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東宮地方大，姜佑無可無不可地道：「那我命人把西邊暖閣收拾出來，留掌印住一宿。」

薛元漫不經心地道：「臣住不慣西曬的屋子。」

蹙眉道：「那你住東邊偏殿好了。」

薛元道：「偏殿地方太小，臣展不開。」

姜佑氣樂了，沒見過借住還挑三揀四的：「東邊不行西邊也不行，難道掌印想卷了鋪蓋住院子裏不？」

薛元垂眸道：「您寢殿難道還容不下臣睡一晚嗎？」

姜佑警惕地看他一眼，咳了聲道：「這個...我晚上睡覺的時候不習慣有人在旁邊獃著...」

薛元不過是拿話調弄，本來沒打算留宿在東宮裏的，不過他向來宮裏宮外說一不二慣了，見推三阻四反而發了興，不急不忙地道：「明天寧王進宮，後天出殯又是大日子，容不得有閃失，您宮裏沒個人坐鎮，臣實在是放心不下啊，再說了...」他一手托起的右彎折到眼前：「您這樣子，晚上沒個人伺候也不方便。」

姜佑這時候躺在他膝蓋上，這麼一來，子幾乎對摺著被他抱在懷裏，一邊左挪右挪地想掙，一邊含含糊糊地道：「我有回雪伺候...」猛地瞥見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只能道：「隨掌印的意，我命人去準備。」

薛元這才鬆了手，跳下來跟他一塊進了寢殿，一陣清雅香氣被熱氣烘著撲面而來，側頭看見汝窯天青釉面花觚里了枝紅梅，花瓣還的微著，轉頭詫異道：「這是誰放進來的？」

薛元道：「是臣命人換的。」

姜佑頓了下，似乎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人又茫然了起來，在原地怔忪了半晌才道：「掌印費心了。」

命人另擺了張床榻在外間，又隔了扇楠木櫻草刻的屏風，旁邊自有人伺候洗漱，點香，滅蠟，放下帷幔，服侍躺好。

今兒這一天過的跌宕起伏，姜佑躺在床上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有種前途未卜的悵惘，邊有這麼個人在也睡不踏實，便坐起，赤腳踩在腳踏上，輕輕敲了敲床板：「掌印睡著了嗎？」

過了好一會兒屏風那邊才傳來靜：「您是要起夜嗎？」

姜佑眼皮子跳了跳：「誰要起夜了！」要起夜也不敢勞煩他，靠在床柱上，有氣無力地拖長了腔：「掌印用過飯了嗎？」

薛元的聲音隔著屏風傳來：「自然是用過了，殿下問這個做什麼，難道鎮國公府還不管飯嗎？」

姜佑了個釘子，悻悻地著鼻子躺了回去，其實鎮國公倒是留飯了，就是看見張二夫人一副驚懼加快要昏厥的樣子，也沒好意思留下來吃，只能先告辭了。

得發愁，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忽然聽見外面一陣響，接著薛元繞過屏風走到床前，手裏還托著個八寶攢盤。

他上就隨意披了件罩，裏面是素的中，及腰的直發凌流泄下來，比平時了些威勢，多了幾分慵懶風。

姜佑坐起，他把攢盤遞到眼皮子底下：「您吃了便安生睡吧。」

姜佑呀了聲：「我平時藏的零！」一臉驚恐地看著他：「香印都不知道我擱在哪，你是怎麼找出來的？」

薛元嗤了聲：「您那也藏嗎？就差擺在明面上了。」他手掂了掂的胳膊，又了臉頰，乎乎的起來甚是舒服：「您平時就吃這些個，難怪胖了不。」

姜佑恨恨地拈出幾個小魚乾放在裏：「胖怎麼了，又沒吃掌印家的飯！」

薛元微瞇起眼，上下打量了幾眼，忽然輕笑了聲：「胖點好，您胖起來更好看，起來和，抱起來也舒坦。」

姜佑鼓起來的腮幫子停了一下，突然生出一種難以下咽的心，吃起來也不那麼有滋有味了。

吃完了又喝了半盞梨水，吃飽喝足就有點犯困，打著哈欠兩眼鰥鰥地看著薛元，忽然又蹙眉捂著肚子道：「有點漲...」嘟嘟囔囔：「早知道就不該吃了糕餅又喝梨水了，發起來好難...」

養孩子真不是件容易事兒，特別是養姜佑這樣的，他又轉命人沏了盞子消食茶，打開帷幔坐在床邊，托著盞子讓慢慢喝了，再輕拍著哄睡。

姜佑被哄得眼睛漸漸有點發直，心裏想警惕，卻被困意擾的打不起神來，眼皮子漸漸不聽使喚了，心裏轉圈念叨：「這人是佞臣，是佞臣，佞臣...」然後頭一歪，倒在薛元上睡得人事不知了。

薛元怔了下，覺到和溫暖隔著寢綿綿不絕地傳過來，一時有些無言，要說這孩子聰明，偏又大咧咧地混不吝，要說傻，偏又猜人心思猜的極準，真是個矛盾莫名的人。

他蹙著眉頭想要掙開，卻反而被纏的更，想起那日在正泰殿也是被粘纏了一晚上，反正左右甩不，還不如讓自己睡的舒坦點，他抬手取了幔帳上的掛鈎，任由層層朱紫彩綉落了下來，反手抱著躺了進去。

一夜好夢，早上等回雪來才眼醒過來，一低頭卻發現懷裏抱著件緋紅的長，捧著長發愣，過了會兒才疊好放到枕邊，穿戴好孝服出門。

回雪走在邊，紅著臉在上來回瞄，姜佑被看得寒都豎起來了，轉頭瞪一眼：「你有什麼事兒就直接說，兩隻眼掃什麼呢？」

回雪年紀比大些，也是的宮婢，想著今兒早上的場景，猶猶豫豫地道：「殿下，昨兒掌印宿在您寢殿裏，有沒有做什麼...奇怪的事兒？」

姜佑眨了眨眼：「什麼才奇怪的事兒？」

「就是...」回雪滿臉尷尬：「手腳...之類的。」

雖然薛元是個太監，但本朝太監廣納妾室的事兒也不在數，可見太監也是好的，就算上不了，用些旁門左道也能得到些趣味。看了眼姜佑緻俊秀的臉，自家殿下被人轄制著就夠可憐的，萬一那薛元再起了什麼歪心可怎麼辦？

姜佑見吞吞吐吐滿臉含糊，不耐地搖頭甩袖道：「能有什麼啊，我這不是好好兒的嗎？」的孝帽做的有些大，腦袋一便輕飄飄地就落到一灘才融化的雪水裏。

回雪呀了聲，忙撿起噠噠的孝帽：「這，這怎麼戴啊？」抬頭看了眼不遠：「馬上就要到正泰殿了，您先在這兒等會兒，奴婢這就回去取。」

姜佑點了點頭：「你快些回來，我在這裏等你。」

如今東宮裏的人都被薛元換的差不多了，就帶了回雪一個親近的出來，一走邊就沒了人，如今時候又尚早，悼念的大臣們都還沒來，站在原地空落落地等了半盞茶的功夫，見回雪人還沒來，心裏有些急，一跺腳自己轉返了回去。

大步往前走，就聽見離泰殿不遠的夾道里傳來男人的調笑聲：「...到底還是京里人多，一個奴婢都生的這般貌，你是哪家大人的侍婢，還是宮裏的宮啊？」

然後是回雪帶了些怒意和驚懼的聲音傳出來：「奴婢的主子還等著奴婢呢，這裏是正泰殿，人來人往的，您就不怕被哪個大人撞見，參奏您一本？」如今姜佑自尚且難保，猶豫了下，還是沒報出姜佑的名字。

那調笑聲『嘿嘿』幾下：「什麼主子不主子的？撞見了又怎樣？我乃是堂堂寧王世子，哪個不長眼的敢參奏？」

姜佑聽到這裏已經滿面怒，一轉進了夾道：「任你是誰也不得在這裏孟浪，泰殿乃是先帝安靈之地，豈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寧王世子這些年一直在藩地獃著，這幾日才聽了自己老子的傳喚京，還真沒見過姜佑，而且皇帝大行，不管是誰都要穿統一的孝服，上不許配飾，從穿戴上倒也辨不出什麼來。

他一見之下眼睛一亮，丟開回雪的手道：「你是主子？」又上下打量幾眼，約莫把當了哪家千金：「果然什麼樣的主子養什麼樣的下人，人的主子生的也標緻。」他邊各人不，喜好也跟著時時變化，近來偏好些年紀小的，出言也跟著放誕起來。

姜佑鄙薄地看他一眼：「寧王也稱得上是人傑了，沒想到竟生出你這樣的兒子來，虎父犬子，當真是報應！」

這些日子寧王在京里過的風無限，現在京里許多人不知太子，只知寧王，他這個做兒子的自然也跟著沾了，了不恭維奉承，簡直把自個當未來的皇子了，聞言面沉：「你是哪裏來的黃丫頭？膽子當真不小，竟敢這般詆毀親王世子，還有沒有點規矩了？！」他說完又放肆地笑了笑，目在上溜了一圈：「不過孤是憐香惜玉之人，子不教父母之過，讓你的父母給我滾過來磕頭賠罪，你再語求我幾句，這事兒我興許就沒過去了。」

姜佑眉梢一挑：「有你這麼個兒子在後面拚命抹黑，寧王就是積攢下再多的好名聲也沒用。」不慌不忙地理了理袖：「孤的父皇是至仁大德敬皇帝，母后是孝仁皇后，你一個世子，還敢再孤面前狂吠，子不教父之過，你和寧王一齊過來向孤磕頭賠罪，孤還能念在同宗的份上，不與你們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