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078章

傅瑤回到家中時,又已經晚了。

謝遲等人等得是“一回生二回”，他已經得知了傅瑤長姐生子的消息,猜到傅瑤今日必然是不可能早早地回來的,所以見著這時候回來倒也沒說什麼不好，甚至還主關懷了一番。

傅瑤暗暗松了口氣，笑道：“母子平安。長姐先前同姐夫商定了,若是男孩兒,就取名文安。”

傅璇這一胎懷得兇險，備折騰,周梓年也為此擔心不已,取這個名字,便是希大人和孩子今后都能平平安安的意思。

直到如今,傅瑤再想起來早些時候長姐生產的形來,仍舊覺著心有余悸：“今日我見著長姐生孩子,方才知道，為什麼旁人總說‘為母則剛’了。”

想了想，又忍不住慨道：“這麼一比,當爹的可真是輕松多了。”

懷胎十月的是母親,萬一胎像不穩,還得忍著病痛臥床修養,等到生產的時候又是一道難關,簡直是拿命去博。

謝遲倒是著實沒想到，傅瑤往周家去了一趟,最后竟得出這麼個心得來,他無奈地笑了聲,催促道：“快過來吃飯吧。”

傅瑤這一天都沒怎麼好好吃東西，早已是腸轆轆,回來的路上吃了兩塊點心墊了墊，但仍舊覺著，聽了謝遲這話之后也不說旁的了，專心致志地吃起飯來。

謝遲原本并沒將這話放在心上的，可及至夜間，卻被傅瑤夢中的囈語給吵醒了。

傅瑤眉頭地皺著，語氣很是不安地著“阿姐”，雖不知究竟是夢見了什麼，但顯然是被魘住了。

謝遲猶豫了一瞬，將人攬在懷中，輕輕地拍著的后背，低聲安著。

過了會兒，傅瑤方才漸漸安靜下來，但仍舊地攥著謝遲的袖。

謝遲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傅瑤是真被白日里見著的形給嚇到了。

他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當時的態度，應該多聽幾句，順勢開解一番才對，而不是拿旁的話岔開。

可合適的時機已經錯過，傅瑤想必不會再提，說什麼都晚了。

謝遲攬在腰間的手微微收，心下嘆了口氣。

傅瑤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倒是忘了自己昨夜的夢魘，遣人往周家去送了些禮，又將管家找了來，讓他去挑個合適的鋪面。

管家將傅瑤的要求記了下來，額外問了句：“這鋪面，夫人是著急要嗎？”

“不著急，”傅瑤道，“寧可慢一些，也要挑個合心意的。”

這還是頭一回生出開鋪子的心思，自然是要鄭重些，更何況這事的確也急不來。

謝遲的名聲是日積月累，漸漸這樣的，也不指朝夕之間就能扭轉回去，只能潛移默化慢慢來，能改變多是多。

這事注定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有錢有閑，也很有耐，所以并不著急。

管家應了下來后，立時就去辦了。

傅瑤又遣銀翹去尋了寫《黃粱記》的那位秦生，將他其他的戲本、話本都一并買了來，自己則每日仍舊是看話本、畫畫。

還曾過心思，想要尋那位竹林閑客，奈何怎麼也尋不著，只得作罷。

沒多久，管家尋著了合適的鋪子，傅瑤親自去看了眼，當即便買了下來，讓人著手改書鋪。

傅瑤再不像早前那樣閑，有許多事要做，但卻并不覺著麻煩，反而樂在其中，日子過得忙中有序，格外充實。

值得一提的是周家為文安擺滿月酒那日。

傅瑤提前知會謝遲自己要去，算是例行報備一聲，免得自己回來晚了他等得不耐煩，可謝遲卻住了，破天荒地提出要同去。

傅瑤直接愣在了那里，險些懷疑自己聽錯了，半晌之后方才應了下來。

若是傅瑤獨自去，必然是要早早地過去，等到傍晚方才回府。可因著要帶謝遲同去，一直等到謝遲下朝，去得晚了許多，而吃了飯并沒多留，立時就回來了。

但還是很高興。

這還是頭一次謝遲同傅家那邊有所往來，而氏也讓步，態度松了許多。雖不是相談甚歡，只是寒暄客套，但兩邊不再是針鋒相對，傅瑤也不必夾在其中左右為難，已經很是滿足了。

天一日日冷了起來，而傅瑤的“七味書鋪”也裝潢完畢正經開張了。這書鋪與集賢書鋪不同，雖也有經史子集，但更多的卻還是話本一類。

傅瑤著意叮囑了管家，從始至終都沒讓人知道這鋪子是謝家的。

將自己的心思藏得很好，并沒立時就手，而是準備等著書鋪開上一段時日，再論其他。

謝遲并不關心后宅的事，雖與傅瑤朝夕相，但也只約知道在為著個鋪子忙活，隨口問過幾句，并沒太關心。

冬之后，倒是出了另一樁事，魏家老夫人患了重病，臥床不起。

魏家與謝家是多年世，老爺子在世的時候對謝遲傾囊相授，魏書婉與謝朝云又是多年手帕，兩家可謂是不可分。

哪怕魏家子弟大都不氣候，謝家兄妹也會對他們多加照拂。

老夫人病倒之后，謝朝云立時就遣了宮中好幾個太醫過去，可卻是收效甚微，謝遲也開始用人脈，尋些民間的大夫來為老人家診治，但都無濟于事。

臘月初，是魏老夫人的七十大壽。

魏家商議了一番，又問過了老人家的意思，準備熱熱鬧鬧地大辦一場壽宴，既是依著老夫人的夫人的意思見見族中親眷，也有讓這喜氣沖沖病氣的意思。

謝朝云問了景太醫，知道老夫人時日無多后，決定出宮來參加這壽宴，架蒞臨，撐足了場面。

而傅瑤也隨著謝遲一道上門祝壽。

“老人家是個最熱鬧的人，老爺子也是，還總嫌棄我年老，沒有孩子氣……”謝遲對魏家府邸再悉不過，尤其是往老爺子院子來的這條路，時不知走了多遍。

許是被了心緒，他同傅瑤講起了時的舊事，一直到了這悉的院落，方才停住。

臘月里天寒地凍的，傅瑤裹著斗篷，進門前將手爐遞給了銀翹，理了理袖，隨謝遲進了房中。

屋中點著香，可卻怎麼都驅散不了那苦的藥味。

謝朝云來了以后，旁的親眷大都退了出去，只留了魏書婉作陪，陪老夫人聊些昔年舊事，二人皆是能言善辯的，一唱一和逗得老夫人滿臉笑容。

丫鬟通傳之后，老夫人臉上的笑意愈深：“小遲也來了？快進來。”

謝家的長輩皆已不在，旁人哪怕是年長許多，見著謝遲也都是客客氣氣的，傅瑤這還是頭一回聽旁人這般稱呼謝遲。

謝遲無奈地笑了聲，繞過屏風去，到里間同老夫人說話。

傅瑤隨之進去，在幾步遠乖乖地站定了，并沒再往前打擾，認真地聽著他們聊天。倒是謝朝云向招了招手，同老夫人笑道：“您還未見過吧？這就是傅瑤。”

“上了年紀總是說些舊事，眼神也不好，這麼個人在這兒我竟沒注意到。”魏老夫人看向傅瑤，頷首道，“真好，先前阿婉還同我夸過，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傅瑤含笑問候祝了壽，仍舊侍立在一旁，聽著他們敘舊。

老夫人被幾人哄著樂了會兒，而后斂了些笑意，嘆道：“人生七十古來稀，我活了這麼些年，見識了許多，該的也都了。前幾年，我總是記掛著阿婉，如今也回到京中，有你們照拂，我便沒什麼擔憂的了……”

魏書婉抿了抿，強撐著笑道：“好好的，祖母怎麼說起這話來？”

“是啊，您只管放寬心好好養病，不必想其他的。”謝朝云也岔開了話，試圖說些旁的事。

謝遲則道：“您若是累了，就先歇息會兒吧。”

說了這麼會兒話，老夫人已經有些力不濟，沒再勉強，由魏書婉服侍著躺下歇息，而謝家兄妹與傅瑤則一同告辭離開。

剛從暖閣中出來，寒風便撲面而來，傅瑤打了個寒，銀翹連忙將手爐遞了過去。

“你快些往花廳去吧，那邊暖和，我現在這份不便過去，就不陪你了。”謝朝云對傅瑤再了解不過了，了個丫鬟為引路后，又提醒道，“范夫人應該已經在那邊了。”

傅瑤愣了下，反應過來這個“范夫人”指的是姜從寧后，輕快地應了下來，領著銀翹往外走了。

謝朝云并沒立時離開，同謝遲站在廊下看了會兒，唏噓道：“一轉眼，都這麼些年了。”

是人非，老爺子仙去八載有余，他們兄妹也再不是當年無憂無慮的世家公子與閨秀，過往的日子一去不復返。

謝遲看著這悉的院落，目落在院中那青石棋盤上，一時無言。

“我該回去了。”謝朝云看了眼天，低聲道。

竹雨立時傳了話，宮們簇擁著離開。

寒冬蕭瑟，園子里早就沒什麼可看的景，可謝遲卻慢慢地走著。旁人見了他大都是避著，實在避不開，便會在路邊行禮讓開，可偏偏卻有一人特立獨行得很，踉蹌兩步撞了上來。

謝遲的反應很快，覺出不對后便立時側避開來，那姑娘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手掌撐在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疼得皺起眉來。

抬起頭，眸中含淚，楚楚可憐地看向謝遲。

謝遲：“……”

他倒真是有好些年沒見過這種手段了。

那姑娘覷著謝遲的神，心中原本那點勇氣都快被他那目給看得煙消云散了，但事已至此，是沒法回頭的，只能著頭皮哭訴道：“是我莽撞沒看好路，險些撞了大人，還大人恕罪……”

說著，抬起手來，白皙的上被細碎的石子劃出道傷痕，流出鮮紅的來。

謝遲冷笑了聲：“你是哪家的？”

那姑娘驚疑不定地看著謝遲，總覺著這問話的語氣并不是自己期待的，正想開口的時候，卻忽而被人給橫一腳攔住了。

“點秋，快扶這位姑娘起來，去包扎傷口。”魏書婉若無其事地吩咐了句，而且向謝遲道，“今日是祖母的壽辰，看在的面子上，不要計較了吧？”

謝遲沉默不語。

魏書婉抬了抬手，點秋連忙上前去將那姑娘從地上扶了起來，半勸半強地將人給拉走了，卻還有些不愿似的，走出幾步之后又回頭看向謝遲，拋了個眼神。

魏書婉看在眼中，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也真是……”

謝遲自覺沒什麼可聊的，想了想，只說道：“若是家中有什麼為難的事，只管告訴阿云或我，不必拘謹。”

“我知道。”魏書婉了被風吹散的鬢發，似是隨口問道，“前幾日我幫祖母收拾舊，倒是翻出幾冊祖父收藏的孤本，依稀記得當年你很喜歡，祖父也說了想要等你高中之后送你的，只可惜……那改日我讓人給你送去？”

謝遲凝神想了想，才記起仿佛是有這麼一回事，點頭應了下來：“多謝。”

他并沒多留，說完之后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