毫無地說，“小學二年級的奧賽題不要拿我這裏，侮辱我的智商。”

戚淵挑眉，咧一笑，“你看不看？”

何明風癱著一張臉，默默地咽了咽口水：“好的，我看。”

那天下午戚淵抱著本子逃了課，然後找到桃山的小學翻牆進去。在學校裏晃了一小會，等到放學下課鈴響，二年級在二樓，戚淵一間一間教室找過去。

二年級三班。

一個暑假不見，那個小姑娘頭發長了一些，梳了小辮子，一個人乖乖地坐在教室裏，咬著筆頭寫作業。的臉龐依舊白得發，圓圓的，長得很討喜。戚淵心裏頭一下就了起來。

“咬什麽筆頭啊，別咬，”他在窗外，手掌撐著窗臺，烏黑的頭發已經長得遮住了眼睛，依稀能辨得眼微彎，他在那懶洋洋地說，“你也不嫌髒啊？”

那一瞬間，桃山幾乎是在座位上跳了起來。

“哥哥！”眼睛亮得像星星，聲音像最清脆的百靈鳥鳴啼，“哥哥！哥哥！”

“知道了知道了，”戚淵故意做了個掏耳朵的作，像是被桃山的大嗓門震了一震那樣，然後從窗戶那跳進來，施施然把本子遞給，“喏，欠你的，給你。”

遞完本子後，他單手在兜裏，瘦削的背脊微彎，另一隻手抬起來了桃山的小腦袋，再揪揪的小辮子，作自然又親昵。

“喲，長高了呢。”他笑道，才三四個月沒見而已。

年為了跑來見桃山，特意穿了最幹淨的校服，紅白相間的，穿在他上拔俊秀，他依舊是記憶裏那個坐在樹枝上飛揚清爽的哥哥。

桃山抱著本子，突然把頭埋在他腰上，滿足地蹭了蹭。

茸茸的，的像個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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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戚淵同誌這一輩子學生時代唯一的好朋友就是何明風小學霸了。

桃山不算，桃山是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