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寧本不相信迎璟的鬼話。

他穿短短的樣子又不是沒見過, 胳膊和甚至胳肢窩, 哪有什麼紋

“你紋哪兒了”初寧瞇了瞇眼睛, 將他從上到下一通打量，故意的。

迎璟還犟：“當然是你看不到的地方。”

初寧松松眉, 還看著他。

迎璟自己先紅了臉, 認輸地扭過頭, 心里抓狂：啊能不能爭氣點

初寧角一抹微小的弧, 一閃即逝。

從這里去停車場, 大廳右邊就有一座直達電梯，要走, 迎璟又屁顛顛地追過去。

“我給你按電梯。”他搶先一步，仗著長手長的優勢得逞。

初寧隨他, 待電梯門開

“等會，我來幫你攔著。”

迎璟學著剛才馮子揚的紳士作, 有模有樣的, 也用右手按住電梯門。

初寧走進去。迎璟這才收回手, 哼哼, 我也是很紳士的。

這瓜娃子今晚的舉實在是可疑。初寧細究數秒，然后冷冷開口：“你是不是太閑了”

迎璟：“啊啊”

初寧很認真地告誡：“項目已經開始，每個程序的規劃和進度把握, 我希你能心里有數。日常事務可以不用向我匯報，但重要節點, 我必須知曉, 當然, 你的計劃書我也做了備錄，我會據你這邊的實際況，在公司里進行定點公開。必要的時候，也會調整資金撥劃的時間。”

迎璟：“”非工作時間還這麼嚴肅，夠夠的了。

就在初寧猜測，是不是話又說重了的時候，迎璟突然的，朝敬了個先隊禮。

“是我記住了。”

一頓飯之后，元旦三天假期開始。

s.fly的幾個員家里都很近，最遠的是顧鵬鵬，也只要坐一小時的高鐵。張懷玉和周圓是老鄉，兩人途中做個伴。祈遇勤工儉學，在校食堂幫忙。

迎璟本來不想回去，但元旦節前一天正好是父親迎義章的生日。

這天，姐姐迎晨和另一半兒趕早過來，鮮花蛋糕禮，一樣不落。

“爸爸，生日快樂。”

“有心了。”

迎璟的準姐夫厲坤，特戰隊任職，名副其實的漢。他與迎晨的史也能寫一本長篇小說，歷經破鏡的苦，又嘗到重圓的甜。是讓人心疼的一對。

之后，陸陸續續幾個要好的親戚和戰友也趕來道喜，生氣的一天。

到了傍晚，天還未完全變黑，天邊遠就有人放起了辭舊迎新的煙花。

等到放的頻率集了些的時候，迎璟拿出手機，對東南邊的天空錄了段小視頻一顆顆煙火彈拖著亮閃閃的小尾直沖夜空，一朵接一朵，炸絢爛的銀星柳條。

微微的亮，淡淡的硝煙味，映迎璟的瞳孔和肺腑。

他把小視頻發給了初寧：“給你看煙花。”想了想，怕不回，又拋了個問號過去：“你覺得好看嗎”

發完之后，啊，手機好像變得燙手了。

他滿懷希地等回信息。

十分鐘，大概在洗澡吧。

十五分鐘，可能洗澡時間有點久。

半小時，手機充電

一小時唔。

“是不是手機壞了啊”他把自個兒的揚了揚，又放在耳朵邊聽了聽，沒出故障欸。

他不自知，這陌生的患得患失和心煩意，代表的是什麼。

十一點多，姐姐和姐夫回房睡覺，叔叔伯伯們也歸家，爸爸媽媽泡了個腳，看了會兒這天的報紙，也關門敘話去了。

再過不多久，迎家就剩下迎璟的房間還亮著燈。

他洗澡之前，特地把手機留在桌子上，心想，等我出來，說不定就有回信了。

這樣，連洗澡都變得分外期待。

洗到后半程，迎璟有些穩不住，總是惦記著外頭的手機：是不是已經回我消息了水聲太大，可能連來電鈴聲都聽不到。啊，我要快點洗。

于是乎，迎璟連上的水珠都沒干，赤著腳飛出來，心跳嘭嘭嘭，拿起手機一看。

什麼都沒有。

“啊啊啊啊”他撲到床上，卷著被子一頓，“要死了要死了”

手機卻突然響鈴。

迎璟猛地坐直，跟詐尸似的。

初寧來電。

噢耶，他沒死。

初寧的聲音很慵懶，跟平日不太一樣，“不好意思啊小朋友，晚上和大朋友聚會，短信太多沒來得及看。”

好歹也給了他一個解釋，卻挽不回迎璟的心。

他“哦”了一聲，注意力集中在某三個字上，小朋友

什麼鬼啊，他二十二了好不好

初寧：“你拍的煙花很漂亮。”

迎璟心稍稍好了些。他的細致，兩句話的功夫，已經聽出了異常，問：“你晚上喝酒了”

初寧似乎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一聲含糊的：“嗯。”

然后陷沉默，兩人的呼吸連著電話線，淺淺的織在一起。

“還有什麼事嗎”初寧說。

“新年快樂。”迎璟說。

兩人異口同聲。

語畢，又是短暫靜寧。

迎璟雙手握手機，把瓣得更近了些，重復道：“新年快樂哦寧老板。祝你多多賺錢，有好多好多的錢。”

這話中聽，初寧的聲音染了笑：“我今年能不能掙錢，全指你了。”

迎璟嘿嘿嘿，“我會努力的”

初寧說：“拭目以待。”又補了句：“加油。”

心里那排接不良了一晚上的小燈泡，此刻打通任督二脈似的，齊刷刷的亮如白晝。

自此，迎璟才真正有了過節的喜悅。

這一晚他睡得很好，安安分分的沒有踢被子哦

大院里的清晨，來的比別的地方早。

五點半，特種兵的姐夫就已起床晨跑。六點剛到，姆姨也到廚房張羅起早餐。新的一天，在鍋碗瓢盆的輕輕磕聲中正式拉開序幕。

迎璟向來早起，他換上運裝，也出門跑圈兒。

六點十分，警衛連的士兵們出晨練，年輕的面孔剛正、堅毅，統一的作訓服和解放鞋，隊伍立在那兒，像是一棵棵茁壯拔的白楊林。

廣播里播放起了軍歌

“烽煙滾滾唱英雄，四面青山側耳聽

青天響雷敲金鼓，大海揚波作和聲”

朝已經初芒，天由暗漸紅，東方長空，金晨曦已經迫不及待。迎璟盤兒往籃球場的地上一坐。邊看戰士們拉練，邊跟著廣播哼歌：

“人民戰士驅虎豹，舍生忘死保和平

為什麼戰旗如畫，英雄的鮮染紅了”

迎璟自小在大院長大，這些東西滲他的生命。他拿出手機，沒來由的，就是很想把這一切拍下來。拍完之后，又覺得獨自欣賞簡直浪費。

點開初寧的對話框，唔，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他按了發送。

同一時間的北京。

初寧昨晚和關玉等幾個朋友聚會，有兩個從國回來，多年不見，大伙兒玩得盡興，喝了不酒，凌晨兩點多才到家。宿醉后的頭疼分外難，導致睡眠質量欠佳，手機震的時候，初寧迷迷糊糊。

拿起掃了一眼，準確的說，連眼皮都未完全掀開，手指點一通，這條語音好奇怪哎，七八糟唱的是啥初寧還以為是哪個朋友的擾微信，連怎麼按的刪除，都沒印象了。

手機歪倒一邊，

初寧又睡著了。

十一點半，初寧總算醒來。著頭，赤腳下床去洗漱。黑的吊帶睡松松垮垮，一邊的肩帶落至手臂，皮底子好，白得跟雪片似的。

趙家有規矩，但凡是新年，都要在趙宅年。初寧昨兒個回得晚，陳月期間還打了兩通電話催，語氣甚是不滿。

初寧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到底不比年輕的時候，熬了半夜，眼圈都出來了。揀了件素的羊絨準備換上，睡肩帶勾著一，隨即落至口。

這時，兩聲敷衍簡短的敲門聲：“咚、咚。”

初寧還沒來得及出聲，晚了，門被推開“睡死了是吧，吃個飯還要讓人來懂不懂”

趙明川出現在門口，“規矩”兩個字活生生地堵死在嚨口。

了半邊服的初寧，前半，弧度勾人。兩人對視兩秒，趙明川幽幽轉過頭，初寧也有條不紊地披上外套。

彼此閉口不談，不讓氣氛與尷尬沾邊。

趙明川沉默地退出去，只留兩字：“吃飯。”

人走后，初寧暗罵，真是稱王做霸慣了，整個家任他通行。臭德。

午飯后，新年算是過完。趙裴林與趙明川一起出門談事，初寧也準備離開。

初寧把化妝品擱包里，又去找充電，邊收拾邊說：“你上回讓我買的包，我已經托人從國帶回來了，你讓司機去我公司拿一趟。”

陳月翹著，在沙發上坐得筆直，心不是很好。

“我走了。”初寧拎著包。

“你給我等會。”陳月住，倒出一件梗在心里好久的事：“你和子揚的訂婚，他們家真的沒再提過”

初寧：“不是跟你說了嗎，他們家找了個香港大師算過，這半年都不合適。”

“我看就是借口。”陳月越想越覺得可疑，抱怨說：“肯定是有鬼。”

初寧沒搭理，換高跟鞋，先左腳，后右腳。

“大師誰不會找，咱們也去找一個，就說下個月日子好，喜事一辦，他馮家十年行大運。”陳月的氣話是越說越膨脹，初寧無語至極，“媽，你能不能消停點”

“我不消停”陳月激得往前挪了挪，恨鐵不鋼道：“你的心也太大了，就知道賺錢，錢錢錢的，連男人跑了都不知道”

初寧抬眸，這位貴婦人幾個意思

“馮子揚在外面有人了，你知不知道上次我去商場，看到他摟著一個的”陳月忍不住出食指，了兒的腦門，“你到底有沒有危機”

初寧很平靜：“哦。”

陳月更氣了，“男人要使壞，本攔不住，你一個的，會很吃虧的。人財兩失還是小事兒，萬一他們家反咬一口，還說你作風不檢點，我看你怎麼辦指誰來替你出頭啊趙明川”

初寧不惱，往沙發上一靠，懶洋洋道：“沒準兒人家說的是事實。”

“什麼意思”

“我放浪形骸啊。”初寧咯咯笑。

陳月不輕不重地往肩上一拍，“夠你了”

初寧收起玩笑，不以為意，站起說：“行了行了，您甭心，您自個兒也說了，男人要壞，攔不住。他要真心待你，趕也趕不走。”

元旦三天假期結束，工作生活又步正軌。

迎璟返校，給s.y的隊員都帶了杏城的特產。

“周圓，上次你說很好吃的那種香腸，還有這個熏，我都給你帶了。”

班長是食，甚合心意啊

“喏，你的。”迎璟把袋子遞給祈遇：“醬椒，兩種口味你嘗嘗，喜歡哪一種，我下次再買。”

“謝了。”祈遇接過，“哦嗬好重啊”

張懷玉在一旁，眼睛閃啊閃，口水都快流出來了。迎璟拿出一份稍小的，“生就清淡點吧，麻花團，芝麻的甜的咸的都有。”

張懷玉啊嗚一聲，“我也想吃辣椒。”

迎璟揚手一指，“瓜分他倆的。”

周圓趕護住，“可別要我的命了。”

頓時笑聲一團。

祈遇眼睛尖，指著大紙盒，“里面還有一份啊，給誰的”

迎璟說：“給咱們老板的。”

“哇哦”周圓，“比我們的多多了，迎璟你偏心”

“去去去，別翻了。”迎璟把他的胖手一掌打開，“多一點怎麼了，資方爸爸要好好供著。”

話題順著這茬延展。周圓問：“長什麼樣呀”

這個迎璟有發言權，“很漂亮。”

“有多漂亮”

“你見過我姐姐沒”

眾人點頭如小啄米。

“跟我姐姐一個類型的，不過氣質要冷一點。”迎璟很認真地總結：“很年輕，穿那種職業裝一點也不顯。材也蠻好的，穿高跟鞋起碼一米七五，超級有氣場。”

“hellohello”周圓使勁兒晃手，“你這觀察力，細致的好過分哦”

“”迎璟一臉懵，“有，有嗎”

周圓嘿嘿嘿嘿笑。

嘿你個頭啊

迎璟突然很焦躁，不耐煩地站起來，“我出去了。”

“去哪兒”

祈遇踢踢空紙箱，“傻問，東西都拿走了，肯定是去行賄。”

迎璟去找初寧，打電話問人在哪初寧說在辦公室。

怕走，他沒坐地鐵，而是打了車過去。前臺小姐姐還記得迎璟，見著人就笑臉招呼：“hi。”

迎璟說：“我跟寧總約好的，在辦公室嗎我上去找。”

正說著，后頭的電梯門劃開，初寧邊打電話邊往外走：“知道了，嗯，我過去大概二十分鐘吧，行行行，請你吃飯。”

迎璟敏捕捉關鍵字眼，吃飯要去吃飯和誰可剛剛明明答應等我的啊。

初寧同時過來，目一頓。

迎璟突然不高興了，“你要走啊”

“嗯。”

“我打過電話給你了，提前約好要見面的啊。”

“這不正好嗎”初寧不以為意。十分鐘前接到馮子揚的電話，提醒他低調點，和正牌友約會的時候不要被人抓住把柄。馮子揚心里煩著呢，就說一塊吃個飯，見面談。

“這也是我見你了，要是我晚來一步，你又走了，豈不是讓我白跑一趟”迎璟較了勁兒，說話氣沖沖的。

初寧皺眉，“事出突然，我是準備打電話告訴你的。”

“可是我已經來了”

“那就一起啊。”

初寧向前一步，看著他說：“那你就跟我一起去吃飯，這有什麼”

迎璟突然好泄氣，像是拳頭打在棉花里。解釋得再合合理，在他看來，都是敷衍和不在意，是不是可以理解心里，他本就是不重要的，是可以退其次的。別人有事兒找，就會犧牲掉他。

又新仇舊仇一塊算，那天早上給發唱軍歌的語音，宛如石沉大海，就沒再理過自己。

年的心思敏又極端，一點就燃。

然而初寧完全不懂這人的糾結，岔開話題，指著他手上的袋子，退讓一步，緩著語氣問，“這是什麼”

迎璟的犟勁兒來了，不理，賭氣似的，走到垃圾桶邊，

“稀里嘩啦乒乓哐當”

他把東西全丟了進去。

初寧一陣無語。

迎璟掉頭就走。

看起來瀟灑利落，但轉的剎那，仿佛剛才丟的不是特產，而是心意。

他眼眶紅彤彤的。

他委屈得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