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旁邊正低著頭吃餞的顧璟雲，想不出問題到底出在哪裏，就連站在一旁看熱鬧的公孫公子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

會是他想多了嗎？

顧璟霄轉頭再看那對相貌出眾的兄弟，卻發現李明皓雖然皺著眉頭，臉上卻已經明顯地流出了化的跡象。

李明皓自然明白李新荷的意思，他也知道帶著去那樣的地方極是不妥，但是……但是……如今的李家，滿府上下，除了自己之外，這孩子還能央求誰呢？最遲不過一兩年的景就要出嫁了。到那時，縱然有天大的膽子，誰還會縱容的任？

李明皓驀地心，“真想去？”

李新荷用力點頭。

李明皓無可奈何地出手在額前了，“去的話……你可不許跑。”

李新荷眉花眼笑，“不會，不會。”

顧璟霄心裏再度浮起了怪異的覺。一直到目送這兩兄弟離開，這種莫名其妙的覺仍然盤踞心頭，揮之不去。

“表哥。”表妹在後喊他，聲音糯糯。

顧璟霄頓時一個激靈：他剛才怎麽就沒發現李新荷的腔調神態有點……娘娘腔呢？！

“好吃嗎？”李新荷仰著臉問李明皓，眼睛亮晶晶的，滿是討好之意，“還有這個板栗，也不是很甜……”

“還好。”李明皓搖了搖頭，“你自己吃吧。”

“這個好吃。”李新荷出一顆酒棗塞進他裏，“是吧，下次我讓娘也醃一點兒。用千日紅。”

“千日紅太烈，酒味過重的話就嚐不出棗子的味道了。你試試天字號的蒸酒。”

李新荷仰著臉衝他笑，“大哥你真聰明。”

麵對這個妹妹，李明皓總是有點無可奈何。手了的額發，李明皓歎息似的說：“老幺，我真是拿你沒辦法。”

“幹嘛要拿我有辦法？”李新荷眨著眼睛假裝聽不懂，“我這麽乖。”

李明皓長長歎了口氣，“嗯，是很乖。”

李新荷走在他旁，小口小口咬著剛買來的酒棗，覺得頤香齋什麽東西都做的很好吃，唯獨酒棗的味道太淡。不過轉念一想，也許正是這樣淡淡的酒味才容易被閨閣子接。畢竟真正喝酒的還是男人多些，而男人們通常都不怎麽吃甜食。

李新荷的思緒繞啊繞，不知不覺就繞到了九醞春酒的事兒上。李老爺剛剛公布賽酒會的事兒時，對於而言自然是憤怒的緒占了上風。但是現在，當憤怒的緒已經退，隻剩下濃重的無力時，一些更加重要的事兒就慢慢地浮上心頭。

李新荷把頭靠在李明皓的胳膊上，輕聲說：“哥，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麽？”

“如果我釀酒的時候弄錯了什麽，你是不是會直接告訴我？”

“會。”李明皓回答得理所當然。

“嗯，換了是我也會直接告訴你。”李新荷笑了笑，又問：“那……如果是二哥呢？該不該告訴他？”

李明皓沉默了。

“如果不告訴他，我會覺得有點兒疚，”李新荷有點苦惱，小臉都皺了起來，“可是告訴他吧，我又覺得他就不會相信我。說不定還會懷疑我是故意給他使什麽絆子……萬一到時候酒做失敗了，他會恨死我……”

“你別想那麽多了。”李明皓出手拍了拍的肩膀，“真有什麽事兒，還有胡先生和章先生呢。他們可是咱們李家資格最老的酒師傅，他們說話明禧多會聽一些的。”

李新荷喃喃問道：“你也覺得咱們倆去說，他是不會聽的了？”

“不說這個了。”李明皓不想再深地談論這個話題，“你盡管放心，明禧那裏沒事兒的。我聽章先生說，他們已經開始製曲了。”

李新荷停住了腳步，表顯得十分糾結，“我就是在發愁製曲的事兒。”

“怎麽了？”李明皓不解。

“我覺得那張方子弄錯了。”李新荷輕輕跺了跺腳，“哥，你看過那張酒方嗎？爹爹買回來的那張酒方上說要臘月製曲——這不對。要做九醞春酒，必須要晚兩個月才能製曲，要在桃花盛開時製曲才行。”

李明皓完全愣住了，“你說的是……”

“桃花開時製曲，花凋曲。製酒，味幽香。”李新荷歎了口氣，“這做桃花曲。”

【第十一章：鴛鴦卷】

說的好聽一點兒，李新荷這孩子博覽群書。說的直白一點兒，看書很雜。從《詩經》到《地方誌》，從《山海經》到《資治通鑒》，甚至於《兵圖譜》，都被看了個遍。尤其是《北山酒經》、《齊民要》這一類的前朝酒經，最能吸引的好奇心。因此這孩子從小就給人一種博學多才的假象，不論大人們談論什麽樣的話題，都能夠像模像樣地答上話。不過，做為的嫡親哥哥，李明皓卻清清楚楚地知道，對於看過的書籍，永遠隻記得住自己興趣的那一部分。比如現在，他敢拿任何東西去和旁人打個賭：他這個時而聰明絕頂、時而糊裏糊塗的幺妹絕對想不起“桃花曲”的典故是從那本酒經裏看來的了。

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東西，李明禧那樣生多疑的人又怎麽會相信？尤其還是在這樣敏[gǎn]的時期？

李明皓不由得大頭痛，“要不……我先找章先生和胡先生談談？”

“那……萬一二哥隻相信那張酒方呢？”

李明皓麵無表地說：“那就沒辦法了。”

李新荷對這個回答倍沮喪。可偏偏又什麽也不能做。若因為做酒的事兒再跟李明禧起了爭執的話，豈不是坐實了李老爺那一句“搗”的指責？說不定到頭來真了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

“唉，”李新荷歎了口氣，“真想回師父那裏去。一年到頭看不見幾個人，多清淨。”

“那怎麽行，”李明皓對這個說法不以為然，“你一個孩子家總是要出嫁的，難道還在山裏住一輩子？”

“住一輩子也沒什麽不好啊。”李新荷的小臉耷拉下來，垂頭喪氣地說：“我本來也不想嫁人。”

李明皓停住腳步，出手輕輕拍了拍的腦袋，“別想那麽多，等我把唐家酒坊盤過來給你當嫁妝。到時候即便你嫁了人還是可以做酒的啊。”

李明皓也不知是從哪裏聽來的消息，說唐家酒坊有出手的意向，從年前就開始暗地裏張羅這件事了。李新荷倒是一直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這唐家酒坊雖說規模不大，但也是淮城的一家老字號，怎麽可能說出手就出手呢？

“這消息是真的麽？”猶豫再三，李新荷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約聽人說起過唐家酒坊的掌櫃姓唐，祖上據說是嶺南一帶的蠻民，釀得一手好果酒。

“唐掌櫃本來是不想讓出自己的酒坊的，”李明皓大概是猜到了心中所想，轉過頭衝著笑了笑，“不過他的夫人不好，一心想回嶺南老家去。我估著問題不大。何況我出的價錢也不低。”

見皺著眉頭出神的樣子，李明皓又說：“能嫁個好人家固然重要，但咱們是買賣人家，知道錢財的重要，你又是這樣的子……日後手裏總得留些能傍的東西才好。”

“哥……”李新荷靠在他的胳膊上，綿綿地了一聲。

“放心，”李明皓了的腦袋，“爹那邊我去說，畢竟你還小，我還想把你留在邊多陪我幾年呢。”

李新荷雖然不知道他會有什麽辦法來解決讓出嫁的大麻煩，不過看著他信心十足的笑臉，心裏還是莫名其妙地輕快了起來。在的印象中，這位比大了整整六歲的長兄好像沒有什麽事兒是做不的。還記得自己剛開始學習紅的時候笨手笨腳的，總是被繡花針紮的直哭，他還地幫繡過手帕呢。▂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李新荷忍不住笑出了聲，“哥，你現在還會不會繡花了？”

“你還好意思跟我提繡花這兩個字？”李明皓彎起指頭在額頭重重彈了個栗，“我被爹娘罰著跪祠堂的時候，你都不知道給我送點兒吃的來……”

李新荷搶過他手裏的竹籃子，笑嘻嘻地躲開了。

李明皓一直目送進了自己的西園，才略有些憾地反問自己：小的時候真不該事事都幫著吧？不會管家、不懂廚藝也不會繡花，除了做酒就隻會拉弓箭，而且脾氣還不太好……大戶人家又怎會甘心娶這樣的媳婦？

然而和那些心養在宅的孩子是如此不同。去過很多地方，見識過很多風土人，遠比同齡的孩子懷開闊。的好，是深深埋藏在不甚完的表象之下的。有哪個幸運的男人能生就一雙慧眼，看得見真正的呢？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小妹妹就從香香的一個小團子變了一位婀娜多姿的妙齡，再一眨眼……說不定就要離開李家，跟著一個不知是張三還是李四的男人去過日子了……而的後半生能否過得舒舒服服，全在於他給挑選了什麽樣的夫婿。

李明皓一想到這裏就深自己責任重大。

“這事兒不好辦吶……”李明皓背著手看了看頭頂的一圓月，微微歎了口氣。

李新荷提著籃子興衝衝地跳上臺階，還沒來得及掀開厚厚的氈簾，就聽青梅的聲音氣急敗壞地嚷了起來，“氣死我了……真氣死我了……”

李新荷腳下一滯，正要西掀開門簾的手也下意識地頓住。

“氣得我這兒都疼……娘你倒是說句話啊……”

“我能說什麽？”娘的聲音聽起來漫不經心，“好歹也算是半個主子，還管著家呢。一天到晚那麽忙還能想起你來……你真是有福氣呦。”

“福氣？！我……”青梅氣得直跳腳，“我才不稀罕這樣的福氣……”

李新荷掀開簾子走了進去，笑著問：“到底是什麽福氣，說來聽聽。”一句話說完了才反應過來娘所說的“半個主子”是誰，一張小臉不由得一沉。不用多想，一定是不在家的時候，氏又做了什麽事了。

青梅被突然出現的小姐嚇的一愣，然後抬手了自己的臉，呀的一聲大了起來，“小姐你回來啦？還買這麽多好吃的……有鴛鴦卷沒有，我這兩天就饞那個……”

“別打岔。”李新荷一把將竹籃子藏到後，“不說就沒的吃。”

青梅雙手前，整個保持著正要撲過去的怪異姿勢僵在了半空中。

李新荷想笑又拚命忍住，“你說不說？”

娘放下手裏正在做的針線，走過來在青梅腦袋上拍了一掌，“剛才那般呱噪，怎麽這會兒又了鋸了的葫蘆了？”

青梅訕訕地回了手，“娘……”

娘走過去幫著李新荷解下鬥篷，又接過手裏的竹籃子，將裏麵的油紙包一個個地放到桌子上。

“芝麻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