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077章

傅瑤早就發現,謝遲其實是個斂到有些別扭的人。

他很會同旁人講自己的心思，高興了不說,不高興了也不說,全憑旁人來猜，夸大些來說就是頗人詬病的“喜怒無常”。

像如今這樣，會主通過一個故事來暗喻,已經算是難得一見的事了。

傅瑤為此檢討了一番,發現自己近來的確是忽視了謝遲，便著意調整安排,若是謝遲在家中的時候,大半時間就還會是陪著他。

沒幾日,就到了傅璇即將臨盆的產期。

氏對此上心得很,再加上兩家離得原就近,幾乎是日日過去親自照看著。

傅瑤也開始張起來,雖說知道母親必定已經將所有事都安排妥當，但還是難免記掛著。這日家中無事，又始終惦記著長姐那邊,有些坐不住,便令人安排了馬車往周家去了。

沒想到竟恰巧趕上了傅璇生產。

還未進正院,傅瑤便聽見了里邊的靜,心中猛地揪了下,快步進了院中。

丫鬟們捧著水盆進進出出，傅瑤眼尖瞥見其中的,連忙扶了銀翹一把。倒是聽人提過婦人生產之時多折磨,可從未親眼見過,如今尚未進門，只見著這水聽著長姐的聲音,便覺著心驚跳了。

氏在外間坐鎮，手中著帕子，見傅瑤進門之后，勉強出個笑來：“你怎麼也來了？”

“我想著來看看長姐，沒想到竟恰趕上了……”傅瑤往里間張了眼。

“兩個穩婆都在，你我幫不上什麼忙，就不要進去添了。”氏將攔了下來，“坐下來陪我等著吧。”

有丫鬟沏了茶來，傅瑤坐定了，卻并沒什麼心思喝茶：“姐夫不在嗎？”

“這時辰，他自然是在當值的。”氏答。

兩人俱是心煩意的，牽掛著室的傅璇，說了沒幾句便止住了，誰也沒再開口，只靜靜地等著。

傅瑤從沒發現時間過得竟然會這麼慢。心中似是想了許多七八糟的，又似是什麼都沒想，只定定地看著丫鬟們進進出出，耳邊是穩婆們不住地安傅璇，教吸氣、呼氣的聲音，夾雜著斷斷續續的痛呼聲……

有生以來，傅瑤就沒經歷過這麼煎熬的時候，到后來臉都是慘白的。

傅璇這已經不是頭胎，但奈何胎位不正，最后耗費了好大功夫，才終于將孩子給生了下來。

聽到穩婆們連聲恭喜，以及孩子的哭聲后，傅瑤方才如夢初醒一般，氏已經立時進看傅璇去了，卻半晌都沒。

銀翹在面前擺了擺手，小聲問道，“姑娘，你怎麼了？”

“沒什麼。”傅瑤徹底回過神來，扶著銀翹進了室，迎面而來的就是濃濃的腥氣。并沒去看那孩子，而是先看了長姐的況。

折騰了那麼久，傅璇已經是疲力盡，出了不知多汗，浸了中，額邊的碎發也都被盡數打。

氏正坐在床邊同傅璇說話，見傅瑤進來后，又向道：“瑤瑤方才都快被嚇傻了。”

“瑤瑤別怕，我沒什麼大礙，休息會兒就好了。”傅璇輕輕地笑道了聲，“三個孩子里，這個是最折騰人的……”

累得厲害，沒說幾句，就睡了過去。

穩婆將孩子收拾好抱了過來，傅瑤這才想起他，看了一眼后，不由得皺起眉來。

氏一看就知道在想什麼，有些好笑地解釋道：“剛生下來的孩子都是這模樣，不大好看，等過些時日就好了。”

傅瑤遲疑道：“文蘭和松哥兒也是這樣嗎？”

“別說們，就是你，剛生下來也是這樣啊。”氏小心翼翼地將那孩子接了過來，妥帖地抱在懷中。

傅瑤：“……”

這實在是有些難以想象，半晌沒說出話來。

氏抱了會兒小外孫，便讓母領去照料了。

自己是生育過的人，方才雖擔心兒，但并不會像傅瑤那般驚慌失措，如今也已經徹底緩了過來，甚至還有心同小兒開玩笑：“你眼下都嚇這模樣，若將來到你自己，可怎麼辦才好？”

這還是頭一回提起這事來，傅瑤愣了愣，驚訝地看了回去：“您不是一直說，讓我離他遠些嗎？”

傅瑤很清楚自家娘親對謝遲的意見有多大，所以一直刻意回避著在面前提起相關，萬萬沒想到竟然會若無其事地提起這事。

“我是說了，可你聽了嗎？”氏沒好氣地瞪了傅瑤一眼，見訕訕地笑了起來，這才又道，“你那般喜歡他，如今木已舟，生米煮飯，再說旁的也沒什麼意義，也只能‘既來之則安之’了。更何況，他如今待你不也好了許多？”

氏是為著這婚事介懷許久，但歸結底，還是盼著傅瑤好。

氏對這個自己這個小兒再了解不過，清楚一筋，認準了什麼就難再改主意。再加上謝遲的確不像傳聞中的那般兇殘，傅瑤嫁過去那麼久毫發無損，之前廟會那件事也有所耳聞，知道謝遲待自家兒不錯，也就多放下些芥。

至于謝遲至今未曾上門，對傅家很是冷淡這件事，氏也漸漸地認了。認了。

這位婿注定不可能像周梓年那樣，不管他對傅家怎麼樣，只要對傅瑤上心就也夠了。

再者，傅璇也曾特地同聊過，說起傅瑤夾在謝遲與自家之前左右為難……氏再怎麼氣，也不忍心一直看著兒這般的，謝遲不讓步，那就只能來讓步了。

傅瑤立時笑了起來，臉上也多了些。

一直回避著這件事，也算得上是心病了，如今竟然迎刃而解，實在是令人高興。

氏不再對謝遲百般嫌棄之后，便又心起旁的來，低聲囑咐道：“不要只知道傻樂，還要多上些心才是。”

“啊？”傅謠茫然地看了回去，并沒領會這其中的深意。

“謝遲的份相貌擺在那里，先前眾人是怕他那惡名，如今有你這個先例在，打他主意的人可不。”氏最近總在琢磨這事，正好遇著傅瑤，便一腦地說了出來，“你得多防備著點，看看家中的丫鬟是不是有不老實的……”

傅瑤總算是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連忙擺了擺手，解釋道：“他答應我，今后不納妾的。”

氏直接怔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傅瑤，片刻后笑道：“不錯，不錯。”

傅瑤見此，連忙趁熱打鐵多夸了謝遲幾句。

“旁的也就算了，這點實在難得。”氏滿意地點了點頭，“我原本還想著，催你早日生下嫡子穩固地位，如今倒是不急了。”

兜兜轉轉又到了這事上，傅瑤微窘，附和道：“的確是不急。”

傅瑤在周家留了許久，一直到午后傅璇醒來，陪著聊了會兒，這才打算離開。而傅璇則趁著氏不在的功夫，趁機將前幾日要來的地契給了。

今日這一番折騰，先驚后喜，傅瑤險些都要將這事給拋之腦后了，還是傅璇拿出地契之后方才反應過來，連忙道了聲謝，這才離開了。

長姐平安無恙地生下孩子，母親的態度終于化，這對傅瑤而言皆是喜事，心大好，在回府之前特地去了趟西市看自家那書鋪。

以往買話本的時候，傅瑤都是避著自家鋪子的，怕被認出來，這次還是幾年間頭一回過來。

傅大人設立這集賢書鋪的初衷，是為了照拂那些出貧寒的學子，日子久了，書鋪的名聲也漸漸地傳開。囊中的學子買不起書，便時常會過來翻看，記好的則會默背下來，及至回去之后再憑記憶抄錄。

掌柜一早得了吩咐，并不會如旁的書鋪那般驅逐，由著書生們隨意翻看。

但也因著這個緣故，旁的客人就了許多，時有不敷出的況。

傅瑤遣銀翹進去看了一圈，得知之后，沉許久。

“夫人可是有什麼顧慮？”銀翹好奇道。

“我原是想著借這書鋪一用，可若依著原本的籌劃，是要改不的……這麼一來，必然會影響到這些個寒門學子，與父親當年的初衷相悖。”傅瑤思來想去，最終還是作罷，“罷了，還是多費些功夫，另買個鋪子好了。”

說來也巧，傅瑤原本是打算等回府之后，讓管家來辦這事的，可順路打發銀翹去買糕點的時候，卻正好見著個掛牌出售的鋪面。

傅瑤偶爾回來買這家的糕點，故而對周遭的鋪子也都有印象，記得這家原本是個古玩店，里的裝潢也算是雅致。

猶豫了一瞬，扶著銀翹下了車。

這鋪子門面大敞著，里的東西大半已經搬走，只余幾個博古架。

傅瑤讓銀翹去尋掌柜，自己則好奇地四下打量著，越看越滿意，甚至已經開始想象買到這鋪子之后該怎麼改了。

并不缺銀錢，謝家當初的聘禮和自家的陪嫁夠闊綽地過一輩子了，買這麼個鋪子自然不在話下。

“夫人來得不巧，這鋪子啊已經被人給定下，回府去取銀錢了。”掌柜隨著銀翹從后院出來，解釋道。

傅瑤梗了下，出個失的神：“打擾了。”

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正離開，卻迎面撞見了個人，嚇了一跳。

“夫人怎會在此？”魏書婉也沒料到會在這里見著傅瑤，驚了下，但隨即笑了起來，“真是巧了。”

傅瑤緩了緩，附和道：“是呀。”

那掌柜連忙上前來，賠笑解釋了一番，傅瑤這才知道，原來提早定了這鋪子的就是魏書婉。

“你也想要買鋪面嗎？”魏書婉反應過來后，隨后道，“既是如此，那我就讓給你好了。”

傅瑤連忙搖了搖頭：“這怎麼能行。”

魏書婉不甚在意地笑道：“無妨。我買這鋪子也不過是看著合眼緣，實則并沒什麼打算，也沒想好要拿來做什麼。夫人既然喜歡，那我讓給你也無妨。”

傅瑤的確是很喜歡這鋪子，回過頭去又看了眼，但最終還是沒應下，而是堅持道：“多謝姑娘好意。可君子不奪人所好，你既然是看中了，那無論是有用還是沒用，我都不該橫刀奪才是。”

話音溫，帶著些憾，但態度卻又格外堅決。

可魏書婉不知想著了什麼，神微變，但轉瞬即逝，垂眼掩去了目，輕聲笑道：“那好吧。”

天漸晚，傅瑤又同道了聲謝，便自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