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春風酒觴》第16節

“先幹為敬。”

近乎直覺的,顧璟霄認為李新荷其實就是想多喝一杯。不過自己竟然可以如此篤定地猜到他的心思,顧璟霄細想想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酒過三巡,公孫羽吩咐婢請出偏廳中的琴師。李新荷連忙放下酒杯,目不轉睛地盯著暖閣門外。這聽曲原本是今日聚會的重頭戲,可惜這半天忙著寒暄,竟險些忘了這件事。

李明皓和顧璟霄都是家中長子,陪同家中長輩應酬客戶自是輕車路,對於這樣的場合早已見怪不怪。公孫羽是走南闖北的客商,更是不在話下。座中之人唯有李新荷一臉躍躍試的表

李明皓啞然失笑。不知怎麽,忽然想到再過幾個月,便要當著族中長輩行及笄禮,像這般逍遙無拘束的日子恐怕快要過到頭了,心裏又有點難過。一側頭,就見顧璟霄也正看著李新荷,眼中微帶笑意。

李明皓微微歎了口氣,回過頭時,就見李新荷雙眼一亮,原來是琴師登場了。

走在最前麵的是一位穿湖綠羅的妙齡子,烏的發髻上綰著一支碧瑩瑩的玉簪,杏臉桃腮,目如秋水。後跟著一名衫婢,眉眼略帶稚氣,手中小心翼翼地捧著黑的琴套。

穿湖綠羅的妙齡子走進暖閣,款款拜了一拜,“寧秋見過各位公子。”

李新荷從未見過歡場中的子,心裏對好奇得很。初見麵時覺得這子相貌並不如想象中那般令人驚豔,片刻之後卻覺得舉手投足間自帶風,尤其那雙眼睛,顧盼之間神婉轉,十分人。

寧秋見旁人都漫不經心地飲酒說笑,隻有看得專注,也不由得多打量了幾眼。這雙眼睛閱人無數,自然看得穿李新荷那層包子皮裏頭裹的是什麽餡兒。當下也不說穿,隻是笑微微地聲細氣地問道:“這位小公子想聽什麽曲兒呢?”

李新荷這才想到自己什麽曲子也沒聽過。以往年節時家裏請過戲班子,出門在外也偶爾遇到過賣唱的藝人,但是寧秋這種樂樓的琴師還是第一次見。

寧秋也不催促,笑微微地等著開口。

李新荷看看,再看看李明皓,心裏一急,臉頰上不知不覺漫起了一暈紅。

公孫羽輕咳一聲,從臉上別開了視線,吩咐寧秋說:“就揀著你拿手的來。”

寧秋應了一聲,轉落座,從旁婢的手中接過了琵琶。

顧璟霄起初隻覺得李新荷發窘的模樣十分有趣,直到公孫羽替解了圍,又約覺得先前的猜測得到了證實:雖然不明所以,但公孫羽想結李家兄弟的意圖已是確鑿無疑的了。這樣想著,目下意識地就向李家兄弟。李明皓低頭抿酒,眉眼都微垂著,從他臉上看不出毫異樣的表。而李新荷卻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正在調弦的寧秋,白玉般的臉頰上還染著一抹尚未褪盡的。神差鬼使一般,顧璟霄忽然覺得李新荷看上去竟要比那姿態曼妙的子還要漂亮。

驀地裏琴弦一響,宛如石落水中,濺起一片飛花碎玉。

寧秋纖纖十指撥琴弦,漫聲唱道:“玉碗冰寒滴華,融香雪輕紗。晚來妝麵勝荷花。鬢嚲迎眉際月,酒紅初上臉邊霞。一場春夢日西斜。”

李新荷突然之間似有所悟。

杯中酒雖然還是杯中酒,但是合著這婉轉的樂曲,氤氳在舌間的酒香裏又莫名的多出了一些不出名字的東西。仿佛這酒香也融化在了迷離的曲調裏,變了明月夜掬不起的滿地銀霜,指掌間攏不住的潺潺溪水,一捧流沙,一寸浮

輕手輕腳地收走了桌上殘酒,暖閣裏的氣味變了,不再是黃酒的綿和清酒的醇香,而是一種更直接也更加熱烈的氣味。李新荷的腦子裏有什麽東西飛快地閃了一下,注意力便又被寧秋的琴聲勾了過去。

一曲歌罷,酒和酒再一次被換過,倒像是有意地在用不同的酒水應和那樂曲一般。

李明皓心裏微微有些疑了起來,公孫羽如此頻繁地換酒,是風雅的好?好客的表示?還是……另有用意?這樣想著,不由得多看了公孫羽兩眼。公孫羽正和顧璟霄兩個人低了聲音說這什麽。顧璟霄注意到了李明皓的視線,眼神一閃,避開了他的直視,角卻勾起了一似笑非笑的表來。

再看旁的李新荷,李明皓心裏卻暗了一聲糟糕。這孩子從來沒有混著喝這許多種雜七雜八的酒,隻怕要醉了。

李新荷注意到杯中的酒水早已不是清酒了,不過這個發現很快就被拋到了腦後。駐著下,微微有些渙散的目穿過暖閣半開的紗窗出神地凝著林梢那一抹殘般的豔紅,不由自主地有些暈沉起來。

雲霞滿天,夜晚將至未至。

琵琶又起,李新荷不由自主地瞇起雙眼,手指敲在膝頭,合著寧秋的節拍喃喃念道:“停杯且聽琵琶語,細撚輕擾。醉臉春融,斜照江天……一抹紅……”

的大氅裹了上來,迷蒙中聽見悉的聲音低聲喚,“老幺?醒醒……”

又有不悉的聲音在一旁呱噪:“我這就人預備馬車……”

“哥……”李新荷迷迷糊糊地把頭靠在李明皓的肩膀上,“你說,是杯中日月長……還是……還是……”

悉的聲音微微歎息,“老幺,你醉了。”

搖晃,李明皓在搖曳不定的燭裏緩緩睜開了雙眼。

對麵的座位上,李新荷裹著茸茸的貂裘正睡得香甜,掌大的小臉嘟嘟的,看上去像個半的紅蘋果。

這是李明皓沒有預料到的結果。

李新荷從小就跟著酒師傅在李家的各大酒窖裏進進出出,長大之後又拜在五巖先生名下,這世間的名酒不說嚐了個遍,至也識得一大半。不誇張地說,從小長到大,喝的酒隻怕比水還要多。所以李明皓就沒想過也會有醉倒的一天。

李明皓開始認認真真地反省,難道是因為前兩年在山裏日子過得清苦,從沒有見識過這樣的場麵,所以一時忘形?還是……

李明皓的眼神微微一跳。一些被他忽視了的細節慢慢地被他重新回憶了起來:公孫羽笑容可掬地從一旁的矮幾上拿起酒壺給客人們斟酒……此刻回想起來,他卻不知矮幾上的酒壺是哪裏來的;公孫羽拍手讓下人們撤掉客人的酒杯,重新換上了梅子青的酒;顧璟霄抱怨酒涼,讓公孫羽把他的酒熱一熱,公孫羽就勢也換了熱酒——也就是說,筵席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他們兄妹和公孫羽兩人喝的就不再是同一種酒了。

李明皓心裏忽然有種不確定的覺。會是巧合嗎?

馬車停在李府角門外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李明皓打發了馬車,小心地用貂裘裹好李新荷,將橫抱了出來。小廝融墨提著燈籠在前麵引路,剛繞過荷塘邊的那株老桂樹,就看看西園門外站著兩個人。也許是被他們的腳步聲驚,兩個人一起朝著他們的方向看了過來。

李明皓的腳步微微一頓,一顆心已然沉了下去。

李新荷迷迷糊糊覺得自己睡了很長時間,醒來的時候頭疼裂,就連轉一下眼珠子都變了十分痛苦的事兒。

空氣裏是自己悉的味道:安息香和的甜香味、庭院中盛開的臘梅的清香混合著臥房中常年不散的柑橘香味,溫馨而綿長。

李新荷閉著眼睛等待暈眩的覺慢慢消散。聽到房間裏有另外一個人呼吸的聲音、綢緞窸窸窣窣的聲音,正想著這是娘還是青梅,就聽門簾輕輕一響,一個人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還沒醒呢?”這是青梅的聲音,嘟嘟囔囔地說:“睡了這麽久,也不啊?”

“你輕點兒。”娘輕聲嗬斥。

臉頰上有微弱的氣流拂過,帶著食般的香氣。李新荷眨了眨眼,支著正想坐起來,一雙手過來又把按了回去。

“你可醒了,小姐。”青梅大驚小怪地了起來。

“被子裏暖和,你先躺著別。”娘放下手裏的活計,走過來替被角,“讓人再添個火盆進來。”

青梅連忙答應著出去了。▃思▃兔▃網▃

李新荷懶洋洋地躺回了被子裏,皺著眉頭撒,“娘,口。”

茶杯遞了過來,李新荷就著娘的手喝了幾口溫茶,暈沉沉的腦袋這才勉強清醒了幾分。

“什麽時辰了?”李新荷看了看紗窗上朦朦朧朧的一團暈黃,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怪異覺,“我睡了很久了?”

“申時過了。”娘攏了攏的頭發,“?我讓小廚房給你燉了點香菇粥,一直在爐子旁邊煨著呢,這就讓他們給你端進來。”

“申時過了?”李新荷的腦海裏有什麽東西飛快地閃了過去,心頭微微一,不由自主地問道:“今日是……十八?”

“十九。”娘失笑,“你都睡足了一天一夜了。”

李新荷一下子從床上跳了起來,“我大哥呢?”

“你還好意思提大爺?”娘瞪了一眼,“你醉的那個樣子把老爺氣的臉都變了,罰大爺跪祠堂呢。”

“還跪著呢?!”李新荷隻覺得一涼氣順著後背飛快地躥了上來,一瞬間遍生涼,“這下壞了,真壞了……”

如果沒記錯的話,跟魯先生說好的兩家定契的日子就是今天。如果約定好的時間到了李明皓卻沒有出現,這損失的可不是一家酒坊,還有李家叟無欺的好信譽——這可是買賣人家的大忌。

“大哥跟前的融墨呢?”李新荷忙問:“還有那個……”

娘沒好氣地說:“融墨那幾個大爺跟前伺候的小猴崽子都被老爺一腦地踢去跪祠堂了,外麵有人看著呢,一個都沒跑了。”

李新荷急得直跳腳,“耽誤大事兒了!”

娘一向拿沒辦法,見急得臉都變了連忙起拍了拍的後背,“大爺都跪了一夜一天了,你這會兒著急有什麽用呢?”的本意是想說天已經晚了,縱然有天大的事兒也隻能等明天再說。

可是李新荷聽了娘這句話,卻像被人了筋似的,一下子就了下來。從魯先生的話裏不難猜到唐掌櫃好不容易才肯鬆口,這麽重要的日子李家卻沒人麵……日後再想挽回,估計是不可能的了。

李新荷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

“還有你,”娘越說越氣,“咱們這西園也被看起來了。老爺發話了,出嫁之前你別想走出去一步。”

李新荷的心思都圍繞在唐家酒坊的事上,娘的抱怨一點兒也沒有聽進去。李明皓買唐家酒坊是要給做嫁妝的,李老爺並不知道這件事。可是……

“老爺一直在榮安堂靜養,我和大哥回來一向是走角門,怎麽就讓他上了?”李新荷忽然起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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