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053章

在傅瑤問這個問題之前,謝遲從來沒想過什麼納妾不納妾的。以至于驟然被問到的時候，竟沒能立即回答上來。

將來的事沒人說的準,謝遲也不喜歡隨隨便便許下承諾。

早前,他曾以為自己抵與旁人的接，也沒想過要親。可如今，他每日都會同傅瑤親接,還總覺著意猶未盡,甚至睡時都會將擁在懷中。

他能坦然承認，自己現在的的確確是有些喜歡傅瑤的。

可這種喜歡并沒到極致,誰也說不準,將來會不會再有更喜歡的人出現。若萬一有,又該如何？

謝遲是一個理大于的人,所以沒辦法立時就毫不猶豫地給出篤定的回答來。

但他也知道,如果自己避重就輕,就算眼下沒有私，也很容易惹得傅瑤誤會。

所以這問題很難回答。

謝遲在心中飛快地衡量了一番，擬定好了說辭,但尚未來得及開口,便聽到傅瑤輕聲道：“你猶豫了。”

“你猶豫了……”傅瑤垂下眼睫,不愿再看謝遲,“我明白了。”

謝遲是看著的神黯淡下去的,只覺著心中一空，連忙解釋道：“你不要誤會,我與旁人并無私。”

傅瑤淡淡地應了聲,偏過頭去,將臉埋在了臂彎中，任是謝遲怎麼哄都不肯回轉。

“好歹要講些道理,”謝遲話音里盡是無奈，“就憑這個，你就要給我定罪不？”

從來只有傅瑤指責他不講道理，謝遲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有這麼說的一天。他心中知道，自己方才的態度難免會讓難過，可已然低聲下氣地哄了，傅瑤卻仍舊要使小子，這也讓他漸漸地有些不耐起來。

旁人家姬妾全，正妻興許都不敢說什麼，他潔自好從來沒拈花惹草，卻要因為這沒影的事被擺臉，實在是冤得很。

有那麼一瞬間，謝遲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太慣著傅瑤了？

畢竟當世之人遍數下來，就算是蕭鐸，都不會敢在他面前如此。

謝遲松開傅瑤來，語氣中帶了些不耐：“你何必非要如此多疑？究竟是想讓我如何？”

他并不是那種將看得比什麼都重的人，也做不出來對天發誓，今生今世只某個人的事來，只覺著又稚又蠢。

畢竟將來之事誰都說不準，更何況就算立了誓，難道就一定不會違背嗎？

他眼下是喜歡傅瑤不假，但若是這麼無理取鬧下去，他自己也不能保證這喜歡不會被磨去。

但傅瑤并沒多疑，只是不安。

自然知道，謝遲現在與旁人并無私，他回答不上來的原因也很簡單——無非是沒那麼喜歡罷了。

這件事彼此之間心知肚明、心照不宣，傅瑤平素里也不會給自己找不自在，去多想這些。

說得好聽些，這是心寬想得開，可說得難聽些，便是自欺欺人。

如今這個事實猝不及防地被擺到了面前來，容不得不想，而傅瑤也終于直面了深藏著的小心思——還是在意這件事的。

傅瑤聽出謝遲語氣中的不耐煩來，也知道自己此時不該任，最好是能開個玩笑，順勢將這事給揭過去。不要再提，也不要再想。

試著扯了扯角，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終于還是放棄了。

兩人之間總是這樣，時惱時好，但往常都會點到為止，還能當時夫妻間的趣，此番卻是將埋在最底下的癥結給挖了出來，沒法再飾太平。

一室寂靜，傅瑤埋著頭，看不見謝遲的模樣，但也知道他一直在床邊坐著，并沒離開。

太安靜了，此時與他同一室竟到了有些折磨人的地步。

傅瑤心中難過，一時間也想不到究竟該怨謝遲還是怨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怎麼做，過了會兒默默地坐起來。并沒看謝遲，自顧自地穿好了繡鞋，想要出門去。

“你要去哪兒？”謝遲果斷地攥著的手腕，將人給按了回去。

兩人并肩坐著，傅瑤垂眼看著上的繡紋，輕聲道：“屋中有些悶，我想出去轉轉。”

這明顯是托詞，謝遲也很清楚，若是往常他興許會直接破，可如今猶豫片刻后，竟沒多說什麼，而是由著傅瑤去了。

時已夏，雖是晚間但卻并沒涼風，也悶熱得很，看起來像是要落雨一樣。

銀翹原本正在收拾東西，見著傅瑤從正房出來后，連忙上前問道：“夫人可是有什麼吩咐？”走近了后，才發現傅瑤的神不大對勁，不由得將聲音放輕了些，遲疑道，“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傅瑤勉強笑了笑，“我覺著悶，想要出來氣。氣。”

銀翹隨即跟了上去：“那奴婢陪您。”

此時已徹底暗了下來，傅瑤看了眼天，并沒出院門，而是在院角的秋千上坐了，漫不經心地靠在那里出神。

臥房的燈火還亮著，從外邊能看見謝遲的影，似是在來回踱步，想來心也沒好到哪兒去。

銀翹憂心忡忡地看著傅瑤，知道兩人偶爾會拌，但不管是因為什麼緣由，傅瑤哪怕是生氣看起來也是極有活力的，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失魂落魄。

“夫人……”銀翹輕輕地喚了聲，等到傅瑤回過神看向后，又小心翼翼問道，“是太傅為難你了嗎？若不然咱們往聽雨軒去坐坐？”

知道這事自己不了手，便想著勸傅瑤去聽雨軒，謝朝云總是有法子的。

“都這時辰，哪有再去打擾阿云的道理？更何況，也沒什麼好說的。”傅瑤握著秋千上的系帶，幽幽地嘆了口氣，“也不算是他為難我，非要說的話，是我為難他吧？”

是不知足，想要謝遲給自己個承諾，才鬧了現在不歡而散的局面。

“啊？”銀翹怔怔的，仍舊沒能反應過來。

傅瑤仰頭看著高懸的明月，又發了會兒愣之后，忽而開口道：“銀翹你說，這世上像我爹這樣的人，是不是很？”

這話沒頭沒尾，銀翹更懵了，只能一頭霧水附和道：“是吧……？”

傅瑤一看就知道沒明白自己的意思，笑了聲，自言自語道：“我聽嬤嬤說，當年爹爹求娶娘親的時候，專程同外祖他們保證，若能將娘親娶回家去，必定會傾心對待，不納妾不沾花惹草。他也的確做到了，后宅沒那些七八糟的事，娘親這麼些年來過得平安順遂。”

“我從前知道爹爹很好，可如今方才算是明白，能做到這般地步的人寥寥無幾。”

銀翹總算是反應過來，難以置信道：“難道太傅想著納妾？”

“眼下是沒有，將來說不準。”傅瑤試圖輕描淡寫地提起這事，“我方才覺著難過，可現在想想，仿佛是我的錯更大。原就不該提的，也不該有虛無縹緲的幻想。”

傅瑤是在想著說服自己，銀翹瞪大了眼，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為傅瑤的侍，自然是盼著傅瑤能嫁個如意郎君，一生一世一雙人才好；可另一方面，遍數京城世家，像謝遲這樣居高位的人，哪個不是妾室通房一應俱全？

在旁人看來，早前謝遲那樣不近的人才不大正常。

若是有朝一日謝遲真納妾了，也沒人會說什麼，而們也無力改變什麼。

“好好的，怎麼說起這事來了？”銀翹搜腸刮肚，勉強寬道，“這還是沒影的事兒呢，您不要嚇自己才是。”

傅瑤點點頭：“的確是我不對。”

也不怪謝遲惱，這事的確是不占理。傅瑤自己心中也明白，只是種種緣由，最終沒能忍住。

“倒也不是說不對，”銀翹擺了擺手，“有這樣的顧慮，是人之常。只是……”

這話說了一半，意識到不妥之后便止住了，傅瑤抬眼看向他，追問道：“只是什麼？在我面前只管說就是。”

“若太傅沒那個心思，您豈不是平白傷心難過了，不值得。”銀翹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若他真有那個心思，您就算是傷心難過也改變不了什麼，就更不值得了。”

傅瑤怔了下，垂眼笑道：“你這話說得極有道理。”

若非要說，像父親那樣的人雖，但也不是沒有。譬如長姐嫁的那位，這些年來從未有過妾室，夫妻恩。而當初岑家提親的時候，長姐明里暗里也提醒過，岑靈均亦是這個意思。

只是自己沒點頭答應罷了。

與娘親和長姐相比，考慮得的確太了些，憑著一腔喜歡嫁了過來，初時只顧著高興，沒顧得上多想。直到如今，先后聽著魏書婉與從寧的事，方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竟還有這麼一樁。

初時不管不顧，謝遲也從未承諾過什麼，現在再要為此難過，豈不是自作自？

在旁人看來，怕是都像個笑話了。

傅瑤攥了手，片刻后又忽而松開來，似是力了一般。

長出了一口氣，自嘲地笑了聲，同銀翹慨道：“我早些年覺著，喜歡一個人是件高興的事，如今方才漸漸知道，原來喜歡也能這般折磨人。”

從前，傅瑤在謝遲這里遭了挫折之后，也總是能笑臉相迎，哪怕一時失落，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整旗鼓，繼續去討他喜歡。

可現在卻像是兵書中寫的“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只覺著心俱疲，怎麼都打不起神來。

讓謝遲喜歡自己已經很難了，讓他只喜歡自己，怕是要難上加難。

傅瑤頭一回生出些怯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