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結果第二日，云母見到單師兄時，著實吃了一驚。

倒不是因為單的外表或者他說了什麼令人吃驚的話，而是因為他們見面的時間地點實在有些反常。

雖然如今云母都必須用人的來修煉了，但畢竟原型是只狐貍，還是覺得四只腳跑跑跳跳方便，所以吃完晚飯后，就用小狐貍的樣子在院子里蹦來蹦去地消食，誰知路過師父的院落門口時，居然遇到了筆直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干什麼的單。原本想繞開，但還沒等開始繞，單師兄便已朝走了過來。

“你還記得我嗎”

單在面前蹲下，漆黑的眼眸安靜地看著，試探地問道。然而不等云母回答，他又局促地抓了抓頭發，像是自暴自棄地道：“不對，你不會說話嘖。”

云母：“嗷嗚”

云母愣了愣，立刻明白過來單還當是山中的一般白狐，連忙張口想要解釋，不過還沒來得及開口，單已經又說話了。

“你能聽我說說話嗎”

他緩慢地道，語氣同先前在道場中的疏離不同，沒有那麼沉重，反倒有一種虛弱的覺。

這句話一出口，單自己都有些莫名地無力，覺得自己居然淪落到只能和一只狐貍講話簡直是發瘋了。但不管怎麼樣，這總比自言自語要來得好一些，他本來只是聽師兄說了旭照宮確實有狐貍以后，試探著在昨天見到它的地方等等看，沒想到居然真的等到了，然后他忽然就覺得褪了力，慢慢吞吞地在旁邊席地坐下，自顧自地開始講話。

“你是怎麼想的對這種神仙的地方。”

他道，不過他倒沒有真的期待云母會回答他，只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這個地方，只有我們兩個，是在人間出生的。”

“嗚”

云母奇怪地歪了一下頭，這才想起昨天觀云師兄向單介紹的時候，的確沒有說是凡間出生的狐貍。

云母張了張，但看單的樣子，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放棄了說話的念頭，索也坐下來，假裝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的小狐貍。

單看上去只是想對著什麼東西說話，而且不能是師父、師兄、師姐和的人形這樣的人，要是這個時候開口的話，對方即使不尷尬，恐怕也會很失落吧。

就是不知道以后暴的時候要怎麼和對方解釋了

云母有些苦惱地垂下耳朵，但終究還是沒，安安靜靜地聽著。

單也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他也不知道從哪里出一個酒葫蘆，放到邊喝了一口，略帶苦地道：“真好啊，仙界。師兄師姐他們，大概都沒有什麼煩惱吧”

大師兄原來總說他心思太重，縱然天資不錯，卻容易被心拖累。可是師兄他在仙界長大，從未去過人間，又怎知凡心叵測過去他在人間也算出生榮華，可那方天地早已煙消云散，若是當年他能同師兄那般生來便是仙，同師父那樣傾袖就是翻江倒海，他的家，他的家人，又如何會

單不知不覺又紅了眼眶，拿起酒葫蘆喝了一口，用力地抿著，拳頭狠狠地錘了一下地，指甲深深地扣進里，卻不覺痛。

云母吃驚地看著他的舉，卻沒有辦法說話，更沒辦法勸，只能眼地看著，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單似是也忘了旁還有只狐貍，時不時喝一口酒，時不時又說幾句，這個時間觀云和赤霞都各自在自己的院落中，多半不會出來，周圍只剩下云母，安靜得很。

縱使單的實際年齡已是二十多歲，可他外表不過十六七，雖說能喝酒，卻遠不到應當醉酒消愁的年紀，云母看得心驚膽戰。說來也怪，單一口一口看不出他喝了多，但臉上倒是沒有多醉酒之態，唯有眼眶通紅、咬牙切齒兩點，與平日不同，可只這兩點，已讓他看起來有些可怕。

云母年紀雖小，卻也聽娘說過酒不能喝，眼看著單拿起葫蘆又要往口中灌，終于忍不住，跳起來“嗚嗚”地了一聲，“啪”得一下將他的葫蘆奪過來，摁在地上。

單見酒葫蘆被拿走，看著空空的手掌怔了一瞬，然后苦笑著看向地上的小狐貍，緩緩地道：“怎麼，你也想喝嗎這是我從凡間帶來的酒，比仙界的酒要苦得多”

說著，他拍了拍云母的腦袋：“我們見過兩面，這個葫蘆就送給你好了說起來”

他笑了一下，說起來他們這麼快連續見了兩面，倒是也算有緣。不過若不是他這次去人間又一無所獲，他也不會悶到找狐貍說話的地步。

他又看了一眼云母道：“你這尾我肯定沒有認錯的。”

說完，單扶著旁邊的石頭站了起來，他明明喝了那麼多酒，卻只是搖晃了一下就站穩了，然后掐了個訣清了上的酒氣，便朝男徒弟的院落走去了，果然沒有再回頭拿那個葫蘆。云母看了看這個還剩下些許酒的葫蘆，又看了看單離開的方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想了想，叼起葫蘆上的繩子，往自己和赤霞的房間跑了回去。

赤霞在屋，房間里的燈亮著。

云母拖著葫蘆回房間的時候，赤霞正目不定地把玩著一支蝴蝶簪子，聽到云母的聲音便抬起頭，卻看出去溜了一圈就拖回這麼大一個帶著酒氣的葫蘆，立刻被嚇了一跳。赤霞下意識地將簪子放回桌子上，驚訝地站起來：“你喝酒了這是哪里來的”

赤霞這個人不講究得很，作為師姐來說不怎麼嚴厲，也不怎麼守規矩，可便是以來說，也是認為云母才十三歲，這麼小一團狐貍，喝酒自然是萬萬不行的。

但云母并沒有喝，連忙搖搖頭，解釋道：“我沒喝

，這葫蘆不是我的，這是”

遲疑了片刻，也不知道該不該將單的事向師姐告，看師姐的反應，喝酒恐怕不是件好事

“是撿的。”

云母道。

“”

赤霞眨了眨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那個葫蘆沒有封口，被云母拖了一路，里面的東西早沒了。云母用后踹吧踹吧將它踢到了床底下，和不想收拾的雜們堆在一起，然后又目躲閃地解釋道：“是、是山里撿的，我剛才跑出宮了一會兒。”

“是嗎”

赤霞仍有幾分懷疑。

不過的確聞得出云母沒有喝酒，且那個葫蘆里的味道好像是人間的凡酒，若說是云母從外面撿回來的，反倒比說是仙門里的誰給的可能更高。師父和觀云肯定是不會給酒的，他們也不喝凡酒，至于單那個四師弟雖說難相些，卻是個嚴謹的人，應該是不會喝酒的。

想來想去，赤霞便信了云母的說法，覺得大約只是想收集葫蘆，不再多問。頓了頓，重新拿起桌上的簪子，微微垂下眼睫，慢吞吞地轉著看上面那只騰翅飛的青蝴蝶。

看著赤霞同以往不大一樣的神，云母怔了怔，不知怎麼的想起了剛才單師兄說的話。想了想，小跑幾步湊了過去，跑到赤霞的腳邊，仰頭看著手中的蝴蝶簪，猶豫地問道：“師姐”

“什麼”

“你天生就是神仙那你是不是從來沒有什麼煩惱啊”

“嗯”

赤霞回過神，看了云母一眼，有不自覺地手去下，想了一會兒，回答：“唔的確不大有吧，我師門的時候年紀很小，從小大師兄和觀云都很照顧我；師父，還有家里的長輩待我也不錯，不過”

的目不知不覺又落在了那支簪子上，聲音似乎也輕了幾分：“煩惱的事，倒也不是完全沒有”

云母愣了愣，明顯能夠到赤霞今日有些心不在焉。順著的目看去，只覺得赤霞手上那支簪子眼得很，便想起之前給打扮的時候，師姐就拿出來過。

云母歪了歪頭，問道：“這是觀云師兄送你的那支及笄禮”

“嗯。”

赤霞抓了抓頭發，懷念又無奈地笑了一下。

“昨天又看到就想起來了，忍不住拿出來再看看不過這種兩百多年前的禮，觀云他大概早忘了吧。”

說完，赤霞頓了頓，將簪子隨手往頭上一，笑著問道：“怎麼樣，好看嗎”

赤霞平時都做男子打扮，現在頭發也就是隨便束了一下，其實式的簪子和男式的打扮不搭得很，但架不住赤霞天生麗質，隨便怎麼弄都行。云母仔細看了看，認真地點頭：“嗯，好看”

赤霞很高興的樣子，彎下腰來用力云母的頭，了好久才松手。

接下來的日子又是按部就班地修煉，云母一開始還很擔心單師兄的狀況，畢竟那天晚上撞見了他喝酒的況，不過單第二天就又恢復了嚴謹而疏離的模樣，對還有師兄師姐都禮貌而疏遠，一點異狀都沒有。雖然云母還是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見單似乎沒事的樣子，也就為他松了口氣。

一轉眼又過了好些天，這一日湊巧是到觀云來教導云母，講習得過程很順利，甚至比以往還要早一點就能按預定計劃結束了。然而，還不等觀云松了口氣開口準備夸夸云母，在旭照宮門口守門的子便匆匆地朝道觀跑來了，他一進來就直直地跑到赤霞面前，字正腔圓地道：“赤霞師姐有客人來你”

說著，小子拿出帖子放在手上，接著說：“好像是南海龍宮來的”

赤霞一愣，問道：“可是我娘”

“應當不是。”子搖搖頭，“那是個年紀大的爺爺，看原型，好像是只老海呢”

赤霞意外地“咦”了一聲。另外一邊的觀云聽到他們的對話，笑著對道：“大約是你家里人派人來找你了，說不定又是有宴會什麼的，你快去看看吧”

“嗯。”

赤霞面疑，但的確不宜讓客人久等，連忙跟著子出去看了。

赤霞走后，觀云亦收回了目，回頭看見云母驚訝地眨著眼睛，這才想起因為他們平時不大注重原型和出之類的事，都沒和云母講過這些。觀云笑了笑，說：“你別看你師姐那副模樣，好歹也是個正正經經的龍呢。如今南海龍王的長、老龍王的長孫，聽起來厲害的吧”

云母用力地點頭，何止是厲害，聽起來簡直厲害極了。

觀云看著的樣子好笑，想了想，反正今日的課業也結束了，便對道：“你要是有興趣，我們干脆一起過去接待客人如何赤霞才走不久，現在過去或許還能追上。”

云母眼前一亮，連忙點頭。自生長在浮玉山里，還沒見過海，對傳說中的龍宮好奇得很，也很想看看海。

觀云看著笑著搖搖頭，神略有幾分無奈，卻還是帶著云母往外走。誰知，還未走到旭照宮宮門口，他們便聽到了那位客人和赤霞的談聲。

赤霞腳程快，觀云和云母沒能趕上，已經和過來找的人聊上了。只門口聽有個年老的聲音緩緩地道：“公主，老朽這次來，是奉龍王之命，過來同您談談關于您的婚事”

云母一頓，同時，覺到自己旁的觀云師兄，非常明顯地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