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賢沉默。這樣一個看似簡單的問題，比他鑽研過的任何佛法哲學都難回答。

他也是剛剛才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經不知不覺升級，在這紅塵中又多了一份牽掛。

難怪上回見這孩子就覺得面善，像他認識的什麼人，現在說得通了，其實不就像他自己小時候？

他在這頭多愁善，不知震驚更多，還是歡喜更多。那邊如意已經自己悟出了答案，拿起一塊黑李子脯，猝不及防塞進他裡，笑瞇瞇地說：「爸爸，你也吃。」

三夢一回來，看到的就是如意正吃掉手裡最後一點酸棗糕，還塞了一個茶果到妙賢裡，兩個人的腮幫子都鼓鼓的，一起轉過來看向的神也幾乎一模一樣。

這真是親爺倆。

有點暈，反應過來后一把拉過如意，責備道：「誰讓你一個人跑回來的，外婆接不到你要著急的知不知道？」

「我留了紙條在老師那兒……」儘管如此，還是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有點底氣不足，又忍不住回頭看妙賢。

「他知道錯了，就不要太苛責他了。我已經打過電話給你爸媽，他們知道如意在這裡。」

那就是他們是父子關係這事兒也已經穿幫了吧？

三夢深吸口氣，在如意屁上拍了一下：「去，回房間閉門思過去，不到吃飯不許下來。」

他哪關得住自己呢，歡歡喜喜跑去找爺爺玩兒去了。

妙賢這才對說：「你過來一下。」

每次但凡他對說你來一下的時候，都有很重要的決定。這回打算先發制人，噠噠跑回房間拿了一份文件回來，擺在妙賢面前。

「這是什麼？」他問。

「離婚協議書的補充協議，是關於孩子監護權的。」

妙賢沒說話，定定地看著。

「我本來想先跟你說孩子的事，再把這個拿出來談監護權，可一直沒找到機會。」其實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跟他說，稍微一拖就變現在這樣了。

他看也沒看那份文件一眼，跟之前一樣，只問：「孩子的學名什麼？」

「逾輝。」一邊說一邊用食指在桌上寫給他看。

「八駿圖？」

「嗯。」

逾輝是八駿圖中燦爛無比、芒四的名駒，這是個很好的名字，妙賢似乎鬆了口氣。

「他多大了，幾月生的？」

「快五歲，一月生的，羯座。」

「是那一次有的？」

三夢偏著頭看他：「你不信嗎？」

的確，一次而且是第一次就中招，這個概率小了點。

「你不要誤會，我沒有不信的意思。」他態度很溫和，「我只是有點意外，畢竟他都那麼大了。」

「我也沒想到會有孩子的，但是既然有了，我就不能不要他，因為他也是我的孩子。」而且是跟你的孩子。三夢咽了咽口水：「你不用有什麼負擔，孩子永遠姓陳，但離了婚我會把他帶走的。」

「三夢，關於離婚的事……」

「離婚的事就照我們之前說好的那樣，不要再變了。」

「可這跟我們說好的不一樣。你之前沒告訴我有孩子。」

三夢嘆口氣。就算告訴他又怎樣呢？如意從他離家那時起就存在了，並不能改變任何事。

他對沒有，他始終避忌這段婚姻，否則就不會離開家五年，也不會在離婚的事上反反覆復。

「如果你覺得不公平，我們可以等法來裁決，但我認為現在這樣對孩子來說比較好，至我們都不用對他撒謊。」

孩子是很敏的，父母融洽與否，是真是假，他能覺得到。給他假象再當面撕碎，那種失有多難，很了解。

所以沒等妙賢再說什麼，已經站起走了。

…

晚上給小傢伙洗澡。如意在澡盆里噼里啪啦踩水，胳膊也不閑著，手一揚就把三夢半都給澆了。

「小壞蛋！」他耳朵，「是不是回來又背著我悄悄吃零食了？這麼興。」

「沒有！」

「那吃了大？」

「沒有沒有。」

「？」

如意停下踩水，像是想起什麼來，問：「媽媽，我在外婆那裡給你留的你都吃了嗎？」

「這都幾天了，怎麼現在才想起來問？」

「你上山去不是發簡訊來說想吃嘛，我就給你留了。外婆說誰也不給吃的，要給你留著。」

還是兒子對好。三夢抱了抱他溜溜的小板，邊淋熱水邊說：「吃了吃了，不吃哪有力氣開槍和追壞人啊！」

「大師父的工作是什麼呀，他不用追壞人嗎？我也想給他留好吃的，可他都不吃。」

三夢蹲在地上平視他：「你不能他大師父，他是你爸爸。」

「嗯，爸爸。」如意笑嘻嘻地糾正。

孩子的接能力和包容度真是強大。三夢一邊給他乾上的水漬，一邊問：「假如讓你選，跟爸爸一起生活，或者跟我一起生活，你會選誰？」

「為什麼要選，我們現在不是住在一起嗎？」

「都說了是假如嘛。」

如意皺著他的小八字眉想了想，糾結了半天，最後摟著肩膀悄悄說：「爸爸會做酸棗糕、茶果子，還有可以換，你真的不考慮讓他留下來嗎？」

這個小吃貨……陳一也真是太會收買人心了，投其所好，這麼快就讓兒子接納了他。

如意換好了乾淨服出去，看到妙賢在房間里，正擺弄一支竹笛。他跑過去抱大，喊：「爸爸！」

妙賢對這個稱呼還有些不能適應，蹲下來拍拍他肩膀：「洗完澡了？」

「嗯。」小傢伙點頭，低頭看他手，「你拿著竹笛幹什麼呀？」

「這是給你的。」

「給我？可我有笛子呀。」

「你原來那支不太適合剛學吹笛的人，所以我幫你重新挑了一支。」

他拿起來湊到邊，為他示意音的不同。如意眼睛都亮了：「哇，你吹得真好聽。」

「好好學，你以後也能吹得這麼好聽。」

如意接過他遞過來的笛子，有疑：「爸爸，你笛子吹得這麼好，那天在外婆的養場，我問你會不會吹笛子，你為什麼說不會呢？」

「你問過？」他沒有印象。

「問過啊，就是下午我剛見到你的時候，你還給我糖吃了。」

妙賢臉變了變，眼裡有狼狽。

他看向一旁的郝三夢，剛從浴室里出來，上的襯衫幾乎全了，漉漉地在的曲線上，薄而地裹了一層，竟比完全不穿服更凸顯出皮的白皙和材的健。他總共也沒見過幾次不穿服的樣子，卻在腦海里留下那麼清晰的印象，果然潛意識的強大已經超出了他的控制嗎？

他臉又紅了，還好沒發覺，對他說：「你能不能先陪如意一會兒？我要洗個澡，今天太晚了，我就不回我家那邊去了，在隔壁睡一晚，明天再回去。」

家裡每層樓都有一個衛生間，但只有一二層的有浴室，平時跟兒子洗漱都是在連著主臥的這一個，樓下那個由公婆和啞妹用，妙賢回來了這主臥理應就歸他了，洗澡還是徵得他同意比較好。

不是死纏爛打的人，上山請他回來就做好離婚的打算也絕不僅僅是做做樣子。妙賢那天直接就說讓不要回來了，固然不近人，但本來就是要走的，長痛不如短痛，今天只不過孩子跑回來了，他們都只能妥協。

妙賢張了張，視線正好落在口，連忙挪開，清了清嗓子：「好，那你快一點。」

快點洗完了，他還有話跟說。

三夢把花灑開到最大，忿忿地想：這男人真是太絕了，一說離婚，連洗個澡都要催！

他知道一天要流多汗麼，快一點怎麼洗得乾淨？

這房子建得早，東西都很古舊了。剛住進來的時候，防水層老化，水龍頭，樓上樓下的浴室都滴答滴答水，還是請人來重新翻修的，這些花灑、龍頭、巾架都是親自去挑來換新的，連香皂和沐浴都是買回來的，哼！

了一大坨沐浴，用浴花打出一大堆泡沫塗在上，用力地磋磨。

不怕摔打，皮卻天生又細薄又敏，稍微重些就一塊一塊的紅印子。看著那些紅痕，忽然有些意興闌珊，停下手裡的作，飛快開水把上沖了個乾淨。

出去時如意居然已經在大床上睡著了，有些詫異：「這麼早就睡了？」

要知道平時這小子力旺盛，不纏著講故事講到口乾舌燥是不會睡的呀！

「嗯，大概白天跟我上山，玩太累了。」妙賢臉上滿是溫慈悲，掖了掖被角，問，「要抱他過去嗎，還是就讓他在這兒睡？」

「抱過去吧，他現在已經可以一個人睡了。」

俯過去要抱，妙賢作比快，已經抱著孩子站起來了。

如意的房間就在對面，怪他太心，回來這幾天都沒發現這家裡有小孩子生活的痕跡。

他把如意放到床上睡好，被他抓住了袖口，想出來又怕作太大吵醒他，只得也側躺下，一邊拍哄著，一邊把袖往外扯。

三夢不知怎麼的看著想笑。

安頓好兒子，往另一邊的客房走，妙賢跟在後，竟然也進了客房。

其實看出來他今天一直在後跟進跟出，應該是有話要說。說就好好說，千萬別再像那天晚上那樣突然興緻地跟做夫妻，怕控制不了自己，一腳把他掃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