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林肅衝過來那一瞬間，原城渾繃,險些就要出手將他打飛。

修的修煉是從外而,生育繁衍不像法修那樣艱難，大部分散修的修即使這一生運氣好、骨佳也不過堪堪進鍛骨境前期,壽命二三百年,雖然負神通,可也沒什麽通天徹地之能，他們往往活得十分世俗,娶妻生子，多為尋常。

林肅的爹林諸就是如此一個修,六十年前,他是臨照城裏很能說得上話的一位鍛骨境修士，有一次他出海遊曆，一直沒有音訊傳回，三年後帶回了一個孩子，就是林肅。

原城隻約聽說林肅的母親是個遠島上捕魚為生的凡人，生產的時候難產死了,這並無可稀奇之。

這樣的一個孩子，本該跟其他人一樣，從小開始修煉魄，二三十歲時鑄，然後外出遊曆尋找靈材,或者就在臨照城的周圍開一片荒田種靈穀——一如他的父親。

林肅卻在六年前做出了一件大事。

那年靈穀大收,臨照城裏的兩家丹堂——依靠落月宗的盧氏丹堂和海源閣的善水丹堂卻聯手低了靈穀的價格,品相最好的胭脂穀從一下品靈石二十斤被生生到了一下品靈石可換五十斤。

林諸不願在此地賤賣靈穀，便帶了幾萬斤極好的靈穀出海去了遠島——那裏毗鄰海淵閣，常有門派修士采購材料，價格比別更高些。

可林諸死了，不明不白地死在遠島上。

消息傳回來的第二天夜裏，林肅一人一刀獨闖善水丹堂，重傷了兩名丹師和無數的護院……原城是城中修裏接到消息第一批趕過去的，他到的時候，就看見林肅渾浴地與善水丹堂的護衛們對峙，那孩子一雙眼睛變了深深的藍，在外的手臂上似乎覆著一層黑甲，上麵淋漓著別人的鮮。

劉集敲響了大鍾醒了沉睡的城主，才在要關頭保下了林肅的命。

隻是被善水丹堂打斷的一條無人願意給他醫治，再之後，善水丹堂退出了臨照城，盧家丹堂除了辟穀丹之外再不肯賣一粒丹藥給林肅，他上本有的一份婚約也被方退了，守著他們林家世代經營的靈穀田，那昔日也飛揚過的年變了一個沉的瘸子。

可原城心裏一直記著那一幕，藍的眼睛、黑的手臂，猙獰可怖的神，這林肅，大概是個怪。

“我要買生丹，給我生丹！”衝到宋丸子麵前，捧著那袋靈石林肅這樣急切喊道。

“不著急不著急。”宋丸子笑瞇瞇地讓替看鍋的那個小孩兒替找個吃過生丹的修來嚐嚐這“丹”，心裏飛速地算著小賬，一頭羊是用兩顆牛丸子換的，這一大鍋湯用了一條羊外加兩個多時辰的功夫，加加減減……

一碗湯就賣兩塊下品靈石是不是有點太心黑了？

一鍋湯就能換幾百下品靈石的買賣真是讓人想都不敢想啊！

“宋道友，這、這丹我從未嚐過，我吃過的生丹並不曾讓我腹發熱，不過舊創之有熱是確實的……雖然服下您這丹後的傷是輕一些。”

中忍不住細細地品著味兒，吃過一顆生丹的劉集緩聲說道，見宋丸子又給自己手中的木裏添了一些“丹”，他險些躬向行禮。

宋丸子手，小聲問道：“那我這一碗湯賣兩塊下品靈石，你覺得怎麽樣？”

劉集的手抖了一下。

“宋、宋道友？”

“要不就……五個下品靈石賣三碗？”這湯雖然藥不足，積多總是可以的，實在不行就配著玉穀麵餅一起賣，功效大約能更好一點？

花了五百靈石換玉穀，宋丸子一點兒也不後悔，可是這錢花出去，總得再賺回來吧？

劉集的手抖得更厲害了，他張了張，終於找回了自己僵直的舌頭。

“宋道友，六年前善水堂撤出了臨照城之後，盧氏丹堂一年隻賣二十顆生丹，價高者得……在別，一顆生丹不過賣三十下品靈石，可我臨照城中人想買這丹，非四五十靈石不可得。”

四五十靈石？

宋丸子掰著手指算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我賣便宜了？可我這一碗湯、丹的效用比不上一顆丹藥啊，大概十碗頂一顆藥？”

“宋道友。”劉集出言打斷了宋丸子的計較，“我所說四五十靈石一顆的生丹，是有丹毒的下品丹，服下之後我用了足足半年的時間才散去丹毒，一沉傷也不過好了五分而已，您的丹毫無丹毒，雖然飲下五六次才能抵過一丹之效，可沒有丹毒，已經是世所罕見的極品丹……”

劉集痛心疾首地看著宋丸子：“宋道友，我們何德何能，讓您不眠不休地煉製了補氣丹之後又如此贈與生丹啊！您的大恩大德，我、我等臨照散修，沒齒難忘！”

不，我不是，我沒有。

用力扶著劉集防著他跪下，宋丸子的心裏有些赧，所做之事不過是因緣際會，本當不得別人的謝意。

就在此時，一道火從高高的城牆上直衝而下往宋丸子旁的大鍋而來，兩塊帶筋帶的羊骨頭從鍋裏被拎了出啦，飛到了從火門中走出來的木九薰手上。

“比起你之前做的丹藥，這個有些寡淡了。”

羊骨上的筋早燉到爛，用牙一扯就悉數從骨頭上掉了下來，穿黑罩袍的木城主吃了一口，輕輕皺了皺眉頭。

“若是想要吃這個，小姐姐你這還了一步。”

宋丸子手裏了一塊兒曬幹的大蛤蜊，雙手往上一碾，又了一把花椒味兒的葉子，兩種味道就在的手中融合匯了起來。

既不是法修功法，也不是修的法門，木九薰看著宋丸子的手上靈氣匯聚，卷起一道清風輕輕打在了自己手中的羊上，那的香氣變得更加濃鬱，所含靈氣也變得更加純，大概就明白了為何這人所煉的丹藥裏全無丹毒。

這樣的一招，竟然從未聽說過。

“果然讓人更痛快了。”

啃一口羊，木九薰素來冷淡的臉上出了真切的笑意。

看著城主倚靠在塌上吃著水煉法弄出來的“藥渣”，看鍋的小修眼睛都快要瞪出來了，雖、雖然宋道友的水煉法確實神異無比，可這小火煮過之後的羊骨明明就是藥渣啊！

“宋道友，城主……那個藥渣……”哼哼唧唧了兩聲，那個小修突然閉上了。

距離這麽近，城主一定能聽到說什麽，要是讓城主知道了自己吃的是藥渣，說不定會就地把宋道友炸了，還、還是別說了，誰、誰都不能說。

懷著滿心的愧疚忐忑，小修又蹲回到了大黑鐵鍋之前。

見到城主出現，盡管片刻都不願再等，可林肅也不敢造次，隻用一雙無限狂熱的眼睛盯著那大鍋裏的“丹”。

宋丸子則繼續跟劉集商定這湯應該售價幾何，兩人一個計算了本之後難得有了點良心，一個生怕宋道友賠多了靈石難以繼續給城中修供給丹藥，所以竟是賣藥的不肯漲價，買藥的不肯掏錢，反複扯皮之後，以一木碗為計量，每碗“丹”售價三塊下品靈石。

每人限購五碗。

匆匆抓出一把靈石，林肅就站在鍋前捧著一木碗豪飲。

原城從旁邊的凡人家裏借來了飲水的陶碗，一陶碗約合兩木碗，他自己掏出了六塊下品靈石換了這樣一套碗的“丹”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整座臨照城中有幾千修士，其中過傷的不知凡幾，有錢有本事的自然可以弄到治傷的丹藥，更多的修士們則隻能忍著、等著……聽聞宋丸子所造的丹隻要不到二十塊下品靈石就能抵得上一顆生丹的效用，就連散修的法修都坐不住了。

在黑夜中看著人群滾滾而來，宋丸子仿佛是看見了萬千靈石滾進了自己的口袋裏，眼睛都笑瞇了。

“諸位不要著急，這丹不像補氣丹隨煮、隨時都有，一鍋怎麽也得兩個時辰，一鍋能出二百碗，大家先回去，估著時辰來也一樣。”

見自己說了一通話，人群中竟沒有一個人轉離開，宋丸子隻能默默低下頭繼續牛丸兒。

大鐵鍋用來燉湯了，又借了一口大鍋燒水煮丸子，當然這鍋用起來遠不如自己親手錘煉的大鐵鍋這樣心舒服，好在煮丸子這事兒本就不需要太在意火候，能吃就行。

一邊是煮的牛丸兒，一邊是燉的羊湯，後還躺了一個啃完了羊骨頭還不肯走的城主，宋丸子想了想，暫時停下丸子的手，從儲袋裏另取了個在試煉場裏找到的金果，此在此界還真金果，常被人用來煉製些溫補氣的丹藥。將果子在黑鍋外壁上烤，取出來果混以白的玉穀勻，然後再放在鍋壁上重新烤金黃。

這餅本是給吃膩了牛丸的自己換口味的，有一個城主在那兒躺著，宋丸子自然也顛顛兒地送過去了一份。

氣味香甜的餅掰開後能拉出細細的金，吃進裏也是綿可口，本來昏昏睡的木九薰忍不住吃了一個，又一個。

……

趕在午夜之前，一步三丈遠帶起後十丈風塵的荊哥終於進了臨照城的城門。

還沒等他弄明白眼前這些人是在做什麽，他的鼻子裏已經鑽進了一香氣。

“道友，你是我長生久的有緣人！”

忙到快昏頭的宋丸子看著這蓬頭垢麵還隊的不速之客，語氣淡淡地說：

“越是掏不起飯錢的人的人，越是要說點兒好聽的，後麵排隊去。”

替自己師兄送信的荊哥吞了一下口水，轉就要往人群後麵走去，突然，他又轉了回來，影一閃，已經站在了宋丸子的背後。

“九薰師姐！”

那聲音可不像是見到了自家師姐，更像是見了鬼。

“嗯。”

鼻子裏哼了一聲，木九薰一彈指，荊哥已經被一條火蛇卷到了人群另一頭。

“剛剛那個扁丹藥，再給我來十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