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萬凋零。天地間灰蒙蒙一片，仿佛唯有人煙所聚的雒城中有著熱鬧的煙火氣。

“主人，夫人因今年元日宴客之事，又向張夫人索要了十個人的契。”

阿生迷迷糊糊地一邊洗臉，一邊聽遲說八卦。“唔。”

“張夫人跟郎君哭訴，郎君就補給了十五人。”

“哦。那里面有我們所關注的人嗎？”

遲將麻布面巾遞給阿生：“沒有，我都瞧過了。主人不必擔心，新府的下人我們都暗地里挑揀過一遍，但凡有懂百工的都優先送往東郊別院了。有老大人老夫人在，虧待不了我們。”

“我不曾覺得被虧待。真正有本事的匠人不是在世家大族手下做本職，就是了朝廷彀中，哪里又會到我們家賣為奴呢？沙子里面淘金子，淘到的不過是數碎金砂。”嘆完了這一部分，阿生才對宅斗新進展稍做點評，“這位母親，手段有些正直。”

母繒氏在一旁：“新夫人畢竟是世家出，做不來下三濫的事。”

遲的意見則不同：“是蔫壞。占著份的便利，今天要三個，明天要兩個，就足夠張夫人難的了。慢刀子割，嘖嘖，這滋味。”

“父親還是最喜張夫人，那即便是了桿將軍也眨眼就能拉起一支隊伍來。”阿生漱完口，絨外面套上麻布喪服，“且暫看吧。威脅不到我和阿兄，那就隨他們鬧去。”

曹又早起做運去了，阿生不太樂意彈，做了十個蛙跳就回到屋子里整理別院送來的報告，其中大部分是匠艾書寫的：水力石磨的設計圖、石墨筆芯的原料理和配比、規范化造紙的流程，另外還夾雜著劉氏的養報告、趙小狗幫趙狗寫的新作套種結果……最新的是正在進行中的煤炭冶鐵和小規模陶瓷燒制技，爐溫還是不夠高，很有燒出鐵水與品陶瓷的時候，更不要提玻璃了，想要突破，必須要耐火磚和結構更合理的高爐。

阿生日常對著這些報告找靈，回憶可能被自己忘的容，再一一補充上去。回憶完畢，就假裝將圖紙鎖進木盒中，實則全都扔進空間里去了。

阿生無意在雒的田莊里進行大規模的生產，每當一項技被實驗后，就將所有的技參數記錄下來，然后命令匠艾將實驗作坊完全推倒拆除，再開始下一項工作。的直覺告訴，京城人多眼雜，不是個大規模發展工業的好地方。

只有農業和養業，相對來說不犯忌諱。

阿生心是愧疚的，這種愧疚在看見雒郊外被驅趕的流民時就格外強烈。也許把曲轅犁拿出來，能夠救下其中的一些人吧。

但阿生不肯做。

理智告訴，與其說這些農民缺乏更好的耕作工，不如說他們是社會制度的犧牲品。即便是擁有了曲轅犁的唐宋元明清，同樣的場面依舊一遍遍重演。會發展生產力，但不是封建王朝舞著虛假繁榮的現在，也不是在歌舞升平的雒城。

想要發揮最大的作用，必須等待漢王朝的崩潰，等待世烽煙起，等待……曹魏的大旗滿中原。

相比那些遙遠而可怕的將來，阿生眼下有一件相對來說令人愉快的事：弄到青霉素了。

三個月前，滿三周歲。

經過整整一年時間的積累，空間里的水又構了能夠通天的水柱。阿生這回學乖了，開始主向不知道在哪里的意識提要求。

“我想要東漢末年和三國時代的史書。”

水柱裝死，一點反應都不給。

“不行……嗎？果然不行啊。”阿生退而求其次，“那給我高產青霉素菌種吧。”養菌、分離、提純，都可以在有限的條件下慢慢實現，但要從大千世界中找尋到低毒高產的青霉菌株，那是一個全球的長期工作，也恰恰是土法制青霉素最大的瓶頸所在。

空間的小天地里永遠不見夜晚。巨大的水柱連接天穹，宛如一圓潤的賣萌的果凍。

“這個……也不行？”阿生鼓起腮幫子，“那我沒什麼需要的了。”

“蹭！”伴隨著話音落下，白包裹著一打阿莫西林掉了下來。

阿生都快被空間氣笑了：“我看上去很好糊弄嗎？口服青霉素類藥，當然很先進，但這是消耗品的問題先不提，阿莫西林保質期最多三年，三年后我要怎麼辦？我又不是要去扮演仙，我是要讓這個時代的人學會自救。什麼自救你懂嗎？就是哪怕我死了，他們也能自己生產抗生素，生產疫苗，醫學發展，讓更多人從災后瘟疫中活下來，延長底層人民平均壽命……

“你這樣糊弄我是不行的。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既然給了我金手指想必是要讓我干活的。我也不知道你要讓我干什麼活，但我告訴你，金手指不好用你知不知道，我要罷工了你知不知道……”

那個看不見不著的意識也許是被嘮叨得不了了。

“轟隆”一陣巨響，巨大的水柱瞬間蒸發，騰升而起的水蒸氣讓阿生的眼前模糊一片。等到白霧消散，就看見一個小小的點小心翼翼地從天穹上落下來。

阿生眼睛。

是一個培養皿，培養基正中間只有一個小小的菌落。

很好，直徑不到一毫米的霉菌團，就用掉了第三年全部的空間水份額。在冥冥之中主持兌換工作的人顯然對于每樣資的價值有著相當程度的了解，不會讓有太多空子可鉆。

制作土法青霉素是一項漫長的工作，但是丁氏死亡的教訓讓阿生一點都不想耽擱。讓人用高粱、小米、塊熬了培養。從陶罐子到溶都煮開消毒，然后取了一點珍貴的青霉菌放罐子中，封好后開始培養。

雖然是學醫的，但畢竟不是在制藥廠工作，溫度、度、培養濃度與配比，都得反復實驗，才能找到最佳的生產標準。需要養出更多的高產青霉菌。在沒有離子換柱設備的前提下，需要自行索活炭吸附提純青霉素的方法。

一切條件之前，沒有經過藥和毒檢驗的土法青霉素，只能用來清洗外傷防止化膿。真正注給藥，還要考慮純度和過敏的問題。

然而在最近三年里，空間糊弄的100粒阿莫西林，就了救命之寶。掌握了超時代的救命藥，阿生的脊背一下子直了。

第一個有幸青霉素的是育嬰堂中的一名孩。很巧，就是廿七從西南城乞丐窩拉扯出來的唯一一名孩。原本是沒有名字的，進了育嬰堂才被人取了名，丁夕。長期營養不良外加衛生條件惡劣，上有多傷口化膿，高燒低燒替，茍延殘了半年還沒有好全。眼看著又要到冬天了，育嬰堂的管事于心不忍，最后求到了阿生跟前。

阿生沒有檢驗過敏的條件，只能采用量試藥的方式。先取了一點點藥片末給喝，等到半天后沒有過敏癥狀，才將剩下的藥片分三天讓吃完。

這個時候的細菌普遍沒有抗藥，因此抗生素的功能簡直立竿見影。丁夕吃完一片阿莫西林后就有了明顯的好轉，不到一周就靠著充足的營養供給自行康復了。

丁夕的小伙伴們還因此跑到別院的圍墻外面，給阿生叩首。“不愧是貴人，連貴人家的符水也比黔首用的符水神異。”得了，你們幾個繼續回育嬰堂接思想改造吧，封建迷信要不得。

任重而道遠。

更加讓阿生覺得任重道遠的是，祖父得了風寒病倒了。曹騰自邪風的時候就開始喝姜湯葛，喝了一個月，病卻越來越嚴重。

阿生琢磨著，得親自出手。祖父年紀大了，經不起初級階段的中醫折騰，冒拖久了，轉肺炎就麻煩了。

風寒是個很籠統的說法，癥狀上來說很像冒。西醫看診，首先看病原。冒分為細菌和病毒兩類。病毒易傳染，細菌則大多零散發生。阿生跟青伯打聽到，服侍曹騰的十多個下人中，只有一人傳染上了，別人都沒事，心中就有了底。

細菌好啊，細菌冒，可以用抗生素。

為了能夠更加確定，阿生費勁口舌說服了青伯，才得以見到閉門養病的曹騰。祖父心疼晚輩，生怕他們染上風寒，自打病重后連吃飯都是一個人吃的。

“你來做什麼？別胡鬧，快出去。”曹騰一見到就趕客，聲音沙啞，妥妥的咽炎或者扁桃炎拖著沒好。

“許久沒見祖父了，我很憂心。”阿生紅著眼，一副寶寶委屈的模樣。

曹騰嘆氣，他也想念寶貝孫。“你想問什麼？布置給你的功課你有沒有拉下？吉利有沒有闖禍？”

阿生打蛇隨上，一邊跟祖父談一邊觀察他的癥狀。扁桃發炎，有膿痰，沒有腹瀉之類的其余癥狀。這是非常典型的上呼吸道細菌染，空間提供的阿莫西林恰好對癥。已經幾次驗證這批抗生素的有效和安全，接下來唯一需要提防的，就是祖父青霉素過敏。

阿生這回用藥更加謹慎，據此前的經驗仔細衡量了劑量和時間間隔。然后將磨碎的藥放祖父的姜湯里。

很是張地等待了三天。

奇怪的是，從青伯所說的況來看，曹騰既沒有過敏的癥狀，病也沒有好轉。

阿生托著包子臉，難道是，誤診了？這不應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