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加菲貓優雅地從楊倚川上跳下來，跳進池晏的懷抱里。

他漫不經心地弄這隻貓。

青筋盡顯的手背，卻深陷進蓬鬆的雪白皮里。

楊倚川羨慕地說：「嘉寶真的好喜歡你，每次你來都要黏著你。」

池晏懶洋洋地笑。

松虞冷眼旁觀，只覺得這太可笑了。

他們才認識多久？看楊倚川這態度，簡直已經把他當親哥哥一樣。

驟然站起，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音：「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

楊倚川：「好啊，我讓人帶你去。」

站在公爵府金碧輝煌的盥洗室，白麝香的濃郁香氣里，松虞匆忙打開手機，搜索了「Chase」這個名字。

立刻找到了他：連檔案照片，都還是競選海報上的那一張。

雪亮目直視著鏡頭。那樣英俊，英俊到刺眼。

但Chase的生平履歷也非常簡短，松虞掃一眼就能看完。

「一位年輕有為的企業家，和低調的慈善家。

其投資行業相當廣泛，包括人工智慧、太空探索技、新能源、泛娛樂行業等。」

心想，這並不合理。

他太神了。

這個人明明在競選S星的總督，那些小報記者，還有他那一大幫政敵，難道還沒有將他的來歷挖得乾乾淨淨嗎？

松虞繼續往下檢索，直到發現一篇文章。

標題赫然是【起底！史上最神總督候選人！】。

當然，不出所料，裡面並沒什麼有效信息，只是車軲轆話來回說。

評論區倒是很熱鬧，儘管清一都是支持。

「從來沒見過這麼帥的政客！了了，這一票我投給他！」

「妥妥的霸道總裁啊，這聲爸爸我先喊了！」

「早就覺得梁嚴是個廢了，占著位置不做事，一天到晚就知道喊口號喊獨立，趕滾吧！」

一連十幾條好評之後，才終於看到了一條匿名用戶的質疑。

「不是，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大選以前，我本沒聽過這樣一位企業家啊？而且連他的真名是什麼都不知道，這麼來歷不明的人，你們也敢選嗎？」

終於有個說人話的出現了。松虞心想。

扯了扯角，繼續往下劃。

頁面刷新。

那條質疑的評論消失了。

一怔。

又將評論頁翻回去，翻來覆去地找那行文字。

然而本找不到。簡直像幽靈一樣，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幾乎都要懷疑這只是幻覺。

松虞握著手機的手指一陣收。

這……真可怕。

意識到自己的敵人，或許比想象中，還要更加危險。

但就在此時，後卻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

「陳小姐，你在做什麼？」

頭皮發，深吸一口氣，才不願地轉過。

上一秒鐘還在手機屏幕里的人，此時站在了自己面前。

他懶洋洋地站在樑柱之下，在月和搖曳的南國樹影里，慢慢自影里走出來，一寸寸浮現出英俊的面龐。

這畫面得像電影畫報。

他實在太高了。不想。

即使作為導演，時常要跟男演員打道，也很會見到有人能夠這麼高，這麼拔。

擁有這樣的高，好像只是站在這裡，什麼都不用做，存在就已經太強。

松虞：「沒什麼，出來氣。」

池晏含笑看著：「小川還在等你。」

小川。

多麼親昵的稱呼。

松虞皺眉：「讓你們久等了。」

下意識將手機收了起來，轉就要回去。

然而錯而過時，池晏卻在耳畔輕聲道：「在看我的資料？」

他微笑著晃了晃手機：「不必如此。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來問我。」

松虞猛地停下腳步。

迴轉過來，盯著他：「你監控我？」

池晏挑眉。

這並非他預料之的反應。

通常人會心虛。然而陳松虞卻疾言厲，將問題直接拋回給他。

他不聲地笑了笑：「只是恰好看到屏幕而已。陳小姐，你好像對我很有敵意。」

月之下，這張臉英俊得簡直不真實。

可是，儘管他在笑，但眼神如此冷酷，本看不到半分笑意。

松虞冷笑道：「那你該反省一下自己。我平常對人都很和氣。」

頭也不回。

池晏在後輕笑一聲，意味不明的笑聲。權當是沒有聽見。

可是知道自己的現在有多麼僵。

心跳快得要將膛給撕裂。

確定了兩件事。

第一，他還在懷疑，試探，而方才差一點就暴了自己。

第二，他的確在監控的手機。

或許……不止手機。

絕不能再輕舉妄。

*

回到餐廳，松虞繼續不聲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楊倚川又近乎於撒地對池晏說：「你到底什麼時候去幫我向爸爸求！我真的快被悶死了！」

「他這樣做，也是為你好。」

池晏後仰，斜斜倚靠著椅背，一隻手擱在桌上，姿態很放鬆。

楊倚川抓狂了：「什麼為我好不為我好的？你說這話的樣子簡直跟我爸一模一樣！其實你才是他兒子吧？」

「孩子話。」池晏笑了笑。

然而楊倚川還在碎碎念著：「反正你們一天到晚都泡在書房裡，順便幫我說句好話不行嗎？也不知道你們一天到晚都在說什麼，什麼政治，時局，以前爸爸在家一提這些，我和媽媽可是要大喊無聊的……」

松虞的手指了。

越聽越心驚。

漸漸意識到，在這短短的時間之，池晏和整個公爵府，已經建立了多麼深厚的關係。

突然到一微妙的慶幸：好在公爵今晚不在。

否則，假如真的當眾說出了事的真相，他會怎麼樣？

當然，公爵一定會然大怒。

但是話又說回來，那一夜的襲擊，池晏理得也算有分寸。楊倚川本毫髮無損。

所以，池晏玩的這點小手段，真的足夠讓公爵立刻對他翻臉，甚至於對他趕盡殺絕嗎？

那倒未必。

畢竟政客都講利益。而政治……又總是伴隨著謀和欺騙。他們對此都司空見慣。

但是呢？

松虞的臉漸漸變得很難看。

想到自己看過的那些政治驚悚片。

主角未必會死，因為他們有足夠的談判籌碼；然而夾在事件中間，差錯，窺探到真相的普通人……

向來都是必死無疑。

就在這裡，聽到「啪！」地一聲。紅酒杯重重地落在地上，發出沉悶而遲鈍的響聲。

杯子被貓打翻了。

鮮紅的，慢慢染紅鞋底。

像一樣，如此鮮艷，如此不詳——彷彿昭示著即使降臨在頭上的命運。

死亡。

松虞渾發冷。

肇事的加菲貓卻一臉無辜，作輕巧地跳上的膝蓋。

一團茸茸的雪球落進松虞懷裡。圓圓的下垂眼，水汪汪地凝視著。意外地……令人心安。

無意識地手出去，弄它的皮。

楊倚川氣惱道：「嘉寶！」

他張羅讓人清理現場，轉頭又問松虞：「你沒事吧陳老師？」

突然他又盯著的手腕看。

「咦，你也有這款手錶？我記得Chase有塊一模一樣的古董表，不是說是全球唯一的限量版嗎？」

池晏漫不經心笑道：「我送給陳小姐了，當做生日禮。」

「什麼！今天是陳老師的生日！」楊倚川驚喜道。

他歡天喜地地吩咐廚房，準備蛋糕。

而松虞只是冷眼看著。

「沒必要這麼麻煩。」對楊倚川說，聲音漠然，「我跟你一樣，不過生日。」

楊倚川：「那怎麼行！你之前還送了我那麼棒的生日禮哎！」

他又喜滋滋地，像小孩子獻寶一樣，驕矜地對池晏炫耀道：「你知道陳小姐送我的生日禮是什麼嗎？」

「生日禮」這四個字冒出來的一瞬間，松虞的心口又被狠狠一撞。

完了。

終於想明白了一切。

但是事到了這一步，已經無力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切按照他主導的劇本演下去。

「生日禮？是什麼？」池晏含笑道。

楊倚川：「你絕對想不到的，是一部紀錄片。」

所以，他故意送百達翡麗，引來公爵府，再恰到好地拋出「生日禮」，全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繞這麼大一個圈子，步步為營，都只是為了——

讓楊倚川主奉上晶元。

但楊公子渾然不覺自己上了套。

他熱洋溢地，將自己與松虞結識的過程，和盤托出。

池晏不聲地聽著，依然是那副置事外的神。

甚至於當管家將晶元送過來，三個人圍在一起看的時候，他依然是那副氣定神閑的姿態。

懶散地後仰在椅背上，偶爾抿一口紅酒，優雅自持。

搖曳的火照耀著他鋒利的廓，眸底一抹暗，像浮的深潭。

只有松虞知道，這是勝利者的姿態。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

當然，池晏也可以私下與楊倚川聊天。想必他有一百種辦法，能夠使楊倚川完全不起疑心地出這段視頻。

但是他又偏偏要將這齣戲搬到松虞面前。

完完整整——在面前，彰顯自己強大的控制力。對楊倚川，也對。

當初在S星，是借楊倚川的名義，逃了他的追捕。

而今夜，他用這種方式告訴：

他才是這三個人里，唯一的主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