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088章

悉謝遲的人都知道,他的是在漸漸好轉的。

雖偶爾也會因著下屬辦事不利而發火，說話時也依舊刻薄,但與早些年相比,次數卻是了許多，手段仿佛也沒那麼狠辣了。

從前，若是做錯了事犯到他手里,都要戰戰兢兢地擔憂自己的家命,可近半年來，只要不是錯得太離譜,最多也就是撤職,該怎麼罰就怎麼罰。

他不再會因著心氣不順,就肆意發泄,就像是易怒的猛被順了,得到了安似的。

再有,他也不像從前那樣忙著公務，嚴苛地要求下屬一同兢兢業業。若是沒什麼急事，時常是到時候便會回家去,偶爾還會早退。

這若是放在前兩年,是想都不敢想的。

是以不管后宅的婦人們怎麼議論,說傅瑤不討謝太傅的喜歡,在謝家備苛待,同謝遲打道的朝臣們心中卻都有數——

就算談不上不的，至是極合心意的。

時常要同謝遲接的那幾位直系下屬,對傅瑤更是激不已,尤其是某位因著疏忽犯了個小錯的。

懷風那時嚇得要命,僥幸因著那日謝遲要提早回家去沒跟他計較，算是逃過一劫,連夜趕著彌補了。以至于后來陪著自家夫人往月老祠去的時候，都想要順道替謝太傅和傅瑤求個長長久久，這樣自己以后的日子也能更舒坦點。

然而天不從人愿，這幾日來，謝遲仿佛又回到了早前的狀態。

能在謝遲邊長久當差的，都是極長眼的，沒多久就發現了太傅的不對勁，尤其是在聽著那不耐煩的語氣時，個個都不由得打起神來，生怕在這種關頭出什麼紕。

這日范飛白來送文書，懷風同他算是沾親帶故，關系也很好，知道他向來得謝太傅重，便忍不住多問了兩句。

“謝太傅近來是不是……”哪怕周遭無人，懷風也還是下意識地低了些聲音，“同夫人吵架了？”

傅瑤與謝遲之事，眾人心照不宣地按了下來，甚至沒多人知道傅瑤回了自家，至于和離之事，就更沒幾個人清楚了。

懷風這是全憑自己對謝太傅的了解猜的，范飛白挲著下，沉道：“你猜的倒也有幾分道理。畢竟近來朝中并沒什麼大事——就算是有，他也不會是這個反應。”

就是再怎麼大的事，也比不上當年的兩王之，謝遲這些年應付的突發意外多了去了，朝局政務對他而言反而不算什麼。

但之事就不一樣了，他并不大能理得來。

范飛白雖沒敢說，但心中一直覺著謝遲這算是遲來了好些年的“竇初開”，可又因著自經歷的種種緣故，并不似年人的心境，所以就難免有些不上不下的。

能讓他像如今這樣的，怕是也就只有傅瑤一人了。

懷風也沒敢過多揣測，同范飛白慨兩句之后，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范飛白想了想，并沒旁的事要理，近來的差事辦得也不錯，便袖著手往謝遲那邊去了。

他這個人名聲并不算好，在旁人看來，是個靠著祖蔭混日子的浪公子，是謝遲看重了他的能耐，磨礪提拔。他對名利其實并沒什麼執念，但心中卻一直念著謝遲的“知遇之恩”，哪怕時常被嫌棄，也依舊會往跟前湊。

旁人都對謝遲避之不及，可范飛白卻并不怎麼怕他，偶爾甚至會覺著他“可憐”。

常有人說謝遲有不臣之心，一手遮天，但范飛白看的清清楚楚，知道謝遲非但沒那個爭權奪利的心思，反而有些厭世，時常擔心這位哪一天撂挑子不干了。

謝遲這個人活得太“獨”了，他看不上這世上的絕大多數人，對蠢貨的容忍度也很低，可有時候人生在世，是不能這麼較勁的。

哪怕他的確有這個資本，可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最后可不就了孤家寡人？

有朝一日遇著個看得上的人，也未必能好好相。

范飛白一直覺著謝照云給謝遲定了門好親事，倒不是說人品相貌如何，而是自從同傅瑤在一后，謝遲漸漸地就沒那麼獨了，也沾染上些煙火氣。

無論是于公于私，他都盼著謝遲能過得好些的。

進門后，范飛白立時就留意到謝遲手上的傷，倒是先將來意拋到了一旁，驚訝道：“你這是怎麼了？”

謝遲瞥了他一眼，輕描淡寫道：“自己不小心。”

“這可不像是刀劍傷，”范飛白走近之后看得更清楚些，見他手背上有兩道，指尖更是有好幾道細小的傷口，遲疑道，“這是……刻刀留下的？”

范飛白早年無所事事的時候，也學過篆刻，故而對此很悉。

;但若是初學者，會格外小心翼翼些，若是手，駕輕就更不會如此。像謝遲手上這樣的傷，顯然是急于求，才會弄這樣。

謝遲放下手中的文書，自顧自地倒了杯茶，并不接他的話，反問道：“你近來很閑嗎？”

“手頭的公務的確是已經理完了，聽聞您近來心氣不順，便想著順道來看看，”范飛白在一旁坐了，笑道，“看看有沒有能效勞的地方？”

“誰多了？”謝遲問道。

范飛白一臉認真道：“這也都是想要為您分憂啊。”

“沒什麼可分的，”謝遲喝了口茶，垂眼道，“忙你自己的事去吧。”

越是這樣，范飛白就愈發確準是與之事相關，但想要從謝遲口中問出他不想說的話，算得上是難如登天了，又試探了兩句之后，他也只能作罷。

但才走出兩步，又忽而被謝遲給住了，范飛白立時回過來。

“讓你那夫人往傅家去一趟吧。”謝遲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

范飛白愣了片刻，方才反應過來，順勢又坐了回去：“尊夫人同您置氣，都回娘家去了？”

他這態度太過明顯了些，仿佛是一早就在等著似的，謝遲氣笑了：“你放著正事不去管，倒是對我的家事這麼上心？”

“倒不是想對您的家事上心。只不過家事不解決，您心氣不順，大家的差事也都難辦，下這也是為大局著想啊。”范飛白煞有介事地慨了一番，又向謝遲笑道，“我在這事上還是有些經驗之談的，你不如同我講講，說不準能出出主意。”

謝遲想起上次請他出主意的事，冷笑了聲，目中也是顯而易見的不信任。

范飛白也后知后覺地想起上次的事來，訕訕地笑了，又改口道：“那您可是有什麼話要捎帶的？還是想讓阿寧幫著勸勸？”

他提起姜從寧來，稱呼都格外親近自然，與親前的態度大相徑庭。

謝遲皺了皺眉，這才答道：“不必勸什麼……你讓去探病就好，陪著說說話，開解一二。”

傅瑤這一病已經好幾日，來回反復，謝遲知道不想見自己，也就沒再貿然上門去強行要見，但還是時時通過景太醫詢問那邊的況。

他什麼都做不了，也沒法近照顧，這幾日聽著旁人回稟，始終牽掛著。

“那好，我回去就同阿寧說此事。”范飛白知道姜從寧與傅瑤是頂好的手帕，如今必然是還不清楚傅瑤生病之事，若不然不用提醒，一早就趕過去了。

“嗯，”謝遲淡淡地應了聲，“沒別的事了，你回去吧。”

見他鐵了心不肯多說，范飛白也徹底沒了轍，眼見著天漸晚，便順路同懷風一道乘車回府了。

“近來其實并沒什麼大事，可太傅都歇在中樞，并不回家去。”懷風同范飛白慨道，“除卻當初兩王之后那段時日，這兩年已經有了，尤其是在親之后，就更是屈指可數……也正是因著這個緣故，我才想著太傅是不是同夫人吵架生了嫌隙。”

可傅瑤并不在謝家。

范飛白愣了會兒，心中漸漸地浮現出個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測來，馬車外寒風呼嘯，顯得格外蕭瑟。

及至回到府中，范飛白趁著吃晚飯的時候，同姜從寧提了此事。

“瑤瑤回傅家了？還生病了？”姜從寧對此的確是一無所知，驚得睜大了眼，隨后又咬牙道，“瑤瑤那樣的好，我可真是想不到，究竟謝太傅做了什麼事能將氣到這地步？”

知道傅瑤對謝遲的，也就愈發覺著不可思議。

范飛白先附和了兩句，隨后又試圖為謝遲解釋道：“謝太傅這個人，在之事上是欠缺了些，難免有不足之……但其實這事上，他自己也不好，后悔得很。”

“何以見得？”姜從寧沒好氣地問道。

因著近來種種，范飛白對姜從寧一直是百依百順，說什麼就是什麼，從不反駁。但想到謝遲的反常，他又覺著有些唏噓，便將從懷風那里得知的事一并講了，嘆道：“我猜他不回家去，想來也是不想景傷。”

這種事對于謝遲這樣冷心冷清的人而言，可以說是太難得了，若從前有人同他說謝遲會這樣，范飛白絕不會信的。

可姜從寧卻難同，自然是堅定地站在傅瑤這一邊的，冷笑道：“那不是他活該嗎？若不是將人給惹惱了回家了，會到這一步嗎？”

范飛白慣會“見風使舵”，見姜從寧這模樣，果斷倒戈道：“你說的沒錯。”

在謝遲跟夫人之間，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爭吵，他還是選擇見忘友。

“算了，”姜從寧著湯匙，眉頭皺道，“等我明日去傅家見瑤瑤，將事弄清楚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