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來說，時間是在閏五月的最后一天。

每當有閏月的年份，習慣了太歷的阿生就會對現行歷法覺到不適。天已經熱得讓人不了了，艷高照，蟬鳴不斷，然而按照農歷的算法，六月還沒有正式降臨。

按理說，這麼高的氣溫，京郊的養場里的該病死不的。第一次在古代嘗試集化養，還沒有瘟疫苗，阿生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不知道是因為如今的種跟后世不一樣，還是新城疫的病毒尚未傳國，死亡率沒有阿生所預期的那般高。就算是病死的，死亡癥狀也不是典型瘟的死亡癥狀。

阿生只好做了手套口罩與簡易版的防護服，囑咐劉氏日日換洗。易病的種需要被淘汰下去，但同時還得保留群里足夠的基因多樣以抗擊將來未知的病毒。阿生算傳圖譜算到頭疼，草紙廢了不知道多。

如今的蔡倫紙發黃發脆，紙張中還可以看到細不一的木質纖維，有錢人是看不上眼的。想要更加潔白的紙張，那本就大幅上升了，靠日中的紫外線來做漂白這道工序，所花時間是按照年來計算的。然而費亭侯府卻大肆購制濫造的黃邊紙，除了供主人們如廁，剩下的全給阿生打草稿了。

閏五月的最后幾天沒有發現新的病，這讓阿生松了一口氣。第一批綠豆還沒有結果。到了明年，就可以用綠豆、生姜，拌上低濃度高錳酸鉀溶來喂了，這種土法據說能預防瘟。在沒有疫苗的前提下，土法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然而，得弄到高錳酸鉀……e，可惜這個時代連個道觀都沒有，還得找方士。

一切才剛剛起步，什麼都缺，什麼都想要。

而阿生并沒有一個明確的規劃。出上層，食住行樣樣不缺，即便什麼都不做都可以錦玉食一輩子。假使出生在一個普通人家，也許就會很迫切地挑容易來錢的項目，皂……什麼的。偏偏是個土豪，生活中最主要的矛盾是宅斗和政斗，這就一言難盡了呀。

阿生把第一個核心計劃定為養，是因為婢文。家因蝗災而敗落。

據趙狗說，蝗災每隔幾年就要發生一次。而此時朝廷應對蝗災的辦法是員提升道德水平！據說幾十年前，河南發蝗災，二十多個縣顆粒無收，偏偏被災區包圍在中央的一只蝗蟲都沒有。調查結果顯示，因為縣令德行出眾、政治清明，因而了上天，讓遠離天災。趙狗說起來非常向往，末了總結：“定是朝中有佞，京畿重地才會天災不斷。”

阿生……阿生無力吐槽。

養，養出百萬大軍，以后指哪打哪。其實養鴨治蝗的能力也不弱，但是因為曹騰撥給阿生的農莊不鄰水，綜合下來還是養更加適宜。只是為了監管群兼防蟲防盜，群里摻了幾只大白鵝。阿生偶爾還會對這幾只鵝不能下水游泳而到愧疚，純屬矯。

丁氏躺在樹蔭底下的矮榻上。如今部浮腫，已經跪坐不了了。阿生拿綢做了好幾個枕，將母親的雙墊高，然后拉著曹嵩來給丁氏的按。

“母親是替父親生孩子，當然要父親照顧啦！”阿生振振有詞，將一對父母說得面紅耳赤。

曹嵩到新奇，在丁氏的浮腫上一按一個坑。“子懷孕都這般辛苦？”

丁針在旁邊板著臉：“哪能次次如此。夫人這胎比較辛苦罷了。”

丁氏死命想將的下擺拉下去，這個姿勢實在不雅。曹嵩笑著按住，強行不讓。兩個人就子問題僵持起來。

阿生捂著眼睛往外跑，助攻已經到位，小孩子就撤吧。

今天跟著阿生的是遲，出了院子就笑個不停。“主人越發出息了。”

阿生抬起下：“撮合父母算什麼出息呢？頂多算是我知識趣。”

“是是是。主人是有大志向的。接下來去做什麼？”

“我看母親有些虛火。綠豆還有剩下嗎？若有讓繒氏熬些綠豆湯吧。老樣子，親自去盯著，別讓人做手腳。”阿生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天太熱了，我想弄點冰。就算不吃，放在屋子里扇風也好啊。”

“冬季存下的冰還有不。只要主人想用，想必大管家不會吝嗇。”

阿生搖搖頭。遲想到的是存冰，想到的卻是硝石。硝石可以制冰，還可以制化、火藥，硝酸是三大強酸之一。幾乎和石灰、硫酸一樣，是必須弄到手的工業原料。

放在后世，硝酸化合最主要的來源是合氨技，直接將大氣中的氮氣與電解水生的氫氣在高溫高下生人類可以利用的氨，再將氨氧化來制取硝酸。這種方法放現在無異于天方夜譚。高溫、高、催化劑，三個條件一個都達不到。那就只好走另外一條路：硝石礦。

國最大的硝石礦在新疆，次大的在陜西。更的位置，就需要實地考察了。

阿生坐在一顆桂花樹下，拿枯枝在泥土上寫寫畫畫。遲特別會看眼，阿生一旦開啟沉思模式就自安靜下來，侍立在一旁。

突然，線變暗了。

泥土上的字跡本來就不好辨識，現在越來越模糊。阿生站起來腦袋，的第一反應是中暑。但似乎不對，世界以一個固定的速度暗淡下去，就像太落山一般。

“啊——”

“天怎麼了？”

“日蝕了！都不要！當心怒上天！”

好吧，最后一個阿生聽明白了。日食。周圍已經一團，到都是人類瑟瑟發抖、低聲禱告的聲音。令欣的是，這其中沒有遲，安靜地站在自己后抓著自己的肩膀，雖然手抖得厲害。

“阿遲別怕，天文現象而已。最多半個時辰就會恢復原樣。”

遲默了片刻：“不是上天示警？”

阿生嗤笑一聲：“日升日落，每日一次；月滿月缺，每月一次；春去秋來，一年一次。日蝕與之類似，不過是出現得，而且間隔不那麼規律，愚人就因此恐慌了。若是每日一次日蝕，過上幾年，也就沒什麼稀奇的了。”

遲沒笑，只是不抖了，艱難地說：“主人……真是不凡。”

阿生沒有再迫，遲能夠做到這樣已經遠遠超過阿生的預期了。阿生拉住婢的手：“趁著還有些亮，我們先往母親院子里走。進屋掌燈，就像晚上一樣過就是了。等會兒更加黑，萬一起來傷就不好了。”

“都聽主人的。”

吉利和爺爺呆在一起，想來是沒事的。那就辛苦一下，去照顧父母吧。

們剛剛沒有走多遠，轉過幾道門就能夠看到丁氏的院子了。天變得昏黃，照得院門如同一張褪的老照片，古怪而麗。阿生還沒有贊嘆自然界的奇景，就聽到遲一聲大喝：“主人小心！”

阿生一愣，抬頭天。黑天空上的太就剩下了月牙形狀的半塊，不知道是因為沙塵還是霧靄，竟然可以直視太，橘黃的太。

不對！

不是沙塵！

天空上充斥著黑的小顆粒，鋪天蓋地卷席而來。是蝗蟲！

遲一把將阿生抱到懷里，死死護在地上。即便如此，還是有蟲子從手臂和服的隙里竄進來。聽覺完全被淹沒在昆蟲翅膀扇的“嗡嗡”聲里，甚至手臂下方還能到誤其中的蝗蟲的掙扎。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不停有蝗蟲砸到遲上。

“阿遲、阿遲！阿遲不要怕，蝗蟲不吃人。”

遲像是沒有聽到，仍然死死抱著阿生。

“啊——疼——我的肚子——”院子里傳來人的呼喊。

“不好！是母親。”阿生急了，“阿遲、阿遲！母親！”

遲在漫天蟲雨中跌跌撞撞爬起來，抱著阿生往前方跑。阿生費勁抓著遲的襟，不停地有蝗蟲撞到阿生的后腦勺上，撞得生疼。

但這個時候阿生顧不上疼，也顧不上潔癖。在日蝕和蝗蟲大軍的雙重驚嚇下，丁氏的生產狀況不容樂觀。而且此時下人們作一團，街上甚至會更加混，請醫請穩婆全問題。

“都冷靜！”阿生進門就大喝，“不過是天黑罷了，天大地大，生孩子最大。母親進產房去。燈都點起來，熱水都燒起來。丁針看顧母親。再派個人去梅園找祖父祖母。”

曹嵩到底是個主人，相對丁氏的仆從要冷靜的多。第一個反應過來聽從阿生的吩咐，抱起丁氏就往屋里跑。婢們也紛紛像有了主心骨，各自忙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