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膳書》7.氣味
鬣狗的長相猙獰,質也糙,即使有宋丸子的妙手烹製,與之前的兔、豬、蛇還是完全不能比,唐越和王海生眉頭都沒皺一下地都吃了下去。
被下來的鬣狗皮看起來厚實也夠大,王海生在自己的上比量了一下,毫不猶豫的把它困在自己間,勉強可以當做一條兜,上青短打,下狗皮兜,見他這怪異形容,上穿著雲過天青織紋錦緞的唐小公子皺了皺眉頭,從自己的外裏襯上撕了一片下來,又掏出一寸許長的針,讓他好歹把子的結實一點。
如今,他們三個人的上都帶了傷,王海生的大上被撕了一塊,唐越的後背上多了幾道半尺長的爪痕,空淨除了手臂傷之外,腦袋上也被鬣狗撲咬,一道傷口從他的右頭頂到了左額,一張好似的致臉龐多了幾分煞氣。
唯一毫發無損的宋丸子不僅蹲在大鍋裏避開了腥風雨,還在這段路上發現了些讓興趣的東西。
“這種草鬣狗都避著走。”
輕顛了兩下手上白的開著小黃花的長草,在細細地看過聞過之後,垂睫沉思。
手上拿針比劃著鬣狗皮,王海生在一旁打量宋丸子沒有戴眼罩的側臉,竟然從此刻的人上看到了些許的溫婉和,下一瞬,他就覺得自己剛剛大概是瞎了。
“刺啦”!
宋丸子徒手把看似堅韌的草葉撕開,一濃重怪異的氣息頓時彌散在了空氣中。
“怎麽像是有人吃了蒜又放屁啊……”用狗皮捂著鼻子退到一邊,王海生甕聲甕氣地形容道。
唐越的眼眶都被突來的氣味熏紅了,幹脆抱膝而坐,把整個頭都埋在了自己的臂彎裏,王海生的說法他猶覺不足,悶聲說:
“這是一百個人一齊吃了蒜又放屁!”
若說形容淒慘,無人比得上從不沾“佛家五葷”的空淨禪師,他從小修武學,後又兼修醫學,吃了無數的苦頭,竟從未有何時如此刻般隻覺生死兩難。
腥廝殺後唯有白所在之這片淨地能讓人得以歇息,現在王海生等人卻寧肯再去跟鬣狗大戰三百回合,也不想這種味道的折磨了。
“這是個好東西啊。”
站在離那臭源最近之的宋丸子也掩著自己的口鼻,甚至不敢睜開眼睛,說出來的話卻是十足欣喜的。
兩個時辰之後,柱漸漸消失,新的一段林向眾人開啟,王海生等人終於知道宋丸子喜從何來。
第五段路上的怪是長了一灰皮的猿猴,不僅上靈活,還皮糙厚。一行四人一路上也沒傷到幾隻灰猿猴,更不曾被猿猴所傷。
這並非是因為他們早已疲困不堪無力一戰,也不是猿猴通靈放過了他們,而是……
眼睜睜看著柱前最後幾隻猿猴掩鼻而逃,王海生心緒複雜。
層層試煉關卡越來越難,這些灰大猿一看就不好對付,能讓它們不戰而逃自然值得欣喜,可著揮之不去的氣味實在是……傷人甚深,倚靠在柱邊練地從樹藤裏汲取淡藍的水喝掉,穿著狗皮兜的年輕漢子心俱疲。
唐未遠將樹藤的倒在絹帕上使勁了鼻子、眼睛,長長地出了一口濁氣,才覺得自己終於活了過來。
“宋、宋……”唐小公子看著擺弄著大黑鍋的人,張了張,突然發現自己這些天裏一直不曾好好稱呼過對方。
為人世比他機靈百倍的王海生湊上來接話道:“宋姐姐!宋姐姐今日辛苦!我們跟空淨禪師一樣吃點素齋就好,不用額外張羅了!”
看看那兩個人四隻眼,宋丸子收起了自己在鐵鍋上描畫的手指,笑說:
“我姐姐,你們可是沾了好大的便宜。”
的言下之意,是自己的年紀比這些人要大得多。
這些天裏,看形容舉止,還有隨口而出的“年輕人”,早知道不簡單的幾個人心中都猜測,絕非麵相上這般年輕。
可王海生心知,越是年紀大的人就越喜歡被人姐姐,開口閉口間仍是“姐姐”,語氣比樹藤的水更甜。
宋丸子的人到底沒有再讓他改口。
“宋姐姐,下一路,可否先收一收神通?”
聽見王海生的話,宋丸子挑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後默不作聲連連點頭的唐越,還有在一邊坐禪念經的空淨。
“雖然,雖然確實弱了一些,可我們、我們是武者,既然是給我們的試煉,我們就該用武者之走完。”
明明是四個人實力最弱的、憑借機緣巧合才得以走到這裏,說出“武者”二字的時候,王海生眸斂、神堅定,有了一種他之前從未有過的氣勢。
過去的一些歲月中,宋丸子見過同樣擁有這樣氣勢的人,有愚者稱他們癡傻,有智者笑他們癲狂,可是無論愚者或者智者,都不過是他們眼中不值一提的匆匆過客。他們心中有付出生命也要追逐的東西,世人癡傻癲狂的評價也從不在他們的心上。
“哦。”
抬頭看看被層層林木遮蔽到不分毫的天空,宋丸子應了一聲,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
“吃飯。”
猿猴被熏到跑得飛快,這頓飯也就沒了,好在猿猴丟下的果子讓宋丸子撿了不,一種跟人腦袋差不多大的果子帶著一點甜香味兒,咬開來發現裏麵都是棉絮似的果,用大鍋烙一下,那果香甜的縷縷變得口即化,堪稱這段時間以來他們吃的味道最好、口也最佳的果子了。唐越甚至興致地給這種果子起名金果。
吃飽喝足,兩個年輕人都睡了,空淨禪師站起,走到了宋丸子的旁。
“宋施主,貧僧可否為您診脈一次?”
見空淨神認真,宋丸子抬手,揚起了自己的手腕。
“貧僧,實在無能為力。”片刻之後,空淨輕聲說道,“從脈象上來看,您是被人以外力擊碎了丹田,又數次強行運功損傷了經脈,這樣重的傷早已傷到了的基,按說……但是不知為何,您的經脈中又暗存著生機,個中因由想必又非我們這些凡人能了悟的了的。”
片刻靜默之後,和尚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您跟著我們來到這裏,為的就是接續經脈、修補丹田之法吧?”
丹田是人修煉的基,經脈是人行氣的通道,二者缺一不可,換言之,若是一個人丹田碎了,經脈又毀了,那是必然沒有辦法修習武學的。修仙似乎與習武不同,可也一樣有“氣”,一樣要“貯氣”、“行氣”,總歸還是要依靠丹田和經脈的。
依仗著這樣破敗不堪的,宋丸子居然能廢掉高盛金,空淨自認若是換自己,怕是也不了這等痛楚。
是的,痛楚。
宋丸子的經脈中有幾重傷是新近才添,想也知道是強行運氣所至,將氣從碎裂的丹田中引出,再經過本就暗傷重重的經脈,這事常人想也不敢想,自然也是痛到人皆不能忍。
“高施主今年三十有七,您將他在登仙臺上退,已經是斷了他的修真道的機緣,若是那時收手,您的傷不會如此嚴重。”
“可見你這小禿……和尚是個不知世事的出家人了。”枕著自己的雙臂躺在地上,宋丸子沐浴在白裏,看向頭頂被暈遮擋住的無盡幽深,“就算不能修真問道,凡人的一輩子的喜樂也是喜樂,一輩子的功名就也是功名就。既然是要報仇,我又怎能容他繼續仗著高深武功在世上作威作福?”
人的語氣輕快無比,字字句句又擲地有聲。
在這凡人界與修真界之間的試煉場裏,如一陣穿林而過的長風,攜著百折不回的氣勢與冷肅。
第六段路上,是黑白爪的狐貍,不僅速度奇快,上還帶著一惡臭,隻不過這種臭氣比宋丸子手裏的那種草要溫和許多,空淨等三人很輕易就適應了。非但如此,在一段路的修整之後,他們的形步法、甚至裏都比之前有所提升,就連王海生都能一刀砍飛兩隻黑狐了。
趴在鍋裏邁著小碎步往前走,宋丸子摘摘草,看看果子,趁機砍一段兒樹藤,真是比別人都要悠閑得多。
不過,的悠閑隻是表麵的悠閑。
敲敲大鐵鍋的壁,看著上麵浮現出來的紅紋路,人在心裏計算了一下,臉上出了苦笑。
“要不是進了有靈氣的修真界,我還真供不起你了。”
王海生他們現在不過是凡胎,也就看不見宋丸子手上常常附著有靈氣,隨著看似隨意的作,那些靈氣就滲到了這鐵鍋上刻畫的陣法之中。
若是一個真正的修真者,深陣法之後剩下的靈氣應該被人所吸收,滋養經脈,沉貯丹田,可丹田破碎的宋丸子卻隻能看著久違的靈氣再次消散,歸於這片屬於修真者的天地。
無聲歎息。
用了整整三年,蘇家的仇終於報了。
那自己的仇與怨呢?
九為極數,還剩三關,就要回到闊別十三年的滄瀾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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