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春風酒觴》第7節

分爽利,李明禧又一副乖巧孝順的模樣,或許麵對他們的時候李首滃會有一種家庭依然完整依然滿的錯覺。於是在不知不覺間,每日的三餐就變了李老爺、氏和李明禧三個人的例行聚會。

李明皓兄妹兩人竟被微妙地排除在外了。

李明皓畢竟比自己的妹妹年長幾歲,李首滃的心他或多或也能明白一些,可李新荷卻覺得無法接。比起原本最寵的父親變得淡漠,更加無法接的是:原本明的生意人變得糊裏糊塗。

原本想避開的人,到底也沒有避開。

馬車停在側門外的臺階下,李明皓兄妹倆剛下了馬車就見管家李榮匆匆迎了上來,看架勢這是一直在耳房裏等著他們呢。

“大爺,”李榮趕上來行了個禮,急急忙忙地說:“老爺傳話了,說大爺回來了就去榮安堂,他有話要說。”

李明皓點點頭。

李榮遣散了跟隨的人,跟著兩位小主子進了二門之後才低了聲音悄悄說道:“大爺,孟家派人來了。”

“孟家?”李明皓愣了一下,“淮南孟家?”

李新荷饒有興味地湊了過來,“是跟老爺商量大哥的婚事吧?”

李榮一笑,滿臉的皺紋仿佛都舒展了開來,“正是呢,三小姐。原本兩家說好的,出了孝就婚。這還有一年的時間,日子定了之後好多事要開始預備了。”

“哦,”李新荷上笑著,心裏卻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大哥要親了,這以後還有功夫帶著瘋麽?

李榮又說:“老爺還跟姨說起了三小姐的親事……”

李新荷不樂意了,“我娘不在了我還有大哥呢,什麽時候到跟說啊?”

李明皓轉過的腦袋,“行了,行了,既然說了你的事兒有我心,你就不許再嘟著臉了。跟誰也不許。”

李新荷歎了口氣,“哥,我不想嫁出去。”

李榮站在一旁笑了,“三小姐又說孩子話。姑娘大了哪能不找婆家呢?”

李新荷靠在李明皓的胳膊上,神悶悶不樂,“我不想嫁出去,我就想有個自己的酒窖。哥,我就是喜歡做酒啊。”真要嫁了人,婆家哪能容得了自己家的媳婦兒整天鑽在酒窖裏?

李明皓攬住的肩膀輕輕拍了拍,神若有所思。

“讓爹撥給我一個小院子住,”李新荷拽了拽李明皓的袖子,“再撥給我一個酒窖,我也不靠娘家養……”

“別胡說,”李明皓在腦袋上輕輕拍了拍,“一切有我呢。”

李新荷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不吭聲了。

厚暖的氈簾打起又落下,李明禧迎了出來。這人單薄,即便是在家裏也披著件灰鼠皮的鬥篷。

“大哥,三妹,”李明禧的聲音要比李明皓清亮,夜中聽來有種流水似的韻律,“你們怎麽回來的這麽晚?爹剛剛歇下了,說讓你明天一早再過來。”

“查賬,耽誤了。”李明皓停住腳步,心裏略略有些詫異,“已經歇下了?”

李明禧點了點頭,“大概是席上有客人,勞神。又多喝了幾盅酒的緣故吧。”

李明皓微微蹙眉,卻沒接他的話,轉而問道:“酒窖那邊去看過了?”

李明禧應了一聲,“已經開始做酒曲了。”

李明皓又說:“若有什麽不明白的問胡先生就好,他和章先生可是咱們李家最有經驗的酒師傅了。”

李明禧笑嘻嘻地應道:“知道了。”

“開始製曲了?”李新荷像是想到了什麽,驚訝地挑起了眉

“是啊,方子上說的就是臘月製曲啊。”李明禧側過頭,眼裏跳躍著廊簷下燈籠暖橘,安安靜靜的神氣,卻讓李新荷覺得無比陌生。

從小到大,李明禧在麵對他們兄妹倆的時候,始終都帶著點疏離的神。不刻意避開,卻也從不靠近。

淡淡的敵意。

他們之間似乎還從不曾平心靜氣地說過什麽。李新荷,有些話湧到口邊又莫名其妙地咽了回去。

不出聲,李明禧又說:“胡先生也說過,讓我多和大哥、三妹學習呢。”

李明皓擺了擺手,“都是一家子人,說那些客套話做什麽。有什麽事你打發人過來說一聲就是了。”

李明禧似乎愣了一下,然後微垂下頭,不太自然地應了一聲。

“爹沒說還有什麽事?”李明皓又問。

李明禧側著頭想了想,“除了孟家要和爹商量迎娶的日子,還有……”他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站在李明皓後的李新荷,“還說起了三妹妹的親事。”

李新荷有氣無力地哼了一聲。

李明禧抿一笑,“爹說他還要再考慮考慮呢。”

李明皓的眉卻皺了起來,“爹說沒說是什麽人家?”

李明禧又習慣地側過了腦袋,“好像……是說古玩陳家。”

“這個不行。”李明皓在木著臉尚未反應過來的李新荷肩上拍了拍,安說:“明天我跟爹說。”

李明禧張著微微有些吃驚的樣子。

李新荷卻覺得心中有什麽東西重重一撞,整個人都雀躍了起來。可是這雀躍很快又變了忐忑,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李明皓的胳膊,“能行麽?”

“放心,”李明皓的發頂,“萬事有我呢。”

【第六章:星如雨】

李新荷不知道大哥是怎麽跟爹爹說這件事的,不過從那之後李老爺倒是再也沒提過古玩陳家。但是認清了自己遲早有一天會從這裏搬出去的事實,李新荷的心還是不可避免地低落了下來。想多出時間來陪陪自己的老爹,但是每每看到氏和自己的二哥陪在他邊,三口人其樂融融的樣子又覺得礙眼。想離開榮安堂有點兒不舍得,但是留下來的覺又著實別扭,李新荷漸漸變得沉默起來。除非老爹自己想起來問問題,否則可以舉著一本酒經,大半天的時間一句話也不說。

正月十五的晚上,一家人照例聚在榮安堂陪李老爺吃晚飯。李新荷原本在媽的耳提麵命之下是裝出了一臉的笑容,但是聽著席間李老爺和李明禧不停地說著釀製九醞春酒的種種問題,心裏卻越來越煩悶。直到李明禧端著酒杯說了句:“大哥的梨花白果然口爽利……”李新荷瞥了一眼額頭上青筋直跳的大哥,再也忍耐不住,胡找了個借口就溜了出來。

“還梨花白呢……”李新荷站在臺階上無聲地歎了口悶氣,“連自己家的酒都嚐不出來……還好意思說做酒……”

被李明禧這麽一攪合,李新荷再沒半點兒興致回榮安堂去了。站在臺階上呆呆出了會兒神,垂頭喪氣地回了自己的西園。

因為過節,園子裏的下人都被打發回自己家過節去了。隻有側廳裏還亮著燈,影影綽綽看得出是娘和青梅兩個人。李新荷走到臺階下時正好聽見巍巍地歎了口氣,“太太不在了,到時候嫁妝還不是得那個人出麵給張羅?我哪裏信得過?”

青梅又氣又笑,“你這一針一線的,要繡到什麽時候?”

“能預備多是多,”娘嗔道:“總是我這老太婆的一番心意。再說就算此刻就定了親,也還有兩三年的景呢。加上太太替預備下的,我估著也足夠充門麵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娘繡工好,隻要有點兒空閑就不停地做活計,原來……都是給自己預備的。李新荷想起榮安堂裏隻顧著跟李明禧討論九醞春酒的李首滃,忽然覺得兩眼發

側廳裏青梅又哎呦呦地了起來,“別拆,別拆,我剛繡好的……”

娘怒道:“繡出這麽個四不像的東西來,沒得讓人笑話。”

“哪裏四不像了……”青梅嘀嘀咕咕地抱怨著,明顯的不服氣。

李新荷不覺抿一笑,手推開了側廳的房門,“到底繡了個什麽四不像挨了娘的數落?讓我看看。”

房中的兩個人一起抬頭,娘哎呦一聲了起來,“你就這麽跑回來了?怎麽連件鬥篷都沒披著?”

李新荷這才想起來鬥篷還扔在榮安堂,忙說:“懶得回去了。煩。”

青梅和娘對視一眼,娘忙說:“等回頭我讓小丫頭去取。青梅,倒茶來。”

李新荷連忙攔住,一邊衝著青梅使了個眼一邊拽著娘的胳膊笑嘻嘻地拉長了聲調,“娘……”

娘狐疑地瞥了一眼,“你又想……”

李新荷也不多說,隻是笑嘻嘻地瞅著娘側頭看後,青梅也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眼神半是哀求半是期待。

“我本來想說不行的……”娘歎了口氣,“算了算了,你們倆早去早回。你這一酒氣的……千萬別在外麵惹麻煩。讓李管家找幾個小廝跟著。”

青梅放下手裏的活計就跑去小姐的閨房裏找出門穿的服。李新荷卻笑著抱娘,“放心啦,我們隻是看看燈。”

娘拍了拍的手,微微歎了口氣,“娘知道你心裏煩,轉轉就回來。”

李新荷用力點頭。

換了男裝,主仆兩個人順著側院的小門溜了出去,不多時就到了大街上。

酉時剛過,正是最熱鬧的時候。長街兩側各花燈爭奇鬥豔,煙花在頭頂炸開,星河一般破開了頭頂無比厚重的夜空。

放眼去,街道上挨挨都是三三兩兩出來賞燈的遊人,笑語喧嘩中夾雜著攤販們腔調各異的吆喝。街邊的食肆中熱氣蒸騰,不等遊人走近,食的香氣已是撲麵而來。李新荷席間沒怎麽吃東西,這會兒聞到食的香氣立刻便覺得腸轆轆,連忙拉著青梅找了家生意興隆的食肆,點了幾道小菜,一盤餑餑,又要了兩碗湯圓一壺燒酒。青梅知道心裏有事,但們畢竟是在外麵,連忙攔住了勸道:“想喝酒回家我陪你,這會兒是在外頭,你又是出來散心的……”

李新荷擺擺手示意無妨,“一壺燒酒還不到半斤,怕什麽?”

青梅知道的酒量,也不再攔,隻說:“你可記得要陪我去河邊放燈的,別又喝多了還得我架著你回去。”

“怎麽會?”李新荷失笑,“燒酒而已……”

店小二正趕著上菜,聽見這句話連忙說道:“這位公子可別小看了本店的燒酒。這可是拿樵山老窖勾兌的燒酒,淮城裏獨一份兒!”一邊說著一邊斟了滿杯放在了麵前,“公子嚐嚐看。”

李新荷拿起酒杯看了看,陶杯中的酒略顯渾濁,不由得暗中搖了搖頭。李家製酒的工藝,榨後的酒要先裝經過熱湯洗滌的酒甕,然後還需經過數天的自然澄清,去除酒腳。直至酒清為度。這燒酒顯然酒腳除的不幹淨,品相上就已經見了下風。

李新荷舉起酒杯輕輕嗅了嗅,酒氣辛烈。這樵山老窖似乎走的是北方老高粱辛猛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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