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春風酒觴》第10節

心地端起了麵前的酒杯,眉頭微微皺著,正仔細地分辨攏在杯中的酒氣。他那位惹是生非的小弟弟顧璟雲垂手站在鬆老先生的背後,眼睛盯著自己的哥哥,一副大氣也不敢出的樣子。再看看坐在上首的兩位老人家,他們倒是笑瞇瞇的,一派從容。

“剛才忘了說,”見一味地東張西,鬆老先生好心好意地提醒,“這一局隻有半柱香的時間。”

站在他旁的李明皓衝著微微一笑,眼中滿是安之意。李新荷也不由一笑,手端起了麵前的那杯酒。產自崔公窯的甜白釉手杯,質地輕而薄,澤膩白如脂,映著北桐燒似紅非紅的一抹暖,宛如妙齡子臉頰上泛起的暈紅。李新荷按著杯沿,輕輕晃了晃酒杯,杯中酒隨之泛起細微的漣漪。不同於李家的千日紅那般粘稠掛杯,北桐燒質地輕,淨如純水。輕嗅酒香,辛烈撲鼻。

李新荷微微蹙眉。這並不是的風格,太直白。

淺淺地抿一口,熱辣辣的覺頓時由舌尖飛快地爬滿整個口腔。北桐燒幾乎備了所有烈酒的共:口辛辣,幹淨爽口,然而……餘香略有不足。

李新荷閉著眼靜靜地回味片刻,然後斟了一杯淡茶很仔細地漱口。圓桌的另一側,顧璟霄還在細細地品味那杯燒酒,雙眼微閉,眉尖微微擰著,倒像是在喝藥的模樣。

李新荷抿了抿,轉從李明皓的手裏接過了自己的寶貝妝盒。自家大哥遞上妝盒的作活像個小跟班,李新荷不難從這個看似從容的作裏察覺到他刻意掩飾的張,這讓心裏多有點歉疚起來。都是自己一時沉不住氣才給他惹來了這許多的麻煩吧。

李新荷瞥了一眼罪魁禍首,那個小鬼仍然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的哥哥。

李新荷打開妝盒,取出大小不同的幾個甜白釉瓷勺。特製的勺子,有著不同的形狀,寬寬長長的把手能讓使用者在作的過程中穩妥地抓取,尖狀的出口便於在調酒的時候確地控製所添加的用量。

李新荷最早是從胡、章兩位酒師傅那裏看到了類似的工,等到自己開始做酒,又自己琢磨著做出了不的改進,比如將把手拉長,使用的時候會變得更加趁手。同時也增添了幾支開口更加細小的酒勺,並且在大小不同的酒杯上按照自己的使用習慣標注了刻度。

這幾樣東西一拿出來,果然吸引了滿桌人的注意。就連盯著自己哥哥,連大氣也舍不得出一口的顧璟雲都好奇地湊了過來。

“半柱香的時間。”鬆老先生敲了敲桌麵再次提醒

李新荷在圓桌邊坐了下來,眼角的餘瞥見顧璟霄也落了座。本想好好看看這人都有什麽趁手的調酒工,頭還沒抬起來就被李明皓從背後輕輕推了一把,連忙收起了滿腦子的胡思想,老老實實地揭開了酒封。

封口打開,溢出的酒香要比剛才的杯中酒濃烈得多。

李新荷拿起酒勺開始全神貫注地滴水試酒。

勾兌對酒師傅的口舌敏[gǎn]度有著極高的要求。對於頂級的酒師傅來說,一滴淨水的差異已足夠決定一次勾兌的敗。同時,調酒的人還要善於控製自己的喜好。因為勾兌的目的是讓每一批的原與酒母盡可能的保持一致:、香、味的平衡,以及風格的一致。

眾所周知,燒酒要靠發酵生香,靠天鍋蒸煮提升酒香,最後靠勾兌來型。對原勾兌調和的過程可以輔其弱、揚其優、克其短,可以說是釀酒過程中的畫龍點睛之筆。

李新荷第一次聽到勾兌這個詞的時候剛滿七歲,著一把酒勺站在胡先生的旁,看著他一滴一滴地在酒壇中勻和淨水,張得連大氣也不敢出。後來慢慢地知道要想達到“各味諧調,恰到好”的效果,需要添加的不止是淨水這麽簡單,還要有其他風格的酒、去除原酸敗之氣的特殊試劑以及各種各樣的香料。而這些特殊的分以及它們在酒中所占有的比例的不同又會導致無數種不同的後果,真真是奧妙無窮。

李新荷放下手中的酒勺,輕輕籲了一口氣。一抬眼,正迎上顧璟霄的視線。沉默的青年輕蹙著眉頭,雙眼之中微帶鬱之

“你的……好了?”李新荷不覺有些詫異,調酒的速度一向都比胡先生快,沒想到……胡先生的標準居然也做不得準。

顧璟霄微微頜首。他的手放在膝上,腰繃得很直。

李新荷又看了他一眼,顧璟霄的神不溫不火,但是眼神裏卻多了幾分複雜難辨的東西,像是驚詫,又像是不甘心。李新荷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看自己的妝盒,再看看他麵前敞著開口的鯊魚皮口袋,不由得恍然大悟:顧璟霄調酒用的工和當初胡先生用的是一樣的。確切地說,江淮一帶的酒師傅使用的調酒都相差無幾。而自己琢磨出來的這些小玩意兒顯然超出了他的預料。

“這個……是我自己找人做的,”李新荷神差鬼使一般想要給他一個解釋,“我剛開始學調酒的時候年紀還小,手也小,酒師傅用的東西我都拿不住,所以就按我的習慣畫了圖樣定做了這些,後來又陸續增加了幾樣。時間長了就用習慣了……”

顧璟霄一言不發地看著抿著,轉折的線越發顯得棱角分明。

李新荷琢磨了一下自己說的話,神很是無辜地了回去,“有什麽問題?”

“沒。”顧璟霄抿了抿,似乎想要微笑一下卻又偏偏沒出來似的,有點兒僵

“甚好,甚好,”一旁的鬆老先生瞇了瞇眼睛,笑容慈和得像一隻正在曬太的懶貓,“工善其事,必先利其。竹老,這酒……”

竹老先生挽起袖子,從顧璟霄麵前的酒壇裏盛了兩杯燒酒出來,兩個人一人端起一杯,仔仔細細地觀、聞香、品味。

李新荷不由自主地張了起來。瞥一眼圓桌對麵的顧璟霄,他也正盯著鬆竹二老的作,連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的樣子。

鬆竹二老閉著眼回味酒香的模樣帶著點兒樂陶陶的勁頭,看得人想笑又不敢笑。李新荷滿心的張都被這兩人的表給笑沒了。顧璟霄也不自覺地彎起了角,眉宇間繃的覺也顯得鬆弛了許多。

片刻之後,鬆竹二老放下酒杯,用淡茶漱口之後,再走到李新荷的麵前重複了一遍同樣的步驟。

這一次,他們沉默的時間要比前一次略微長一些。就在旁人以為他們會說點兒什麽的時候,竹老先生放下酒杯,慢條斯理地說:“先這樣。”

幾個人聽的滿頭問號,這樣……是哪樣?

看了看兩個故作鎮定的年輕人,鬆老先生笑瞇瞇地指了指南牆下大大小小的酒壇子,“第二場比試,由我們出題目,你們各自勾兌出一味酒來。如何?”

李新荷和顧璟霄麵麵相覷。這又算是什麽比試?對各家酒品的了解?酒方調配的悟?單酒之間融合度的掌控?

“也是半柱香的時間,”鬆老先生在竹老先生的邊坐了下來,慢條斯理地捋了捋胡子,“題目就……元夜,如何?”

木著臉的竹老先生微微頜首。

李新荷還是有點兒回不過神來,家的酒梨花白,千日紅,桃花釀,金盤……元夜該是怎樣的酒?什麽樣的酒才配得起這兩個字?側過頭去看圓桌另一側的顧璟霄,他也呆著一張臉,一副茫然無措的樣子。

李新荷歎了口氣。

其實這兩個字帶給的並不是愉快的記憶。母親下葬的時候滿街的花燈剛剛掛出來,街邊的水裏還殘留著年節時竹的碎屑,星星點點的著熱鬧喜慶的味道。穿梭在街道上的人每一個都喜笑開,襯得心底一片冰涼。

年年元夜,月燈依舊。那個帶著溫暖笑容的親人卻已經不見蹤影。

李新荷走過去搬起了一壇湘西米酒。這還是年前的時候李明皓托了朋友千裏迢迢給弄回來的。那時候腸胃不好,三天兩頭胃口疼。請郎中看過,說是過寒涼,再加上很長一段時間作息不規律落下的病。李明皓不知從哪裏打聽來的,說這酒生津暖胃,活氣養,最適合需要補子。

李明禧就曾經酸溜溜地說過:大哥真會照顧人……

其實李新荷自己也發現了,自從母親過世,李明皓就好像一下子變了大人,有的時候甚至覺得他是把自己當兒一般寵著。

長兄如父,這句話果然說的沒錯。

米酒據配料及釀製工藝的不同,分作黃酒、糖酒、清酒、稠酒等等。

李明皓托人帶來的米酒碧綠,香濃鬱,酒勁醇和綿甜,從形態口上看應屬於糖酒。據說是當地苗人按照祖傳方釀製而、香、味都與別的米酒迥然不同。當地居民有七月初七采酒曲的習俗。夏日製曲,冬季配酒。:-)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李新荷將酒壇中的米酒濾過之後盛一隻甜白釉的湯盅之中,加將近三分之一的清酒稀釋米酒本攜帶的香,同時令口更順

圓桌對麵,顧璟霄沉著臉將一壇燒酒擺上了桌麵。這種產自顧家酒窖的玉米燒酒有個外號做“出門倒”,意思是說這種燒酒口烈辣,後勁十足。李新荷小小地詫異了一下,這是什麽意境?

縟彩遙分地,繁遠綴天?

李新荷垂下眼眸,從妝盒中取出一個兩寸高的瓷瓶,又取出一支小號酒勺從瓷瓶中舀出些許白末,加酒中細細攪拌。有的時候,果酒和米酒在酒過程中會需要添加一些特殊的分來去酒中不易察覺的酸味。李新荷使用的酸劑是五巖先生的獨門方,隻知道其中有一味主要的分是蜂蠟,使用的效果要比李家的老方略好一些。至於李家的老方……為繼承家業的長子,隻有李明皓才知道。

片刻之後,李新荷將酒濾過,再以妝盒中的小杯量出適量的“千日紅”,自湯盅的邊緣小心地注米酒之中,攪拌之後再次過濾。

米酒的已經被稀釋,淡淡的綠映著甜白釉細膩的理,婉轉剔,一汪春水也似。

李新荷將湯盅中的酒盛出兩杯,送到了鬆竹二老的麵前。

“你這是……”鬆老先生端起酒杯,眼中閃過一抹驚豔的神

“春衫袖。”李新荷想了想,覺得不論元夕還是元夜,這樣的兩個字都太過直白了些。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春衫袖。

修,《生查子》。

李新荷心頭悸痛。又一次想起了送給妝盒的那個人,這世間至親的人。

終其一生再也不會見到的人。

【第九章:燈如晝】

“好一個春衫袖。”竹老先生舉著酒杯,說出了自他出現以來最長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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