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沒接的茬，把旅行袋背回自己肩上，朝山下走。

他腳上蹬了雙僧鞋，要往俗世行走，還系了綁，健步如飛。要知道這深山幾乎沒有一條像樣的路，郝三夢執勤追捕嫌犯時也搜過山，上山容易下山難，要不是悉地形走慣了的人還真走不了這麼快，都有點跟不上他的腳步。

看來他也不是從不下山的，出家人靠施主供養，只怕這供養還有相當部分是他親自下山去化來的。

他們走到半山腰，三夢腳下打，一屁坐在的泥地上順著山坡出好長一段印跡。站起來拍了拍後，惱恨地說：「不走了，休息一會兒！」

妙賢抬頭看了看天：「再不加把勁，天黑也下不了山。」

「那也得吃點東西補充□□力啊，還有，我……我要噓噓。」

人有三急，難道他就不用上廁所？

妙賢臉一紅，扭過頭去看了看：「那你先在這兒休息，我往東走一段，等會兒跟你匯合。」

他不等同意，了肩上的旅行袋，繼續往前走了。

這不是下山的路，越走林子越，每棵樹看起來都一樣，沒有指南針很容易迷路。

他知道三夢在後面悄悄跟著他。飛快地躲在樹后解決了生理問題，從包里出一包速食麵，一邊干啃一邊跟著他。

大概是怕他走丟，或者又拋下跑到另外什麼地方躲起來吧。

他佯裝沒有察覺，往東走了兩里，到一塊風蝕得很厲害的巨大石碑跟前，拿出佛珠，裏念念有詞，然後屈膝跪下，伏地磕頭。

他長玉立的，長得又好看，再加上虔誠，這樣的禮節由他做來再標準也沒有了。只是很見他這樣，上回好像還是五年前他戒上山的時候，在他父親圓覺大師面前，所謂五投地也不為過，

三夢剛好啃完了速食麵，不知是不是補充完能量腦子特別好使，雖然看不清那石碑上的字，卻一下子明白過來他在做什麼。

舍戒下山，他的份在離開這深山老林之後就不再是足戒的比丘，而更像是一般的在家居士了。他有寺族世家份，是赫赫有名的宗山繼承人，只要二十歲之後進深山清修三年，就可以回到宗山照寺，今後弘揚佛法，繼承管理寺院的職責不需出家最嚴苛的戒律。因此他可以有家有室，不用割斷與紅塵的聯繫。

當然，他也是可以選擇的，放棄繼承人的份，一輩子在這深山的寺廟裏持戒修行，未嘗不可。

妙賢站起來，將佛珠收進口袋裏，看到三夢就站在不遠，一臉若有所思。

他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倚在學校大禮堂門口，看著人來人往，心裏卻在想自己的事，也差不多是這個樣子。他從邊經過，一下子出他的名字，先是大大方方介紹自己，然後問他：「能不能留個電話啊，我是你的。」

他哪會有什麼呢？他甚至連國樂團的正式員都不是，要不是樂團笛手剛好生病了臨時請他幫忙，他也不會登臺。那是他第一次登臺演出，認識他的人應該都沒幾個，卻跳出來說是他。

說白了，還是因他這副好皮相，起了執，卻不懂/即/是/空的道理。

這麼多年過去，好像沒有怎麼變。

他們走到山腳的時候，太果然已經落山了。三夢用手機發送定位，很快就有一輛黑轎車緩緩駛來，四平八穩地在他們面前停下。

戴白手套的司機下車畢恭畢敬地拉開車門，還有點抑制不住小激：「您終於回來了。」

妙賢問：「你在這等了很久？」

「沒有沒有。」三夢連忙解釋，「我剛在山上給家裏打了電話，他們才派車過來的。爸媽知道你要回去，都眼穿了。」

「是啊，院家和長老們也都等著您呢！」

妙賢點點頭，側坐進車子後排，上的旅行袋隨手放在了邊。三夢一看沒的位子了，只好拉開副駕的車門坐前排，一邊系安全帶，一邊自嘲地打哈哈：「你知道嗎？我們押車保護政要領導也是這麼坐的，領導坐你那個位置，我們坐這兒。」

妙賢沒搭話，仰頭靠在椅背上，閉起眼睛養神。

他下了山，一腳踏紅塵，氣韻又有些不一樣了，再大的排場也撐得起來。

三夢示意司機趕開車，爭取早點到家。

這裏到宗山還有點距離，路過的城鎮有大有小，最富庶的當然是宗山腳下的J市，因為著名的古鎮和佛寺帶了旅遊業的發展，這五年的變化大得妙賢肯定都認不出來。

但他一路都沒有睜眼，可能覺得晚上黑燈瞎火也沒什麼好看的。車子進宗山後，沿著山道一路往上走，大概是聞到了悉的佛香，他才慢慢睜開眼睛看向窗外。

那些點綴在山林間的民舍和旅館都安安靜靜的，和的燈出來，在步道散步的本地居民和從山上下來的遊客都不會覺得幽暗害怕。

車子了，車窗升起來，誰也看不到裏面坐了什麼人，當然也就想不到宗山最富盛名的照寺下一任院家就與他們肩而過。

車駛山門，高的大殿仍燈火通明，廟眾應該都在等他們回來。三夢下了車，對妙賢說：「爸爸和長老們都在等你，說不定晚飯都沒吃，你先去見他們吧，我就先回去了，媽媽還在家裏。」

就不陪他去齋堂了，這兩天得……實在不了再吃一頓素齋。

妙賢點頭，沒有多看一眼，默默地將車窗又升了上去。

三夢輕輕嘆了口氣，背著肩上的包快步往家走。婚後跟公公婆婆住，就在寺院東面，跟僧眾的住是分開的。三層小樓住起來非常寬綽，兩位老人家很好相，待像親生兒一樣。平時除了圓覺大師吃齋，跟婆婆連齋戒也不用守，想吃什麼吃什麼，都很隨便。

此時此刻，婆婆肯定準備了好吃的犒勞，畢竟不辱使命，把陳一給帶回來了嘛！

果然走到小院兒門口就聞到香，里裏外外繞了一圈，沒看到想見的人，進了廚房看到婆婆董芳在灶臺前嘗湯的鹹淡，躡手躡腳過去：「媽，我回來啦！」

「哎喲，你這孩子嚇我一跳。」董芳回頭，往後看了看，「陳一呢，去見他爸了？」

「嗯，長老們都等著呢，他就先過去了。」

董芳歡喜地了手：「回來就好，真是多虧了有你，五年都不著家的人這麼快就被帶回來了，還是你有辦法。山上山下地跑，累了吧？冰箱裏有鹵牛和燒，你先墊一墊，我把湯舀出來，再炒個小菜，馬上就可以開飯了。」

「好嘞！」三夢拉開冰箱，把切好的牛拿出來，塞了一片進裏，嘟囔著問，「如意呢，怎麼沒看見他？」

「在你爸媽那兒呀，你忘了？走之前你不是說讓他到外公外婆那兒去住幾天嘛，你走的那天早上司機就送他過去了。」

噢噢，想起來，是有這麼回事兒。其實就是沒想好怎麼跟陳一說這事兒呢，所以先把孩子送回娘家去住幾天，反正兒園還沒開學。

「放心吧，如意乖著呢，明天讓陳一陪你過去，給你爸媽問個好，順便把孩子接回來。」兒子大了，五年十年好像也就彈指一揮間，不見也沒覺得怎樣，這小孫子在跟前長大的，一天不見都想死他了。

三夢有點頭大，那誰突然知道自己兒子都這麼大了，不知會是什麼反應。

上樓換服，昨天就沒洗澡，今天下山又出了好幾汗，服粘在上別提多難了。

跟妙賢住的房間是最寬敞線也最好的一間，平時一個人住自在慣了，一回到房間就先把外面穿的服一件件了，只剩在上，打算隨便拿件服進浴室洗個澡。誰知道一拉開旁邊帽間的門，就看到男人的後背，差點出聲來。

妙賢轉過來，看到這樣，也愣了，下意識地別開眼，臉緋紅。

張了張，剛想問他怎麼回來了，就聽到婆婆董芳在房門口：「三夢，三夢！」

腦子來不及思考，已經做出了反應，往前一撲把妙賢推進帽間，慌慌張張地拉上了門。

他被撲得著門后的櫃門，目向下落在的手上，彷彿僵住似的，好半晌才沙啞地說：「你……流了。」

三夢抬手看了看，門邊有一塊鐵皮因為老化稍稍往外翻卷，關門時作太快，左手的虎口磕上去把食指末端拉開一個口子，珠子滲了出來。不過常年累月地出任務和集訓，這樣的小傷實在不算什麼，並沒有太在意，經他提醒才覺到一陣火辣辣的疼。

的注意力都在帽間外邊，董芳進房間看了一眼，疑道：「咦，人哪兒去了，難道又下樓去了？該吃飯了呀。」

一邊念叨，一邊又往樓下去找人。三夢鬆了口氣，這才意識到跟妙賢的境地有多麼尷尬，剛要拉開跟他的距離，手指卻忽然一熱，他竟然把在了剛剛劃傷的地方，溫潤的舌頭從的傷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