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濟生的左手剛剛撒開鋼制的門把手，他此時還微微躬著腰，下就在應笑左肩上方不遠的一個位置上，右耳仿佛馬上就要挨上應笑的左耳，蕭七七覺得男的帥的，視覺沖擊實在太大了。

“呃，”應笑趕解釋，“我是來勸一個患者做減胎手的。覺得我咒他們，潑下來了一盆冷水，我電話里都說過了。穆醫生呢正好住在這個小區，上下班近，我們倆是正好上的，穆醫生就帶我過來洗個澡兒、換個服。”

“……”蕭七七的兩只眼睛還是一直滴溜溜轉。

“好了好了。”到氛圍有些詭異，應笑忙道，“七七，我的服呢？”

小七七則舉起袋子：“這里。不過不是你的服，是我的服。”

“對對對，你的你的。”應笑一看，閨帶了好幾套來，真不愧是自己鐵瓷兒，于是接過塑料袋子，轉過，突然之間有點張：“嗯……穆醫生……”

說到名字，應笑抬眼，卻冷不丁撞進了一雙深邃的黑眸里——穆濟生正垂頭看，于是應笑趕掩飾似的里面的次臥：“那，我馬上把服換掉。”又轉回頭看穆濟生的下頜：“我們兩個就不打擾了。”

最后鼓起勇氣，又飛速地看了看穆濟生的眼睛：“謝謝招待。”

該死，應笑想，穆濟生一直看。

而后穆濟生點點頭，讓開一步。

浴室的門是磨砂的，于是應笑進了次臥。

換上了七七帶的一套藍的運裝，把穆濟生睡睡整整齊齊地疊好了，擺在床尾，又走到浴室，將臟了的過膝子揣進袋子，而后重新回到門口，告訴自己不要心虛、不要慌張，要淡定、要牛，要宛如是無事發生、要表現純爺們兒，絕對不能顯出來控這種世俗的-，做了很多心理建設，抬起眼睛看穆濟生，笑道：“穆醫生，我們走了，今天真是太謝謝了！”說完擺擺手：“拜拜！”

穆濟生頷首：“拜拜。”說罷，他便看著兩個孩一前一后走出門去，又輕輕地關上大門。

應笑走后，穆濟生走進次臥，看見床上整整齊齊的自己的睡睡，愣了愣，站在床前，手在袋里，垂著眸子看了會兒，而后鬼使神差走到窗前，向下面張。

應笑正好跟蕭七七走出樓門、走向遠。兩個姑娘說說笑笑，應笑好像一直在向蕭七七解釋著什麼，氣急敗壞的。

可走著走著，應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回事，心里有把鉤子似的，就十分莫名其妙地，回過頭，看了看穆濟生的窗子、穆濟生的家。

穆濟生家只是三樓，隔著玻璃撞上視線，兩個人又均是一愣。

應笑趕扭回頭來，努力走出好幾十步，想這一回穆濟生肯定不在窗前了吧。知道自己不該好奇、不該確認，可又忍不住想要好奇、想要確認，又是回過頭看了眼。

穆濟生竟然還在。

這回，兩個人沒有剛才被抓包時的驚慌和愧了。他們對了兩三秒鐘，應笑才又目視前方。

到拐角，應笑沒忍住，在拐彎時輕輕偏頭，又第三次向窗子。

這回穆濟生離開了。窗戶前面是空的。

出了小區，應笑請了蕭七七吃不遠的魚頭火鍋，又陪著蕭七七回婦產科補病歷，一直到很晚。

…………

第二天早上，應笑一到生中心就發現哪里不對。

生中心陣仗很大。

“應醫生來了！”實習生，“咱們科室值擔當！應醫生得出境出境！”

應笑：“？？？”

“應笑，”應笑喜歡的大姐姐、副主任醫生葉默道，“邢天材給我們科拍宣傳片呢！他請來了‘云京日報’首席攝影，而且還是上一年的新聞攝影‘金鏡頭獎’的獲獎者。他今天是來取材的，看有什麼攝影素材可以用在宣傳片里。可能會從悠久歷史、良好聲譽、先進設備、湛技、強大科研、優環境等等方面宣傳我們，再搭配一些功案例。”

應笑：“噢噢噢噢……”

葉默馬上就要35歲了，現在是副主任醫師。葉默并未結過婚，甚至從沒談過，很喜歡小孩子，可命運弄人，先天有較嚴重的稚子-宮，子-宮極小，因為父母比較心，葉默醫生又錯過了最合適的治療時期，終生無法懷孕生子，而選擇當生中心的醫生的原因就是，并不能親自創造屬于自己的小孩子，但是想幫忙創造其他家庭的小員，想幫幫那些一樣喜歡以及孩子、也仍然有一些希、甚至只是一線希的姑娘們。因為不能懷孕生子，葉默覺得不可能有什麼男人愿意接、真心喜歡，也就干脆不費勁了。每回男人表達好葉默都是直接拒絕，一心撲在工作上面。應笑一開始還以為葉默是單主義，后來才知道葉默的狀況。這位姐姐無比溫、特別，應笑超。

而拍宣傳片的邢天材呢，也是一個主治醫生，他今年已經39歲了，卻還沒有升上副高。邢天材的醫、態度憑良心說是不錯的，但邢天材科研能力卻是一個巨大短板，云京市和云京三院要求申報副主任醫師的醫生必須有兩篇核心源期刊的第一作者，而邢天材呢，這麼多年也才寫出一篇符合要求的來。現在，邢天材的年紀上去了，腦筋等等更加不靈了，而且他現在有兩個兒子，老婆工作也比較忙，沒多個人時間用來看論文寫論文。應笑看得出來，邢天材還著急的，可又沒膽去雇槍-手。

不過呢，邢天材這個人“比較會來事兒”，今天拍個宣傳片啦，明天組織啥活啦，生中心的關主任還喜歡邢天材的。邢天材給生中心已經拍過n個片子，葉默醫生他“邢導”，他還擅長剪輯視頻以及配畫外音，片子效果總是不錯。邢天材去年圣誕也舉辦了一個“white??elephant”的活，還組織過幾次桌游等等，大家都很開心，主任也很高興。

云京三院生中心雖然已不需要宣傳，但是大家在朋友圈咔咔咔咔一頓轉發，還是很有大氣磅礴萬馬奔騰的氣勢。宣傳片的畫面致、聲音磁，啪啪給出一串串驚人的數字、一個個的功案例，主任今年60多歲，當然最這個調調。

應笑對他不喜歡也不討厭，就，普通同事。

吵吵嚷嚷取材完畢，大家馬上要上班了。

關大主任送走了云京日報首席攝影，又回來，而后突然想起什麼，說：“應笑，邢天材。”

應笑說：“到到到！什麼事呀？”

應笑子一向活潑，也很主任喜歡。

關謹行道：“你們倆的論文定稿我昨晚上剛看完了。沒有什麼要改的了，準備準備投出去吧。”

應笑大喜：“好咧！！！”

這篇論文選題很好，而且實驗分外順利，最后結論十分明確且有意義。這個項目實驗步驟是由應笑設計、規劃的，也是由應笑主要負責的。提供了42個患者數據，邢天材提供了38個，最后書寫則是一人一半。按照慣例，考慮到貢獻大小，應笑是第一作者，邢天材是第二作者，關主任則是通訊作者。應笑與邢天材一起也是主任的意思，一方面讓邢天材跟應笑學學設計實驗書寫論文，另一方面邢天材有更多二作，試一試破格提升。

“嗯。”關謹行又問應笑道，“應笑今年申副高嗎？主治當了三年了吧？”

“對，”應笑笑著回答，“如果這篇論文能發出來，可以趕上，我就申請副高試試。”云京三院熱門科室現在基本只招博士，而對于博士，市里還有醫院雙方的政策是，學博（學博士）需要規培三年，而專博（專業博士）專培并軌的了呢，因為已經有規培證，就不需要做規培了。對于博士學歷的擁有者，主治當了三年以上的就可以申報副高了。

云京三院比較喜歡能寫論文的學博，不過應笑是個專博，因為也能寫論文，博士期間曾發表過幾篇質量很不錯的。云京三院生中心40歲以下的人里頭就邢天材不是博士，而是科室瘋狂擴張的那幾年跳槽過來的。

“好，好。”關謹行也笑，“這篇論文質量不錯，試試發發國外期刊。”

應笑應了：“好~”期刊當然越牛越好，cns（《cell》《nature》《science》）就最最好了，哪怕是個子刊呢，哪怕是最弱的子刊呢，比如說《nature??communications》……

見小自己七八歲的應笑都要申報副高，邢天材有些羨慕，又有些酸楚。

應笑哼著一首兒歌回到了自己桌前，心里居然莫名其妙地想，穆濟生那狗男人肯定會唱好多兒歌，他的聲音唱兒歌兒應該非常溫好聽……嗨，他的名字怎麼出來了。

而邢天材在原先位置似乎站了兩三分鐘，宛如是在糾結什麼，一會兒往應笑這邊走兩步，一會兒又回去，一會兒往應笑這邊走兩步。

應笑只是奇怪地看著他。

“應笑，”過了半晌，邢天材他終于是邁步走到應笑桌前，聲音似乎有點張，問，“應笑，投稿……我來投吧？我的英語比較好。”

嗨，原來就是這事兒啊。

邢天材的英語確實是比較好，他曾經在國醫院當過一年訪問學者。雖說訪問學者基本上是游山玩水的代名詞，可對英語還是有用的。

應笑以為邢天材想討好自己以后繼續帶飛他，笑著說：“不用啦，投稿而已，我的英語還是夠用的。你有老婆又有孩子的，不要浪費休息時間了。我單狗，我來投吧。”

邢天材頓了頓，點頭說：“那好，辛苦你了。我就覺得這篇論文基本都是你在干活兒……”

“哈哈哈哈，沒事沒事。”應笑趕擺擺手，“不用介意。本來就是我第一作者你第二作者。而且你完得非常好啊，38個患者數據，還有一半論文文本，都沒什麼嚴重的錯。下次咱們兩個還一起發論文啊！”

邢天材也笑了，他扶扶眼鏡，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