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詐？」連陸誠也到意外。

那天的飯局他是有意套話,但套話的時候，他的目的在於讓錢智鵬說出這個價格不公。

他的思路一直在往顯失公平上靠，但張覓雅張口就說「欺詐」。

這兩個字聽上去比「顯失公平」嚴重多了，至惡意程度強多了。

「這能行嗎？」陸誠眉頭微鎖，謝青和吳敏怔怔然,心底也都是同樣的問題。

張覓雅姿態舒適地倚著靠背,目好笑地在他們臉上盪了一圈,反問陸誠：「你是法律系的，還是我是法律系的？」

陸誠被噎住,尷尬地一咳：「聽學姐的。」

「把所有能作為證據的東西提供給我。」張覓雅口吻清淡,把錄音筆放回茶幾上，「單憑錄音不夠，錄音只能作為輔助證據,形完整證據鏈才有用。白紙黑字的東西更重要——合同、協議、按過手印簽過名的其他證明、公證過的聊天記錄，這些都算。」

還差很多東西,但依舊讓大家都一陣釋然。

「我們儘快搜集證據。」陸誠頷首。

張覓雅強調說：「越快越好。」一頓,續道，「先搜集出讓法庭理案件的證據就可以,從理到開庭還會有幾個月，這幾個月里可以再慢慢補充剩下的，開庭時一樣可以提。」

陸誠神一凝,想了想：「那這份錄音證據,能不能等到開庭時補充提？」

張覓雅略顯疑：「可以,但是為什麼？」

陸誠自己嗤笑出來：「我想先讓把出版的錢賺到手。」

出版書通常二十萬字一本,謝青現在已經寫了十萬，再加上後面的幾個月時間，至可以有一本出版書上市，流程順利的話可以出到兩本。

單定價不低於32，版稅10%，首印30000冊。扣掉誠書文化的30%，每冊到手裡也有六萬多。

起訴綺文，綺文就算知道和「誠書文化的神人」是同一個人，礙於誠書文化在業界的影響力，大概也不會輕易毀約，出版流程可以繼續下去。

但如果連錄音一起提上去，就不一樣了。

按照訴訟流程，法院理后通知被告方，會將一切證據複製一份給被告看。綺文聽到錄音自然清楚地知道他手了這件事，勢必翻臉，出版項目必定攪黃。

誠然，如果雙方解約，他可以另找合作方合作，也可以直接讓誠書文化旗下的出版線來出版。

可綺文給的價格很好，為什麼不先賺一筆？

張覓雅聽得擰起眉頭，又綳不住想笑，神顯得十分複雜：「這位……學弟，你是哪個專業的來著？」

陸誠頷首：「文學系。」

「你們文人怎麼也這麼雁過拔。」張覓雅嘲笑，想想又點頭，「如果你們找的其他證據夠用，那也可以吧。」

洽談愉快，陸誠原本想請張覓雅吃個飯，無奈對方行程太，婉言謝絕。

三人便從酒店離開，陸誠心不在焉地思索還能找到什麼證據，電梯門打開時抬眼，看到走在前面的謝青腳下有點飄。

他怔了怔，笑了下。

自己對此顯然沒有察覺，沒有察覺細枝末梢里都出來的欣然。

連氣質都有了些微妙的變化，他所悉的清冷上突然被覆上了一層溫暖的愉悅。就像徹夜大雪后的初晨，橙紅的跳躍在街邊厚厚的雪毯上，一眼看過去，是清涼的，又是暖融融的。

陸誠一語不發，安靜地欣賞了一會兒。突然轉頭，他才匆忙把視線下。

謝青含著好奇打量他：「陸總怎麼弄來的錄音？是故意的還是吃飯時偶然聊起來，隨手錄下的？」

「……咳。」陸誠輕咳。「謀」被人追問底讓他有些窘迫，沒有作答，徑直從邊走過去。

謝青愣了愣，反倒追問得更厲害：「怎麼了？」接著有些擔心，「合法嗎……」說著已追上他，但他個高長又走得急，想和他保持齊平就只好小跑。

邊小跑邊抬頭打量他的神，擔憂道：「陸總？到底怎麼回事？你是有什麼事沒跟我和律師說嗎？」

好像突然變得好奇心很重，弄得陸誠應接不暇。

陸誠定住腳，掃了眼吳敏。

吳敏反應很快，看向近在咫尺的大門：「我先去車。」話音未落已踏進旋轉門。

陸誠目放低，落在謝青面上。

素淡的鵝蛋臉上，一雙明眸也正著。

對視片刻，他輕笑：「很聽你這麼多話。」

的話從來不多，如果說上一點兒「長篇大論」，那肯定是說正事的時候，說的都是有用的話。

閑聊時，總是聽的多說的。像這樣一連串的追問從裡說出來，陸誠覺很是稀奇。

謝青被他說得微滯，薄抿了抿，又道：「我沒別的意思。」

只是怕節外生枝。

對法律的理解很淺顯，像大多數人一樣，雖然說不上是「法盲」，但對各種大事小在法律上的規定到底如何並不清楚。

比如錄音這事，腦子裡有個大致的概念，就是作為證據的錄音必須是合法手段取得。

可怎麼算合法手段？在對方不知的況下錄算不算？蓄意套話算不算？並不清楚。

如果手段不合法又會招致什麼結果？算不算違法犯罪？也不清楚。

所以當然擔心。想把《青珠錄》的版權拿回來，但如果要為此承擔坐牢的風險，還是算了。

陸誠一臉好笑：「不會讓你坐牢的。」如果不是有意剋制，他會忍不住抬手彈的額頭。

謝青一瞬地鬆氣，轉而又皺起眉頭：「你坐牢也不行呀。」

你擔心我啊？

他腦海里閃過這句話，剎那裡緒翻湧，但很快，又被他很好地制下來。

最後化一聲輕佻的嗤笑：「你們作家，腦太大。」

「給你普普法。」他口氣隨意，但心跳已然了，佯作冷靜地將目投向不遠的服務臺，「『非法手段』指的是你在別人家裡裝監聽這類行為。公開場合里在對方不知道的況下錄音、套話，都是法律認可的。」

「這樣啊……」點點頭。

他的目收回來：「你覺得我是傻子嗎？」

怔忪：「我沒有。」

「我都是事先諮詢過法務。」他斂去笑容，顯得嚴肅起來，「雖然他們作為誠書文化的法務不能給你代理這個案子，但水平都可以，你放心。」

說著，餘看見一輛專車開到門外，方才出去的吳敏正折回來，陸誠朝旋轉門坐了個「請」的手勢：「車來了。」

謝青看了眼，往外走去。和打車過來時一樣，陸誠吳敏和謝青兩位士坐後座。在們上車時，他習慣地手扶了下車門上方的門框，避免有人磕到額頭。

三人沒有在濟南多做停留，乘當晚的高鐵票回到北京。

這主要是因為陸誠太忙。他詢問過謝青，要不要在濟南住一晚，可以讓吳敏和一起晚回去一天，謝青想想，覺得也沒有必要。

到北京時天已全黑，陸誠放吳敏先走了。出於安全考慮，他了輛車，先送謝青去住，然後再自己回家。

謝青所住的那幢商住兩用樓離馬路稍微有點距離，當中有一小片空地，放著些便民的健設施。

從路邊走進樓門要差不多三分鐘，但當回關門的時候，看見車子才剛剛駛起，緩緩加速。

是在等安全進門？

愣了一下，心底湧起一微妙的。

.

陸誠住的地方在國貿，離朝外不太遠，夜晚又不堵車，十分鐘就到了。

走進客廳打開燈，陸誠走向酒櫃，隨手挑了瓶紅酒出來。

保潔每天上午按時來打掃，屋裡很乾凈，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有時會顯得過於靜謐。

他在靜謐中自斟自飲了一杯，淡淡的酒舒緩開旅途顛簸的疲乏，又並不擾思緒。

拿起手機，陸誠打了個電話給吳敏。

電話很快接通：「喂，陸總？」

陸誠先問了聲：「沒睡吧？」

「沒有，還沒到家呢。」吳敏道，陸誠這才道：「還有個事，忘了說了。」

吳敏：「什麼事？」

陸誠：「知乎的子，還是查查吧。」

就像謝青說的，提什麼訴求是的事，但他也在那個子里，他有權用自己的方式解決問題。

吳敏不愧是一位稱職的書，立即道：「哦，其實我已經查完了。」

陸誠：「是誰？」

「編輯部的葉玲。」說，「酒店的監控錄像很清楚，謝小姐在樓道里就上過，看上去是在問路。後來我問了問謝小姐，對上了，葉玲已經跟道了歉。」

陸誠了眉心：「勸自己離職。」

「好。」吳敏應下，「不過還有點別的。謝小姐說葉玲告訴，說關於您和的那些謠言，是桃葉告訴的。」

陸誠的疑和上次聽到這兩個字時別無二致：「誰？」

「真名陶然，就是從靈墨工作室簽過來的那個作者。」吳敏解釋道，「葉玲說因為和謝小姐都是靈墨出來的，所以沒懷疑什麼就信了。」

陶然。

陸誠斟酌起來。

不知陶然和謝青有什麼過節，但很顯然，對於這種連惡意造謠都能做出來的人，不論他做什麼，大概都會怪到謝青頭上。

可揭過不提也沒道理。

良久，他又開口：「把葉玲離職的事告訴陶然，你親自打電話，今天就說。」

吳敏會知道怎麼說，會把謝青完全繞過去。

吳敏想了想：「那我就告訴魏總看到那個子告訴了您，您就讓人去酒店查了監控。還好謝小姐同時也知道了，說不想影響太大，讓葉玲道了歉。現在大事化小，讓不用太張，這事到此為止，我只是告知一聲？」

很合適，謝青在其中的作用很正面。而且讓葉玲道歉的那部分，誠書文化的員工們都能作證，至於他有沒有先查過監控，陶然也驗證不到。

陸誠點頭：「可以，謝謝。」

掛斷電話，他去洗漱，直至洗完澡換上乾淨的睡袍躺到床上，才又拿起手機。

不出所料，吳敏微信發來了進展。

「吳敏」：告訴陶然了，沒否認。說想到公司見您一下，請您吃個飯，當面道歉。

「吳敏」：我在電話里沒直接回，現在一直在微信上問我您哪天有空。

陸誠回過去三個字：「都沒空。」

吳敏本也猜到了，把結果告訴他只是例行公事。看他這樣說也沒多勸什麼，回復了個OK的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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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昨天好多讀者提到著錄音能不能作為證據的問題，其實我寫的時候也有同樣的疑……後來Mia給我科普了一下，著錄沒關係，只要錄的過程不違法（比如去人家家裡著裝錄音設備）就行，如果對方不承認這是自己的聲音，還可以進行技鑒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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