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溪與周介然，兩人隔著一點距離互相對。夏溪還是穿著周五上班時候的襯和西，但是沒有化妝，面部比較和，頭發也沒系起，而是很順地披散在肩頭。而周介然，站在客廳門口，落地窗外明亮的照在他的上，也化了他的線條，憑空便讓夏溪覺得那個人能發亮。

這種覺十分奇特，不大像是對峙，反而像是試探，夏溪開始懷疑什麼。過去堅信著的東西莫名產生一些裂痕，本人能聽見“吱嘎吱嘎”的刺耳的聲音。或者，兩人間的隔閡本就是由玻璃構，看起來是嚴合，然而只要破一個，整個世界都會嘩啦啦地傾覆坍塌莫名地，夏溪到有些危險，仿佛那些碎片可以將劃傷。

大約五秒之后，周介然移開眼，不再搭理夏溪，轉擰開把手，徑直走下樓梯。

夏溪：“”

在很偶然也很狗的況下，與“仇人”相將近一天，一共只說了“那個，謝了”四個字，可卻忽然讓有了一點困。

不然，回去之后，把全部證據再過一遍好了夏溪無法忽略自己心中那點違和。

在蕭雅將的書按照規律一本一本放進新書架的時候，夏溪若有所思地問：“蕭雅，陸一策的發小，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人”

“我不了解。”蕭雅說，“一共也就見過三次。”

“哦”其實見過幾次不是問題。有的人見三分鐘就能了解，有的人見三百次也做不到，周介然是后者。

“對了。”蕭雅忽然想起什麼，“我有周介然的微信，不然你翻翻朋友圈”

夏溪：“行啊。”

蕭雅將自己手機扔給夏溪，說：“他微信名，就介然必以自好。”

“哦哦”介然必以自好，這是名字出，意思是說，如果自有好品德，那麼必要堅持不懈地惜它。

微信這名字，是有什麼象征

夏溪手點開周介然朋友圈，發現里面東西很，就是轉發公司信息，比如什麼“最影響企業”“最價值品牌”“房企銷售金額top20”“房企銷售面積top20”想來完全是給商業伙伴看的。夏溪食指一屏一屏地劃過去，也沒發現任何一點個人信息。

在一大堆新聞當中，夏溪注意到了兩條。

一條是“最員工喜”，第一。一條是“最負責任企業”，前十，還有一些“總經理親自帶隊參觀x國示范工程，學習鋼筋、墻、屋面工法，提高自己企業工程質量”之類的新聞。

“唔”夏溪其實知道，這些都是“作秀”，但還是有了一疑：周介然真的是“無商不”的嗎

過了會兒，夏溪讀到一條很特別的。那條微信還是一條新聞鏈接，里邊說，清臣集團因為工程質量、配套設施等等因素，剛剛拿到政府的廉租房項目，而且收費很低。清臣集團ceo周介然表示，希解決特困人口住房問題，而且承諾會將房子建得方便、舒適、溫馨。最后，他頗煽地道：“家是可以給人最多回憶的地方。希清臣集團，能給那些奔波勞累的人一個心的歸屬，一個的寄托，一個任由本心、恣意妄為的空間。”

夏溪覺得說得真好，心里倏地十分。退出那條，回到周介然的朋友圈的首頁，瞧著右上角的他自己的照片，手點開、放大，就是想再看看剛剛離開的人。

唔這個眉眼這個

夏溪控一犯，就用食指挲了下周介然的眉眼、，心臟砰砰地跳。劃拉著劃拉著，夏溪猛然之間意識到了自己在做什麼：“”

嚇得一抖，趕先把照片關閉。

“呼”夏溪瞅了一眼蕭雅蕭雅還在猶豫把耽帶h的個志放在第一排好還是第二排好，沒有反應，送了口氣，覺得“值 煽”的暴擊x2威力果然巨大。

待了幾秒，夏溪再次點開周介然朋友圈，順著“廉租房項目”繼續往下翻，不知不覺，就看到了一年以前。夏溪也不清楚，在那一晚之后，是想要確認什麼，還是想要推翻什麼。

一條一條點開。因為看的太多，足足有一百條，手“贊”了一個，夏溪都不知道。微信的朋友圈其實很難誤贊。但是，當人發照片時，大圖的左下角會有一顆小心，一不小心就點上了。

那條朋友圈，是周介然很難得的，發的關于自己的事。

他是練筆字。而后曬了一下自己寫完的字。字跡十分有力、瀟灑，有著一說不出的韻味。

字是詩經中的邶風北風里的兩句：北風其涼，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攜手同行。北風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攜手同歸。

夏溪就這麼樣，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況之下，隨手扔了顆“心”上去。

另外一邊，周介然坐在車上，正好刷了一下微信的朋友圈，發現陸一策的前妻給自己一年前的朋友圈點贊。

他立刻就知道是那律師干的。

陸一策的前妻加了他的微信至有七八年，沒有任何理由在這時候忽然翻閱以往信息。而且，陸一策的前妻也不可能忽然跑來給一個贊。正常來講當然沒有問題，朋友圈中就是這樣，甭管認不認識、不悉，大家都是贊一通，但是，蕭雅與陸一策昨天剛剛離婚，絕對不會再與前夫朋友互。笨想也知道，就是那個律師，在“視”他微信。

周介然眉尖一挑：想干嘛

想干嘛，周介然也懶得猜。

那一次在“新派中餐”，副總說生得漂亮，可惜很會顛倒黑白、幫人訛錢，當時自己并沒注意。這回，經過一晚“同居”，周介然也承認，夏溪確實漂亮，從五、到脖頸、到手、到腳，然而，除去還會講句“謝了”，委實沒有任何可取之。

道不同不相為謀。周介然本就不想讓夏溪窺自己，不愿與對方產生瓜葛，手指一，果斷屏蔽蕭雅。

不過，出于一種很奇怪的心理，他也掃了一眼蕭雅的朋友圈。里面很多容都與夏溪有關。周介然想：真是漂亮，可惜。

夏溪待了會兒，還是對周介然好奇，再次拿過手機，點開周介然的頭像：“”

空的。

朋友圈里干干凈凈啥也沒有。

“”就這麼兩分鐘，他把蕭雅屏蔽了屏蔽了蔽了

“雅雅。”夏溪盤坐在床上，“周把你給屏蔽了我懷疑我剛才不小心點到贊”

“”蕭雅說，“正好。你刪掉周介然，也刪掉陸一策。”

“”夏溪問，“要這麼徹底嗎”

“這不廢話。”蕭雅說，“前夫前妻，當然刪掉。我怕我將來的老公產生誤會。”

“哦”你將來的老公，在哪兒呢

“小溪，下午咱們去你那兒，拿東西，這幾天你住我這邊。”

夏溪點頭：“好的。”

夏溪在蕭雅那住了三個晚上。后面兩晚一直在看日劇、韓劇，蕭雅說了，陸一策周末時喜歡打打網游，要把網絡拖慢，讓他被人五殺，死得涼掉。

周一，夏溪又去律所上班。

上午，那事的獅城集團副總張揚主上門，將4月30號付給了清臣集團的1000萬的證據統統放在桌上，有置業計劃書，有購房合同，還有收據。

夏溪一行一行地讀置業計劃書：“四次分期付款，600萬、500萬、500萬、400萬總共2000萬。”

張揚：“對的。”

“那1000萬，是

您提前還的第二期和第三期”

“是的。”

夏溪拿過收據，發現上面“房屋地址”確實是與張揚別墅地址相同清臣1號a05。面積400平米，四室四廳，總房款約2000萬。本次款為分期款，日期4月30日，pos機刷卡

夏溪又問：“有發票麼”在法庭上，相比收據，發票更為有利。

“沒有。”張揚搖頭，“發票要到付清全款才能拿到。”

“嗯。”夏溪知道，張揚沒有講。一個項目通常只能開一張發票。

看起來，沒有問題。

事實應該就是，清臣集團的反訴書上有錯誤，將副總張揚個人買房所財款給算獅城集團用以購買商場的第一筆資金。

這點也無所謂。

張揚走后，夏溪又將案子證據整理了遍，覺得很順。

那事那總的訴求完全合理，應當能搶到定金和違約金。反而清臣集團，證據一片混，連那1000萬究竟是啥都搞不清，也不知周介然怎麼管理公司的。

周介然提到這個名字，夏溪想：那天那一點點溫，大概只是偶然的吧。有人就是這樣，在不涉及到利益時，特別易于相，甚至可說樂于助人。但是，一旦到利益，就會變一個人，無論如何也不吃虧。當房產律師這麼多年，夏溪非常清楚，利益這個東西，就像一只貪婪猛，總是張開盆大口吞噬人的五臟六腑，無論割掉多都無法滿足其萬一。

再說，那句“上下兩木條反了”也說不定只是嘲諷。暗示自己笨、蠢、連個家都搞不定，別說案子。

至于朋友圈，很有可能只是作秀。這樣的企業家，又有哪個不會作秀

算了，不想了。那天相，只是意外。

夏溪告訴自己，我是一個律師，我判斷的憑依，就是證據、證據、證據，不是偶然間的一次對話。

下午，夏溪接了一個新的客戶。

是一個小案子。

夏溪自然不會只做一個案子。在全權負責獅城集團、清臣集團的糾結的同時，夏溪也得忙活別的事件。

這個客戶，談芊芊，煩惱的是產糾紛。

的爸爸六年前去世，媽媽一年前去世。覺得房子理應是自己的，拿著父母死亡證明到房管局想要賣房，結果人家卻說，要麼出公證的公證書，要麼出法院的判決書，總之必須證明擁有置權。一般人絕對不會率先選擇法院，于是談芊芊帶著材料便去了公證。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公證說，七大姑八大姨，全都有繼承權，必須全部找到，挨個聲明放棄

談芊芊就懵了

這個案子非常典型。夏溪問：“父親去世之前有囑嗎母親呢”

“爸爸車禍，沒有囑。媽媽曾說房子歸我。”

“可有公證如果有錄像，或者有簽字，也行，能補。”

談芊芊搖了下頭。

“口說無憑，等于沒有”

“嗯。”

“你這”夏溪了一把自己下上并不存在的胡子，“麻煩。”

“”

“父母、配偶、子，全部都是第一順序繼承人啊。”接著，夏溪一個一個問題地問談芊芊，“父親何時過世”“當時爺爺是否健在”“爺爺何時過世”“爺爺幾個孩子”“大伯小叔小姑是否全都健在”“大伯何時過世”“當時大伯母是否健在”“大伯幾個孩子”“大伯母和孩子是否全都健在”

談芊芊一一作答。夏溪一邊記錄，一邊畫了一個很龐大的表格：“喏，這個房子，本來你的爸爸一半，媽媽一半。爸爸去世時，爺爺還在，所以爸爸那12，就被分3份爺爺、媽媽、和你。媽媽份額上升到了23，你16，爺爺16爺爺四個孩子，他去世時，四個孩子各分124，你爸由你代位繼承，你就變524。而后大伯去世，他那124，由他兩個孩子繼承，各148。接著小姑離婚，產算是婚姻所得，夫妻對半，小姑148，小姑夫148好，現在我們再來看你母親家的況你母親去世時，外婆健在現在依舊因此，你媽媽的那23，需要分給外婆和你，各占13，你的份額變了1324。”

談芊芊：“”

最后，夏溪畫兩個餅狀圖：“你家這套房子，現在是：你有1324，大伯兩個孩子你的兩個堂哥，各有148，小叔小嬸124，小姑148，小姑夫148，外婆13，一共八人牽扯其中。”

“那，怎麼辦”談芊芊問。

“夏溪有點同：如果想要賣房，必須全部找到，挨個聲明放棄。”不過，這還不算多的，夏溪曾經有個客戶，房子分給50多人。

“不可能的”談芊芊說，“媽媽去世這個消息，沒有告訴外婆知道覺得本沒有必要可以騙簽個字嗎”

“不行。”夏溪搖頭，“必須出于本人意愿，公證會反復確認，當然造假不得。”

“而且，現在外婆老了，一直稀里糊涂，總說恨我舅舅，也說恨我媽媽，抱怨子不孝，對照顧不周還總查看自己存款，說是的棺材本兒其實舅舅媽媽已經十分盡力這人老了，自私得很，我看也未必放棄。”談芊芊撇，看來是對外婆多有不滿。

夏溪也不說話。

“還有，”談芊芊又道，“我那兩個堂哥，整天不學無，就想怎麼弄錢。好吃懶做，還想暴富。呵呵，云京市的房子，就算只有148，那也至十萬十萬對于他們來說，也是一筆巨款還有小姑夫，早已經跟小姑離婚，與我們家沒關系了，哪里還看面我明年要定居海外，真的不想再留著它”

“那就只有不想放棄的人，一起簽字，大家共同分錢。”

“憑什麼”談芊芊的柳眉倒豎，“我爸爸媽媽勞了一輩子，也就這麼一套房子，憑什麼”

“”夏溪沒有辦法，聽著家長里短，聽了足足一個下午。不過，談芊芊既然愿意付咨詢費大倒苦水，也隨得對方去了。

下午五點，夏溪已經清楚了談芊芊的家里，從爺爺外公外婆，到堂哥堂姐表弟表妹的全部況，心中慨果然是個奇葩家庭也不知道是奇葩之間互相影響，還是奇葩恰好聚在一起。

“哎”送走談芊芊，再次慨了下。每一次與親戚朋友們說，老人過了六十最好寫個囑，都會被人笑罵“不要咒別人”。可是許多老人因為突發心腦管疾病去世，最后總是留下許許多多后患。如果想把房子全部留給子，還是未雨綢繆較好。

也不知道以后談芊芊還來不

正在瞎琢磨呢，夏溪便接到了法院打的電話。

是關于那事的案子

對方表示，那事的案子，即將開庭

對于法院通知，律師可以選擇方式，比如電話通知、電子送達。一般律師都會選擇“電話通知”，這樣可以確保自己沒有。

好的，夏溪心想：真正的戰爭，終于是到來了。

，馬上就要代表獅城集團，與另個律師展開一次對攻。可以想象，清臣集團并不可能隨便請個菜鳥律師，所以幾天之后一定會是一場不好打的仗。

這是第一個比較大的案子，不想輸，非常地不想輸。不愿令自己失，不愿令老板失，也不愿令尹律師失。

清臣集團，對不起了。

定金和違約金，那總是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