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生哭了很久。

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和丁氏沒有那麼深厚的，而丁氏無論格還是知識面都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地方。

阿生側躺在空間的水面上，靈魂不到鵝卵石膈人的疼痛，只把水的麗投進的腦海里。阿生睡了好久，夢見了手臺，各種各樣的手臺，各種各樣的傷患，輕傷的、重病的，甚至還有上來就沒了心跳的。

也不是每次都能夠功。

總有些人，是在的手邊咽氣的。

但沒有一個，讓覺到像丁氏留給那樣的憾。

“我還沒有告訴，如果生在另一個世界，就能活下來。

“我還沒有告訴，如果生在另一個世界，憑著一手花的技，就能被稱作藝家。

“不需要拼命生兒子，不需要跟別的人爭寵，不需要長袖善舞知人善用，不需要依靠男人。會有經紀人幫安排好一切，只要醉心創作就可以養活自己、收獲尊重。

“我還沒有告訴。

“不是做得不夠好，是這個世界對生存太苛刻了。”

水流聲在耳朵底下“嘩嘩”地響，從緩慢的溪流變湍急的浪。阿生坐起，約記得一年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

所有的空間水在面前三米的地方聚集，形一直沖天際的水柱，在虛幻的天下閃爍著晶瑩的輝。

阿生瞇起了眼，和一年前不一樣，這次，水柱頂端有什麼東西在發。坐在原地，冷漠地等待事的進展。說實話，阿生沒有對空間有什麼期待，就算突然能夠日天日地也挽回不了丁氏和曹彬的生命。

那件品順著水柱緩緩下落，從高不可辨的一個點，變眼可見的白箱子。它像是帶有灼熱的高溫，不停地將水柱蒸發白的霧氣。等到箱子落地，水柱直徑已經削減了一半。

阿生將白箱子拖出來。其實，當看到這個大箱子的時候就有了預。果然，里面是一整套的外科手工。各種型號的刀片、組織剪、止鉗、直角鉗、鑷子、針……整整齊齊地排列其中，甚至連不同直徑不同材質的線都給了充足的量。除了通用的手械，還有幾件小型的婦科、骨科、心外科專用工，盡可能在有限的空間中擴展了這套工的應用范圍。

工業社會制造的合金是如此完，閃爍著沒有的嘲諷的芒。

阿生笑著笑著就哭了。

垃圾空間，就給我放這種毫無意義的馬后炮。

的緒讓空間水構的水柱不安起來。伴隨著突然加大的水聲，第二個點順著水柱從天而降，一打不同型號的針管注。

阿生：……

然后是第三個，一大包塑料袋輸針。

阿生：……

醫用紗布、棉花、膠帶，一個接一個落下來，直到將剩余的水柱全部消耗殆盡。

“一次用品掉得再多，也改變不了你坑爹的本質好嗎？”阿生站在已經完全干燥的明卵石上，對著連通后世的天空豎中指。這些東西是夠用上好幾年了，但是，要說開門授課，推廣現代醫學，連杯水車薪都談不上。

最討厭的是，空間所給的品都對點亮科技樹沒有幫助。如果說空間能夠傳輸的品有數量限制，比起醫用棉花阿生更想要棉花種子，比起膠帶橡膠樹苗更有價值。

阿生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腦子里最后一個念頭是要不要把空間中的棉花拿來做一床被子。某種超自然的力量將投送到古代，卻吝嗇于給任何有關命運的啟示，以至于除了本能地重現后世的便利生活外，找不到任何為之努力的方向。丁氏死了，宅斗也就沒了意義，阿生心中充滿了破罐子破摔的暴戾。

“小郎君醒了。”繒氏欣喜的表讓阿生懷疑自己已經睡了三天三夜。

事實也沒有差多。丁氏和死嬰已經完了初步的清潔和裝殮，一并停靈在偏院的冰塊堆里。本來，沒出生就夭折的曹彬是沒有資格停靈的，算是沾了母親的。東漢流行厚葬，丁氏的葬禮是阿生見過最復雜的葬禮。前世是在現代化大都市中長大的，所經歷的葬禮不過就是火化、花圈和默哀，而傳統葬儀的繁瑣鋪張，遠遠超過的想象。

好在阿生不需要自己去持這個。

只是被人套上麻布做的喪服，擺放到母親的棺槨前面罷了。繒氏心疼，在麻布里面墊上了一層細麻布制的。

隨葬品被一件件地理出來：吃的有鹽糖糧，用的是青銅漆陶塑，穿的綢錦繡金玉纏，更不要提跟尸放置在一起的珠寶首飾，這要是全戴在活人上簡直比暴發戶還要暴發戶。

阿生本來坐在靈前聽指揮哭。沒錯，哭靈還要聽指揮。一個地位比較高的大嗓門男仆擔當司儀的角，他說：“哭。”就大家一起哭。他說：“停。”大家就停。停的時候還要上各種別的儀式。反正阿生被弄得頭昏腦漲。

古人的緒真的夸張。靈前的下人們各個像是死了親娘似的，而阿生這個真死了親娘的就尷尬了。一開始還真傷心來著，看到那堆閃瞎人的隨葬品之后就只剩下了疼。

朱門酒臭，路有凍死骨。跟著娘去地下的這堆東西，至能養活二十戶趙狗那樣的農民一輩子。

哭吧，哭這個時代。

阿生的緒不對，馬上就被青伯注意到了。正好這時到了午餐的時間，就有人來通知繒氏將阿生抱到梅園去。

梅園一切如舊。

丁氏是兒媳，曹騰與吳氏不用服喪。所以一切用度還是和以前一樣。

阿生不知怎的就松了一口氣。在抑的死亡氛圍中，梅園明如同一個安穩的避風港。

吉利已經先于在這里了，他哭得脖子臉都是紅的，這個時候正在李氏的幫助下喝水。

阿生讓繒氏放自己下來，自己踏著穩定的步子走到桌案后面坐下。午餐全是素的，白面是不要想了，有小米粥喝就算是網開一面了。

“取牛來，牛不曾殺生。不加糖，不加熱，算我們給母親示哀。”沒有蛋白質不行，和哥哥正是長的時候。

曹騰目閃了閃，吩咐道：“照小二郎君說的辦。”

阿生用紅腫的雙眼可憐地看祖父：“哭多了，需要補鹽。我也不求咸鹽調味，直接喝淡鹽水就可以。”

曹騰揮揮手，表示同意了，接著又嘆：“如意還真不像阿丁的孩子。”

“母親最大的心愿就是我和阿兄平安長大，因為喪事損害自己的，才是本末倒置。”

吳氏角出一個微笑：“比世人看得都明白呢。”

阿生把完全沒有味道的午餐吃完，然后將淡鹽水一飲而盡。“世人都是厚葬嗎？我看母親的隨葬比生前奢靡數倍不止。”

曹騰回答道：“事死如事生，隨葬厚，死者才能在地下安泰。”

“又是本末倒置。”阿生冷笑，“活著的時候盡苦難，死后福？死都死了，人死如燈滅，有什麼福可？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學《論語》都學到狗肚中去了。”

的尖酸刻薄讓曹騰都驚怒了：“慎言！你不怕傳出不孝的名聲嗎？”

淚水從阿生的面頰上落，倔強地堅持己見：“鬼神之事，本就虛無縹緲。母親若有靈，現在就將我的杯盞倒置吧。若杯盞不能倒置，那所謂死后在地下華服食，不過是活人編出來欺騙自己的故事。掘開墳墓一看，什麼酒烤，什麼皮裘綢緞，都只是跟著一起腐爛罷了。”

吳氏大笑：“這個孩子，如果不被打，就能名垂千古。”

曹騰瞪了吳氏一眼。

“祖父不會也要厚葬吧？厚葬風，是亡國絕種的危害，勝過苛政。苛政至有活人益，而厚葬益的只有死人。”

“你呀，真是什麼話都敢說。”曹騰走到阿生的座位上，抱起慢慢順背，“世祖曾下詔，以厚葬為害，推行薄葬。但到如今，厚葬之風反而愈演愈烈。富者因之貧窮，窮者因之破家。”他嘆氣：“你說得都對，是世人看不破，看破了也不愿信。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阿生在祖父懷里鼻子。

吉利茫然地看他們。他是第一次接“死”這個概念，所以這次討論的話題已經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疇。

吳氏難得地參與進曹騰和阿生的談話，上來就是難題：“然而我家富貴，若讓你母親草席裹，未免會有人非議你們兄弟不孝。要是讓你來安排，你當如何？”

有錢人死了當然是設立基金會啊。

“母親死于難產，我和阿兄推己及人，當憐憫天下母親的不易。用本該隨葬的財延請婦醫，設丁氏醫學堂，廣教接生養胎之法，減世間難產之事。或設立丁氏育嬰堂，收養母親難產而亡的孤兒。如此，既不讓銅錢在地下生銹，又可以散播母親的名。”

吳氏“嗖”的一下站起來，右臂筆直地指向阿生，抖了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

“這……這是圣人要出在我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