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120章

早年在京中時,謝遲總是睡得不好，大多時候都要靠著安神香才能眠,一直到娶了傅瑤之后,兩人同榻而眠，這癥狀方才得以緩解。

可眼下一路奔波勞累回來，也已經足夠晚了,他卻仍舊半點睡意都沒有。

謝遲的目如有實質,哪怕是閉著眼，傅瑤也依舊能夠覺察到,睜開眼,果不其然與他四目相對。

傅瑤眨了眨眼：“還不困嗎？”

“高興過了頭,睡不著。”謝遲在事上從來就不是臉皮薄的人,尤其是重逢之后,更不吝于剖白,諸多話可謂是信手拈來。

傅瑤抬手遮在謝遲眼前，含笑催促道：“不準看了，快睡。”

謝遲順勢覆上的手,十指握,這才總算是肯合眼安睡。

在邊關之時枕戈待旦,謝遲向來睡得很輕,有點風吹草就容易驚醒,這夜他嗅著久違的悉的幽香，難得睡了個徹頭徹尾的安穩覺。

但長久下來養了習慣,第二日一大早天剛亮,他就如往常一樣醒了過來。

一睜眼,見著尚在沉睡中的傅瑤，謝遲下意識地將呼吸放輕了些,長眉舒展開來。就這樣借著些許晨看著的睡，哪怕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也依舊心大好。

傅瑤抱著他的手臂，睡得卻不大安穩，眉間微微皺著，還迷迷糊糊地念叨了兩句聽不真切的夢話。及至醒來后見著謝遲之后，愣了下，又了眼，似是有些難以置信。

“不是做夢，”謝遲了的鬢發，又順勢在臉頰了下，有些好笑道，“是睡糊涂了嗎？”

傅瑤記起昨夜的事，了個懶腰：“是啊，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

“什麼夢？”

傅瑤聲道：“你猜？”

謝遲想了想，反問道：“難不是夢著我了？”

“是，也不是。”傅瑤坐起來，將長發攬到側慢悠悠地梳理著，緩緩地說道，“我夢到京城一別后，你我再沒見過，我沒到北境來差錯地遇到你，就那麼長長久久地留在了江南，過自己平平淡淡的日子……就那麼一晃過了許多年。”

這一夜最多不過幾個時辰，卻恍惚在夢中過了半輩子似的，是以一睜眼見到謝遲，竟沒能回過神來。

“這夢說不通。縱然你不來北境，等到此間事了，我也會去江南尋你的。”謝遲先一本正經地糾正了，又調侃了句，“我可早就知道你的鋪子開在何，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傅瑤偏過頭看向謝遲，神溫。

在夢中獨自過了半生，再沒遇著過喜歡的人，也沒有遇著過什麼坎坷，獨自平平淡淡地生活著，諸事順遂。這樣的日子不可謂是不好，只是在夢醒之后見著近在咫尺的謝遲，忽而覺著，若是有謝遲陪在邊，應該會更好。

“江南那邊的院子雖留了仆從灑掃照看，但花草未必能打理得如先前那般好，離開這麼久，等到回去之后，怕是得好好修整一番。”傅瑤并沒急著起梳洗，復又躺了回去，同謝遲閑聊道，“屆時你得陪我一起收拾。”

謝遲沒料到竟然會突然換了話題，回過味來之后，隨之笑了起來：“一定。”

往常這個時候，傅瑤已經起床，可今日粥都已經煮好，正房這邊卻仍舊未見有靜。

銀翹輕手輕腳地到門口，只約聽見兩人在說笑，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打擾，給雁鳴使了個眼，低聲囑咐道：“粥就先不要盛出來，留在火上溫著吧。”

畢竟人之間，總是會有說不完的話，哪怕是些無足輕重的瑣事，也能興致地聊上許久。

而對于此間戰事才剛告一段落，大將軍本人就消失不見這事，副將親兵們也都不算意外。畢竟這半年來，但凡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謝將軍有多看重涼城住著的那位——

百忙之中也要空寫家書;但凡見著什麼有趣的、好玩的，總要讓人送給送一份;就算心再怎麼不好，收到涼城那邊的回信時，臉都會緩和些。

就從前謝遲那不近的模樣，眾人一度以為他很可能要孤獨終老，如今見他這般，反倒都是倍欣。橫豎萬分兇險的戰事已經了結，擎等著朝中論功行賞，而那些需要掃尾的瑣事，謝遲也已經在離開前就安排妥當。

謝遲離開后，由萬磊暫代他的位置，總管諸多事宜。

萬磊從前當副將的時候，看著謝遲駕輕就地理著各種事務，有條不紊，仿佛不算什麼。真等到謝遲當了個甩手掌柜，留他頂上之后，方才切會到其中的艱辛。

一日下來，只覺得頭都大了兩圈。

“將軍這都去了有十余日了吧，還不見有回來的消息呢？”萬磊掐”萬磊掐著眉心，哭喪著臉向一同吃飯的親兵們抱怨道，“那什麼來著？哦對，樂不思蜀。”

“不回就不回唄，”衛林他們此番閑了下來，倒是頗為自在，“將軍都忙了這麼些年，如今想要跟夫人多團聚幾日而已，老萬你就多擔待點兒，讓他好好歇歇吧。”

萬磊知道謝遲這些年來實為不易，起初倒也是這樣想的，只是數日熬下來忙得焦頭爛額，著實是懷念謝將軍在的日子。

他一口氣灌了半碗酒，嘆道：“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將軍這不也是重你，有意歷練嗎？”衛林在他肩上拍了一把，努力地回想了一把，“那什麼，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他這話還沒說完，便被萬磊給捂住堵了回去。

這邊正熱鬧著，先前隨謝遲一道回涼城的慶生卻是回來了。萬磊一見著他，立時出喜來，話音里也帶了些期盼：“將軍回來了嗎？”

“還沒，”慶生話還沒說完，便見著萬磊的神垮了，好笑道，“將軍說，夫人不適合趕路勞累，所以準備一路上看風景慢慢來，應該要過個兩三日。”

萬磊瞪大了眼：“將軍要領著夫人來前線？”

慶生點點頭：“將軍說既然已經穩定下來，不必擔心安危，就趁這個機會帶著夫人逛逛，不然等過著時日回京城去，怕是就沒有這個機會了。”

“這麼快就要回去？”衛林錯愕道。

眾人心中都有數，戰事平息北境事了后，謝遲遲早是要回京城去的。只是誰也沒料到會這麼快，聽著這話音，像是過不了多久就要走似的。

這些年下來，謝遲于他們而言無異于主心骨，一時間面面相覷，都說不出話來。

慶生剛聽到這話時，與衛林他們的反應一模一樣，又是震驚又是不舍，著頭皮向謝遲道：“雖說北狄已經，三年兩載不會有什麼靜，可北境這麼一大攤子事，離了您可怎麼辦……真的不能多留些時日嗎？”

那日是冬季難得的艷天，傅瑤正在院中給那匹親自挑來的小馬喂草，謝遲倚在廊柱旁好整以暇地看著。

聽了慶生這話后，他頭也不回道：“我在北境留了三四年，能教的都教了，剩下的事你們合計著慢慢來就是。若是這點事都辦不好，這些年難不都是在吃干飯不？”

慶生立時噤聲，不敢多言。

余瞥見他失落的神后，謝遲頓了頓，無奈地將語氣放緩了些，又笑道：“我啊，要趕回京去提親親，剩下的也只能給你們。能將事辦好，讓我無后顧之憂嗎？”

聽他這麼問，慶生立時就來了斗志，下意識答道：“一定不會讓您失的！”

謝將軍就這麼三言兩語將人給哄了。

聽了慶生的轉述之后，原本面面相覷的一眾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得了，”萬磊在大上拍了一掌，“就算是再怎麼頭疼，我也把事都給辦妥當了，讓咱們將軍安心回去親。”

“是啊，將軍這都要到而立之年了，還沒個孩子呢，這怎麼像樣？”衛林也附和道，“不能再耽擱了。”

一屋子人就著酒菜，熱熱鬧鬧地聊了起來。

夕西下，云霞滿天，著邊境獨有的壯闊。

傅瑤勒住韁繩，指著近在眼前的平城，偏過頭去向謝遲笑道：“看，我就說可以趕到吧。”

“是，你賭贏了。”謝遲時時留意著的狀況，目就沒移開過。

從開始學騎馬到如今也就半月，傅瑤可以說是突飛猛進。最開始要小心翼翼地死死攥住韁繩，馬跑得快一點臉都白了，到如今，已經能夠干脆利落地趕路。

雖說同謝遲這種征戰多年的將軍沒法比，但已經算是很不容易了。

平城漸近，兩人信馬由韁閑聊著。

“我從前在京城的莊子上也試著騎過小馬，”傅瑤抬手梳理著長發，同謝遲慨道，“但跟現在相比，可真是天上地下……就像是籠中養著的雀鳥與北境大雁的差別。”

度過初時的恐懼之后，就喜歡上了縱馬的滋味，能覺到風從臉頰拂過，吹起發梢，袂飛揚，自由自在瀟灑肆意。

謝遲探過去，替將不知何時落在發上的枯葉給拂去，順勢了的臉頰，叮囑道：“戴上兜帽，今日風大小心著涼。今夜就在平城歇息，吃些熱飯，好好地睡上一覺。以你現在的速度，不出意外的話明日就能到了。”

傅瑤乖巧地了斗篷，將被風吹下的兜帽重新戴上，雪白的風襯得的臉仿佛掌大小，一雙帶著笑意的杏眼格外靈：“好呀。”

謝遲讓傅瑤先行，自己則稍稍落后，以便能看清的狀況，時時照看，一同進了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