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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所有輕視孤獨癥的人，以一個心理職業者的份。

……

xx年9月8日，雨

手機上顯示的時間為1:39，又很久沒寫日記了，此時的我很生氣，因為綠里。

綠里上學了，是我對孩子姥姥拍脯立下的保證，擔心孩子的安全，我卻因為可以證明自己醫好了重病患者而躍躍試，迫不及待。

我特地去學校找校長和老師通，他們當然會有所為難，提出學校也許并不是收容孤獨癥患者的正確地點。但我努力證明小綠里的況已經很好，除了年紀大了點，已經能跟正常人一樣說話了呀，雖然有些沉默寡言，回復別人的速度慢點，可他已經認識兩千多個字，而且還認識一點不比中文的英文日文韓文各種外語啊是不是？就這樣我給綠里功的報名了xx小學，他現在是名小學生了。

到這兒要多說兩句，為了教他說話我可付出了犧牲一噸腦細胞的代價。現在綠里仍然不會筆寫字，一個都不會，但他學會了打字。我又搞了臺電腦，他能在電腦聊天界面里跟我流暢的打字通（試驗了將近五年后產生的奇跡）。后來我陪他照著自己打的字念出來復盤敲過的對話，練習一年多之后他現在真的能說話了。最初時是兩個或四個字的往外蹦，個人認為是思考模式不同導致的，當他用兩個或四個字時就是典型的孤獨癥患者說話不句的表現。而現在他應該是聽到對方的話后，在大腦里虛構出一個電腦聊天界面，將對方的話逐字記錄在上面，再虛擬打出自己的回復，然后將自己的回復念出來。所以他跟人通速度很慢，大概延時兩秒到四秒不等，我覺得這速度已經相當的了不起。

再說回來，今早綠里無論如何都不去學校，問原因他也回答不出來，就說不想去。讓他上學這件事對我無比重要，因為如果綠里能堅持下來，從心理學的角度里他就能證明自己是個幾乎正常的人了呀，以他如此重度孤獨癥者份的前科記錄，我就沒聽過世界上曾有過先例！

可綠里就是不愿再去上學，我真的生氣了，過去治療他的日子那麼苦我都沒跟他發過火，這次我自己都覺得邪火往上冒，沖口而出的話其實說的非常重。幸虧這孩子不懂，我后悔自己失去了耐，他鬧的兇只是因為不想去學校，并非我跟他嚷嚷。

后來他到底被我弄去了學校。正在跟曠兩節課的事跟老師低聲下四的賠禮道歉，下課鈴聲響起，學生們一窩蜂的沖出教室，哪知道竟然有好幾個熊孩子指著綠里大聲喊“智障”、“傻子”、“有病”。

當時我就炸了，可我不能打罵那些孩子啊，所有的緒都發在那個老師上，我跟理論：“這是怎麼回事！當初送綠里來的時候，我就只跟校長和你兩個人說過孩子的況，你能解釋我這些同學究竟在干什麼呢麼？”

老師本不在乎我的怒火，反將我一軍：“這位家長你能不能小聲點，別把我的學生嚇著！他們干什麼？我覺得他們什麼都沒干呀。”

我更氣，勉強低聲音：“你的學生……綠里也是你的學生不是麼？我跟你和校長兩個人特地強調過，不要告訴別的同學綠里是自閉癥者，如果不是你告訴他們的，誰能知道？我知道綠里況特殊，但我就想讓您和同學們盡量能幫幫他……”

老師不耐煩的打斷我：“憑什麼幫？你知道他況特殊還非往這里送？我告訴你，沒人像你說的跟孩子們告，現在的小孩都著呢，”用手指著綠里繼續說，“就他這樣，誰也不瞎還看不出來怎麼著？看出來還不能說怎麼著？長在他們自己臉上，我還能去給他們堵住怎麼著？”

我發誓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想打一個人，對面的老師很年輕也很漂亮，甚至還正義凜然到不可被侵犯，但我真的就想打。

當然我沒有手，直接拉著綠里辦了退學手續，校長樂呵呵的給我退了全額學費，還說本這筆錢就沒賬，因為他覺得綠里不會堅持下來的。

才一個星期多一點你們就下結論綠里堅持不下來？他們這是赤的歧視，他們沒有資格為人師表，沒有資格開學校！

回去的路上我看著似乎對失去學生份一無所知的綠里，心如刀絞，不能在這個年紀上學豈不是就坐實了他社會功能缺失的事實？幾年來我付出的努力是否就此打了水漂？

再心痛我也覺得這事不怪孩子，就買了他最喜歡的香蕉掰小塊喂他吃。

他一邊吃一邊問了我一個問題：“正常人是什麼？”

原來綠里第一天上學，就被同學圍觀了，這些年我一直回避的孤獨癥、抑郁癥、病人等這些詞都被以質問的形式，從孩子們的里說出，進了綠里的耳朵。

我又差點回去打那個老師，無論是不是告的，至綠里被別人圍攻的時候要站出來制止這種行為，可沒有，相反還覺得那些小噴子們說的沒錯。

當然我現在不能去打，因為綠里邊不能了人，我還得回去跟他最近無比開心的姥姥解釋所發生的的一切，相信老人家比我還要難吧。

“正常人是什麼？”綠里又問。

我蹲下來，去他角的殘漬，雙手在他的肩膀上，瞞病不是辦法，孩子越來越大不能再瞞，是告訴他真相的時候了。

哪知綠里害怕的后退從我手中掙，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空間意識，尤其是孤獨癥者，相當數量的他們害怕任何肢上的接，他們是無法被的一類人，哪怕是朝夕相像父親一樣待他的我。

苦笑一下，我調整凌的思緒對他說：“綠里，你是一個孤獨癥患者，孤獨癥是一種心理疾病，但除了這個病之外，你就是一個正常人啊。”

過了大概十秒，綠里開口：“他們說我是病人，病人是什麼？”

雖然永遠是平平的陳述句語氣，可我知道他是在問我問題。我說：“病人，就是生病的人，需要治療和別人的照顧。”真的，與其說綠里不懂，倒不如我跟姥姥都在刻意回避，馬上我就繼續闡述自己的觀點，“其實‘病人’是個中詞，只是在社會這副有眼鏡的渲染下才變了貶義詞。小人、俗人、圣人、偉人這些都是后天的口碑就的，都是主觀的產罷了。國人比外國尤其是歐發達國家的人整智商要高出一塊，或許正因為如此，我們也就更主觀。許多外國人坦然承認自己的病人份，國人則太不愿意被‘異化’，所以千方百計證明自己沒病，你說這是不是有病？這不是恰恰證明了‘病人份歧視’的潛規則麼？得了病就去找醫生，就去治啊，哪有病會自己好的？會被你自己說好麼？”

聽到這里綠里的眼神有點渙散，顯然對這番長篇大論失去了興趣。我意識到自己只顧發泄緒，沒有照顧到對方本沒法理解我這番話里復雜的關系。現實生活中也一樣，我們都太想傾訴，甚至忽略了對方到底是不是合適的聽眾。

談話暫時中斷，回診所吧，如果他想繼續咨詢我關于正常人和病人的問題，打字通速度更快些。

進屋后綠里便戴上耳麥，自行打開了電腦，我也坐在另一臺電腦前搜腸刮肚的考慮如何應對接下來的頭腦風暴。可綠里并沒有開啟跟我的對話件框，而是在搜索引擎中不停的查著什麼（單從電腦和網絡方面，九歲的綠里堪稱神）。

突然間我到很難，失、難過、委屈、憤怒等等負面緒如山般向心頭，于是人生里第一次，我想煙。

拜托師傅幫忙照看下，逃離似的躥到街上，躲在胡同的角落把一整盒煙了個，一邊一邊嘔吐，更難。

當我返回，師傅捂著鼻子埋怨幾句便替我倆買飯去了。綠里仍在查著資料，我繞了個圈似乎下意識的遠離他的位置，從未想到有天自己居然會不敢面對這個孩子。

聊天件忽然閃爍，是對面綠里發來的消息。

帶著慌，我打開件界面，看到這樣的一句話：

“我要做正常人。”

嗡——那一刻大腦一片空白，可我仿佛聽到了九天梵音。

我沖過去“撲通”跪在他面前，渾抖著問：“你、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綠里將右邊耳麥挪開一點點，想了想說道：“我要做正常人。”

沒有人比心理師清楚孤獨癥患者說出這句話究竟意味著什麼。

“我發誓，我會盡自己的一切讓你做個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