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外面天都黑下來，才意識到已經這麼晚了。

拿著小本子走出房間，卻在走道上迎面撞上妙賢。

手裡的本子掉在地上，兩個人同時手去撿，他又快了一步。

「這是什麼？」

「還給我！」

三夢手去搶，他就把胳膊抬高讓夠不著。高很標準，可是跟他還是差了有差不多二十公分，踮起腳也拿不到他手裡的本子。

憋了口氣，威脅道：「別我出手啊！」

話是這麼說，可寧可急吼吼地跳來跳去，整個人都膩在他上，也沒把他摁倒在地上，說到底還是因為捨不得。

喜歡就是放肆，而就是克制，這話說的沒錯。

妙賢笑了笑，把手裡的東西假意還給的時候順勢一撲，把撲進了旁邊沒開燈的雜間里。

「幹什麼呀，放開我！」

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但能覺到他的氣息，離得特別特別近。稍微一，就要到他了。

「想知道我的事，怎麼不來問我？」他聲音得很低，在耳邊像有迴響，「真沒想到，你喜歡我到這個份兒上了，關於我的東西都要一五一十地寫在本子上。」

「你又知道了？」

「兒子告訴我的。」他是沒看到小本子上記了什麼，不過事先就跟如意說好了，如果媽媽問起關於他的事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他。

兒子很乖，把他教得很好。

三夢氣悶。這個小叛徒，這麼快就倒戈向著他爸了。

其實記小本本這種小作本不算什麼，大學的時候比這離譜的都做過呢，像個跟蹤狂似的，晶晶說被他弄得五迷三道的真的一點兒錯沒有。

可那是以前，是真正的陳一，而不是眼前這個分裂出來的陌生的靈魂。

還想多觀察，不想那麼快就地撕破臉，於是岔開話題問：「你剛才去哪兒了？」

「去寺里見長老，談點事。」

難怪又換回僧袍。

「是借外景地的事兒嗎，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他又笑了，在耳垂輕輕了一下：「你很怕有問題？」

不要那裡啊混蛋，太敏了會有生理反應的好不好！

要真是過去那個陳一這樣對，早就拉著他大戰三百回合了，管它是不是在雜間！

著聲音說：「答應了別人的事，當然不好反悔。」

「反悔又怎麼樣，我又沒什麼損失。」

「你！」

才說了一個字，就被他的手指按住。

「噓……」他撥弄著的，「你就是太要強了，求我一句就怎麼樣，我們不是夫妻嗎？」

又來了。他的作稔又充滿挑豆意味，拇指給抹上一層水，著著又往下走，落在襯衫最上面的紐扣上。

他真喜歡看穿襯衫，白的，藍的，格子的，又清爽又帥氣，從他們剛認識起就是這個樣子，從來不做造作打扮。

當然他更喜歡掉襯衫后的那副皮相，健康漂亮，生機。

可惜他錯過很多，現在回頭看一眼，理所當然想要留下。

卻按住了他的手，目灼灼的，已經適應了這房間里的昏暗，用一種警醒的聲調問他：「你到底是誰？」

他是誰，不是應該比誰都清楚嗎？又何必這樣問他。

妙賢仍舊笑著，鬆開手，說：「放心，借外景既然是你朋友的事，我不會變卦。我跟長老們談的是其他事。」

三夢鬆了口氣：「那要不要知會爸爸一聲？」

「不用，他難得肯住院，不要打擾他休養。」

「但是……」

「照寺現在的院家是我，所有的事我都可以做主。」他說，「你到底想不想幫你朋友？」

嘖，霸道蠻橫，剛愎自用，這一條也要加到小本子里去。

說起圓覺大師的病，三夢說：「爸爸現在這個樣子，你要不要通知你大哥回來？」

為人子，不說臥冰求鯉吧，至在父母病重的時候回家來看看，寬寬老人的心。

妙賢臉微微一變。

「已經通知過他了，要回來自然會回來，不想回來，勉強也沒用。」

你到底對你大哥有什麼不滿啊？只是好奇，並沒有問出口。這個人格上有很多妙賢平時潛藏在心深的東西，他自己意識不到。

「那離婚的事呢？」問。

上回還沒談完，被的急任務給打斷了，他就再沒有提過。

妙賢重新棲近，瞇起眼睛問：「你到底為什麼堅持要跟我離婚？你是覺得我討厭你，不想跟你每天面對面才不肯回這個家，所以才想出這個下下策，作為讓我回來的條件，不是嗎？」

三夢仔細想了想，是，沒錯。

「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郝三夢，你要我怎麼說才會明白，我沒有討厭過你，我也不會再離開這個家，所以這個婚不離也罷。」

道理誰都懂，可現在給這個保證的人是分裂出來的另一個妙賢，而不是他本人啊！

妙賢像是看穿的心思，拉起往樓上書房走。

書房的桌上有現的紙和筆，他把白紙放面前，筆遞到手裡：「寫吧，你要不會寫，我來教你。」

一頭霧水，還真不知要寫什麼。

他從後攏過來，握住拿筆的手，飛快地在紙上寫：我與伊人本一家，緣不盡，生死相依。

倉央嘉措的《道歌》，就這樣讓他給改了。

他又拿出隨帶著的印鑒，照寺院家的印鑒可不是可不是拿來這麼用的。三夢想要阻止他，他卻只是將手指摁在印泥上，然後在白紙最後留下一個紅的指印。

「到你了。」

也要印？！

他不給說不的機會，拉過的拇指就按了下去。

兩個紅紅的拇指印疊在一起，像一顆紅心。

後的人終於不再那樣劍拔弩張，放鬆下來，僧袍寬大的廣袖攏著，漸漸收。

「三夢……」他抱著，下擱在肩膀上，很輕很輕地說，「我渡眾生，你來渡我吧。」

他心有魔障，怕是只有才能化解了。

三夢怔了怔，偏過頭看他，差點溺斃在他的眼睛里。他是真的生得好看，瞳仁是那種很純粹的深琥珀，像深秋的湖泊，不管怎麼霸道乖張，這雙眼睛還是屬於悉的那個陳一。

寫在紙上，算不算海誓山盟？雖然明知他已經不是他了，可還是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

原來真正的應該是這樣的覺嗎？

說不清是誰主的，或許是誰都抗拒不了彼此靠近，只差一點點，兩個人的就要到一起了。

妙賢卻在這時別開了臉，把親吻又印在了的肩窩。

三夢深深吸了口氣，像是猛然驚醒，手忙腳地推開了他。

他也不生氣，背靠著牆，眉眼含笑地盯著看。

三夢匆忙地整理了下服站起來，看到寫了字的那張紙還攤在桌上，連忙抓過來，胡地折了幾下塞進袋裡。

……才不是貪他這幾個字的甜言語咧，就是留個證據，免得到時候他清醒了又不認賬。

妙賢就看著慌不擇路地拉開門跑出去，覺得難得慌張的樣子都特別可。

…

電影《東歸》的劇組開始進照寺進行拍攝，按照約定，每天晚九點後到第二天早晨九點前完拍攝，不妨礙寺院九點之後對遊客和香客開放。

鍾靖斐也來了，據說是單位特批他過來做專業顧問的，醫院領導也是導演「鬼才程」的，說他籌拍這部劇都有四年之久，這樣的誠意值得尊重。

說白了，還是這部戲和導演本的影響力足夠大。

梁晶晶和的項目總監帶著製片人和導演過來跟妙賢見面，一再地表示謝。

三夢也在場，其實真不是自己要來的，完全是為了給好友撐面兒。

梁晶晶一見面就用兩個手指朝比心。

妙賢準備了茶席，請出了寺中最好的明前龍井，茶碗用的是民國民窯青花盞，甚至還點了香。

「鬼才程」程貴道破天機：「這香是老山檀？」

妙賢點頭：「果然是行看門道。」

三夢一看，妙賢自己最喜歡的茶和香都被拿出來待客了，這麼大排場，不知道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會不會心疼死。

妙賢看在一旁百無聊賴，抿了一口茶，說：「聽說這部電影有一位袁晗的明星參演？怎麼沒請他過來一起喝茶？」

三夢果然一凜，睜大了眼睛看他。

雖然不知道他這麼問的用意，但程貴本來就不喜歡所謂的流量小生、流量小花，不太在意地說：「他只是客串一個角，不用跟組，拍的那兩天才會過來。」

「哦，是這樣。」妙賢放下茶盞，笑意融融，「那到他拍的那兩天，務必通知我一下，我太太是他的影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