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喪啊,真是好喪。

三夢擺了個大字躺在啞妹的床上，這裡沒有攝像頭，妙賢看不到,難得有點自己的空間。

預想的假期不該是這樣的。

本來跟王襄平都約好了,要帶妙賢開始第一期的催眠治療,可他意外地切換到後繼人格去了，遲遲不肯變回來，也就沒法配合催眠了,這可咋辦？

如意這小傢伙這兩天也不知上哪兒玩去了,每天回來都滾得一泥，問啞妹，啞妹也不肯說,說是跟他拉鉤說好的,不能告訴媽媽。

反正沒事幹，三夢決定跟蹤兒子看看他的自由活時間到底幹了點什麼。

活範圍還是在照寺裡面的，三夢隔著一段距離,亦步亦趨地跟,眼看著他們往羅漢堂的方向去了。

那邊不是在蓋房子嗎,怎麼跑那邊去了？

大興土木的地方,三夢一般是不讓孩子去的，這是為安全著想。不過側院很大，除了正在重建的羅漢堂,還有足夠大的空間夠他來回跑。

啞妹帶著他也很注意,兩個人都帶了安全帽,也不知誰給他們的。如意戴上安全帽神氣極了，大概這也是他每天往這兒跑的力之一。

側院靠近門邊的地方有個巨大的沙堆，如意就賴在那裡玩，居然還有小桶、小鏟子這樣的工！

送工過來給他的人竟然是定癡！

這下三夢終於知道為什麼小傢伙每天回家都滾得滿泥了，敢兒是在這兒玩沙子呢。

不過定癡又是什麼時候認識他的？看那樣子，兩個年齡相差足有十歲的小男孩已經好得像親哥倆了，定癡也在沙堆邊陪他一起玩，邊玩邊看那些工人們在不遠蓋房子。

再什麼寡言語，年老沉，也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

三夢走過去，把如意拎起來：「喂，你跑來玩沙子，怎麼也不上我？」

小傢伙嚇了一跳：「媽媽，你怎麼找到我的？」

「哼，也不看你老媽我是干哪一行的。你這還用找嗎？」說著瞥了定癡一眼，「你是定癡吧？怎麼來了也不說一聲，就悶在這兒看蓋房子呀？齋堂的飯能吃飽嗎？」

年沒說話，點了點頭。

也是，再怎麼說也比山裡吃得好多了。

「相請不如偶遇，等會兒就到家裡來吃飯吧，你這兩天帶如意玩也辛苦了。上回我到山上去，你們費心招待我，還沒謝過你。」

「不用謝。」

言簡意賅的三個字，還是三夢頭一回聽這孩子講話。

如意一看沒打算追究他跑出來瘋玩這回事，又撒起歡啦，拉著姑姑往羅漢堂那邊跑了。

「哎，小心，那邊不要去。」

「不要，我會看好他。」定癡說。

年剛變聲的嗓音，說出的承諾也開始像年人一樣有分量。但三夢還是不能完全放心，最近陳家也是多事之秋，都到了里裡外外要裝攝像頭的地步，凡事還是小心一些好。

羅漢堂損毀比較嚴重的部分主要是過火的那一半，工也從這裡開始，相對完好的那一邊先用來保存一部分羅漢像，還有一些倖存的羅漢像已經搬到了迦藍殿。如意喜歡這些栩栩如生的雕像，難得他們這麼「平易近人」挨挨地擺在一起，正好用來捉迷藏。

單是啞妹配合他還不行，他還要三夢也加他們的遊戲。

來都來了，就陪他玩一會兒唄。這塊地方，相對還比較安全，沒什麼閑雜人等進出，甚至也算不上施工現場。

那些羅漢像很重，一個人搬不，只要不是故意去衝撞，也不會倒下來。

也好久沒這樣放鬆地陪孩子玩鬧過。手敏捷，不容易被抓住，把如意逗得咯咯直笑，半個殿堂里都是小傢伙稚氣的笑聲。

定癡不知道跑哪裡去了，三夢看如意額頭冒汗，差不多也該累了，就想他別玩了，準備回家吃飯。

如意不幹，他正在興頭上呢，哪能就這樣回家去了，非要再躲一次，讓三夢當鬼來抓他。

三夢拗不過他，半蒙著眼睛等他去躲，數到十才放開手，一邊小聲說著我要來抓你啦，一邊往覺對的方向走。

如意不太會躲，總是被一眼就看到躲藏的位置。這回他倚在一個羅漢像後面，已經看到了他的角，正準備躡手躡腳過去嚇唬他一下，就聽到重搖晃的聲音，一抬眼就看到離如意最近的一排雕像朝他倒過來。

「小心！」

離得不遠的啞妹也看到了這一幕，嚇得想喊卻又喊不出來，還是三夢搶上前一步，話音剛落已經把孩子抱進懷裡，就地一滾，遠離了那些倒下來的石像。

但也只差一點點，一尊石像已經離只有幾公分的距離了。

啞妹跑過來，扶起已經嚇呆了的如意，再看看躺在地板上閉眼大氣的三夢，問道：「嫂子，你沒事吧？」

三夢沒說話，如意反應過來，忽然哇的一聲就哭了，抓著的襟喊：「媽媽，媽媽，你別死，你起來！」

三夢心裡翻了個白眼，這孩子最近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

「三夢，如意！」門口傳來妙賢的聲音，和他的腳步聲一起，急匆匆的，就快到跟前了。

如意還在傷心的哭嚎著，但一看到門檻邊踏進來那雙僧鞋，就什麼都不顧地跑了過去，抱著妙賢大喊：「爸爸……你快救救媽媽！」

啞妹還蹲在三夢邊，三夢趁妙賢還沒過來，又有雕像在視覺上做掩護，睜開眼睛朝比了個手勢，又眨了眨眼。

啞妹心慌意，但還是看懂了，只好也一副張悲痛的樣子，伏在邊哽咽道：「嫂子，你快醒醒……」

妙賢三步並作兩步就繞到石像後面來，一看到三夢不省人事躺在地上的樣子，心跳都要停止了。

「三夢……」他，「郝三夢！你怎麼了，傷在哪兒……你醒醒，你給我醒醒！」

「嫂子被石像撞到，所以……」

「救護車，快點救護車！」

他還有一線理智在，讓啞妹救護車，自己已經俯下去為做外按和人工呼吸。

在到的那一瞬間，他就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可還是義無反顧地去做了。

心臟劇烈地跳，撕扯著疼痛，可又跟以前人格切換時那種生理上的痛完全不一樣。

原來他這麼害怕失去，比害怕失去一半的自己更甚。

三夢也很意外，沒想到他會這樣不假思索地就跳進自己的圈套，在覺到他口對口度過來的氣息同時，里也好像有什麼東西被吸走了。

眼睛睜開一條看他，只看到他的耳廓和下頜線條，跟他們放縱接吻時的形大相徑庭。

可即便是這樣，變了就是變了，藉由兩人舌的親接，他又回到了陳一本來的主人格。

他未必沒有發現是假裝的，可是看到睜著眼睛盯著他看的時候，他念了一句佛號就將抱進懷裡，彷彿劫後餘生。

…

夜，羅漢堂的事有長老們善後，哄如意睡著之後，三夢仰躺在床上發獃。

妙賢洗完澡，換了乾淨的僧袍，掀開被子一角躺進來。

忙向旁邊讓了讓。

他卻反而湊得更近了，拉住的手：「如果你不想睡的話，我們聊聊天好嗎？」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蓋著棉被拉拉小手純聊天啊？可是被他握在手心的那隻手都張得出汗了。

「那個……」乾咳了一聲，「今天真是抱歉，不該那樣騙你的。」

就前不久還氣他利用孩子騙回家來過生日，這才幾天，就以彼之道還施彼，這樣的法子也不算太磊落啊。

「沒關係，我明白。」

咦，難道他不生氣？

「我不生氣。」他知道在想什麼，「你是為了換我回來，才想出這樣的下下策，對嗎？」

和如意都到了實實在在的驚嚇，在那樣的況下，還能想到要趁機換他的主人格回來，只能說是急中生智了。

做一切其實都是為了他，他不會生的氣。

三夢反而有點氣短：「不，不管怎麼說，我也不該用這樣的方式……」

睜眼后看到他的廓，第一次嗅到他的除佛香之外出男人的汗息，那是焦慮，是彷徨，是害怕失去，就後悔了，接著又被他抱進懷裡，就更能深切會到，這樣的玩笑不管對他還是對那個衍生出的妙賢都是殘酷的傷害。

的愧疚，有很大一部分，是對那個分裂出的妙賢。不惜用騙的方式也要把他回去，就算真正的陳一不生氣，那個潛意識裡的他大概也生氣了吧？

當然，也有一點點很的高興，因為在他心裡竟然這麼重要。

這種矛盾的緒互相織著，讓像個中的小姑娘一樣手足無措起來。

在他面前，再也不是槍林彈雨都不怕的郝三夢了。

早就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