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喜和顧雍不是姜佑的侍，還掌著東宮上下的大權，也是打小就開始伺候姜佑的，聽得一驚，也顧不得洗漱，忙套了靴子，隨意披上大氅，急匆匆跑了出去。

院子的中央放了把太師椅，旁邊還擺了放置茶水的高腳幾，薛元坐在太師椅上，隔著渺渺的水汽，筆直長的睫，眼梢微挑，一眼去竟有種煙行視的味道。

姜佑行頭凌的沖了出來，劉喜和顧雍兩個被綁著跪在他前，兩張臉腫脹著，從頭到腳被澆了個，跪在積雪的青磚上瑟瑟發抖。

姜佑撐著廊柱立在檐下，手指的泛白，半晌才剋制住沒有喊出來，卻仍是滿臉憤懣地問道：「掌印這是想做什麼？」

薛元一手搭在太師椅上，調過視線來，好整以暇地看著：「臣都說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最忌諱邊人手腳不幹凈，這兩個行蹤鬼祟，自然留不得。」他站起來走到前，微微俯下子，輕聲道：「臣昨天說得話您都忘了？何必在背地裡做些事兒讓兩邊都難堪呢？」

姜佑了，昂著頭道：「紙包不住火，你能暫瞞一時，難道還能瞞一輩子不？」著拳頭退了一步：「當初在父皇病床前，掌印也是託孤之臣，如今就是這麼對待新主的嗎？你的忠心恩義何在，難道不怕被天下人貶斥為不義之人嗎？！」

大氅的纓帶才系了一半，仰著頭出雪白的頸子，薛元無聲地一笑：「您不用拿名聲來堵臣，臣這輩子是當不得好人了。」他一轉頭，淡淡道：「既然您來了，那也不用大費周章把人拉去午門行刑，就在這兒刑吧。」

有幾個番子把兩人按到地上，提了手裡的板子就往下打，姜佑忍不住想要衝出去，卻被薛元著肩膀，生立在原地。

姜佑霍然轉過頭，恨恨地盯著他，薛元從容以對，忽然抬起手指著跟在他後的北：「加之罪何患無辭？你不是要調弄人嗎，我看這人賊眉鼠眼目不正，又素來行跡鬼祟，說不定就心懷鬼胎，你既然要清人，不妨一次清個乾淨！」

見薛元不言聲，心裡稍稍鬆了口氣，裡繼續說著歪理：「憑甚我邊的人你就可以隨便置，你邊的人就金貴不得，掌印不一視同仁，何以服眾？」揚了揚下：「若掌印執意行刑，還請把這三人一同打死了吧。」

北本來恭敬立在薛元後，沒想到忽然間引火燒，忙跪下道：「殿下，這...奴才生就這幅樣子，父母給的一張臉，怎麼就了心懷鬼胎了呢？」

薛元聽隨意編了個罪名就想拿人，忽然蹙了眉：「您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他看了看神微松的姜佑，轉了聲口：「不過北既然礙了您的眼，那死多次都不為過，您執意要把他也一同杖斃，那臣也只好允了。」

北也怔了下，竟然立刻跪著道：「督主說的是，奴才礙了殿下的眼，那便是奴才的錯兒，奴才自願罰。」又砰砰地磕了幾個響頭。

姜佑本來是想拿話堵著他，好救下劉喜和顧雍兩人的命，沒想到他竟然如此辣手，連辯都不辯一句，直接就要把自己人的命送出去，抬頭看著薛元，眼底終究還是顯出幾分無措來。

底下板子敲在背上的聲音悶悶的，這幾人的慘嚎也一聲高過一聲，番子們行刑極有技巧，有時候看著打的橫飛，卻沒傷著筋骨，有時候看著輕飄飄的沒下力氣，其實一板子下去，底下的經絡骨骼都碎了，打完之後便是不死也殘了。

姜佑看著北的長很快變得跡斑斑，不由得了，轉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薛元：「你就這麼看著他被打死？」

薛元幫正了正大氅上的瓔珞，神態溫，眉眼卻還是淡淡的：「是您要他死的，您忘了嗎？」他散漫地揚了揚：「他開罪了您，便是死一萬次都不足惜。」

姜佑一時忘了躲，像是頭次見一樣怔怔地看著他。

正院里的慘一聲高過一聲兒，劉喜要氣些，只是悶悶地哼，顧雍卻熬不住一聲接一聲地慘嚎起來，實在熬不住了就揚著聲給自己壯膽：「殿下，奴才沒辦好，奴才心裡有愧，跟著您這麼多年了還凈干給您掃臉的事兒，奴才死不足惜，還請督主行行好，給奴才一個痛快吧！」

薛元一哂，不置可否地看了眼姜佑，見捂著，眼底漫上些水霧，又忍著不讓它流下來。

這兩人也是打小就跟著的，分非比尋常，薛元眼神微漾，隨即又波瀾不興，姜佑用力扯著他袖子：「掌印到底想怎麼樣？要了他們倆的命對你有什麼好？！」紅著眼眶道：「你放他們出宮，把你的人換進來，我不攔著就是了。」

薛元低頭看，輕輕握住了的手，綿一團合在掌心：「想要救他們，在您不在我，您忘了您要答應臣什麼了？」

姜佑臉白了白，似乎眼神冷了一瞬，又偏頭看了看被打的不出聲來的劉喜和顧雍，終究還是低了頭：「我，我答應掌印，以後都聽你的話。」

薛元眼底出幾分滿意，不過面上也得顧著：「殿下也莫要怨恨臣，如今正是多事兒的時候，為了護著您，臣這般作為是不得已，也是看在先帝對臣有知遇之恩的分上。」

姜佑了：「香印呢？現在在哪？」

薛元道：「印姑娘現在無礙，您只管放心就是。」他又垂頭想了想：「孫賀年想要討要做對食，我想著是您邊的得用人，不能就這麼草率許出去，您說呢？」

似乎想說什麼，又是忍住了，抿著說了句「你費心了」，轉就要回屋，卻被他帶住了，他抬手讓周遭的人退下，一轉眼雕花青磚上就只剩了三道印子，冷眼看他：「掌印有何見教啊？」

額發有一縷耷拉下來，細長一縷在眉心晃著，他抬手勾在指尖：「您是不是很恨我？」

姜佑迷茫了一瞬，隨即邦邦地回道：「難道我還該謝你不？」

薛元把這一縷長發拈在指尖挲把玩著，冰冰涼涼像是溪水一樣的：「您怎麼不想想，我同時也救了您。」

姜佑語塞，他抬手幫把頭髮勾了上去：「其實我還是喜歡您以前那樣，拉著我的手，在我旁邊說些閑話兒。」

姜佑沉著臉側開頭，他直起，眼神微憫；「殿下，變天了。」

......

『噹啷』一聲，青花纏枝的茶盞子在地上滾了幾滾，裡面褐的茶水潑濺出來，沾了花開富貴的毯子，張老夫人子晃了晃：「你說什麼？殿下出事兒了？」

鎮國公張廷躍忙上前幾步扶住；「娘您稍安勿躁，先聽兒子細說。」他皺眉立在當場：「先是頭一樁，前幾日我看殿下突發了失魂癥，本已覺得蹊蹺，近來寧王又頻頻作，先是各拉攏大臣，又把自己的幾個閨送出去聯姻，兒子這才覺得不妥。」

張老夫人隨著前任鎮國公場沉浮多年，見過許多大風大浪，此時神已經沉靜了下來，只是心仍是焦灼：「那殿下呢？殿下現在如何了？」

提起這個，張廷躍的臉又是一沉：「殿下...現在稱病回了東宮，連我想見也被人攔下了。」他狠狠地用手一擂案幾，桌上的茶盞茶壺齊跳了幾下：「薛元現在把守著皇宮外，除了守靈的時候，其他時候本進不得宮，便是進去了也不得隨意走。」他面沉如水：「我約聽到消息，說薛元今天早上在東宮發作了一場，要把東宮上下的人手換個乾淨，連太子詹事府的人都被鎖拿了不，如今剩下的都不敢冒頭！」

張老夫人面也跟著一變：「你是說...東廠那邊也起了旁的心思，他們也想爭雄？」

張廷躍冷著臉點點頭：「只怕是了，薛元救下殿下，未必就是存了什麼好心。」

張老夫人用力拄了拄龍頭拐杖，眼眶微：「皇后命不好早去了，本以為這孩子至能一生順遂，沒想到也是這般多舛。」

張廷躍忙勸了幾句，又肅容道：「兒子打算晌午進宮，看能不能見見殿下，好歹現在知道現下如何了。」他忽然又嘆道：「咱們家這幾年看著煊赫，但實際也就是面子上的風，兵權軍.權早就卸了，若是換做當年，又何必這麼畏首畏尾？」

張老夫人正要點頭，忽然稍間的簾子一，一個麗裝婦人沖了出來，一下子跪倒在張老夫人腳下，哀哀哭道：「娘，您可不能讓大伯去啊。」用帕子捂著臉乾嚎：「薛元那是什麼人？天字頭一號的佞臣，常言道，寧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若是無事倒也罷了，若是真出了什麼事兒，那咱們一家老小的前程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