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啼》巧克力囊腫(一)
周一,應笑還是七點醒來。剛打算洗臉刷牙就意識到自己搬家了,于是又躺回小被窩兒,玩兒手機玩了45分鐘,熱搜全部點開看過,又打開小說app“文學城”,把昨晚上作者們的最新更新也看完了。
接著應笑慢條斯理地完了出門流程,走路兩三分鐘就到了醫院后門,又走了七八分鐘就到了門診大樓,一共花了十來分鐘,心里簡直幸福開花了。
單位離家近,原來真的這麼爽啊……
穆濟生是很會……
…………
神清氣爽進辦公室,又神清氣爽開始出診。
第一個患者有多囊卵巢,最常見的方原因。普通的人每一個月大約產生20個基礎卵泡,應笑剛剛看了一下,這位患者足足有40個。而且,是典型的“胖多囊”,重也是十分驚人。
應笑扎著馬尾辮兒,說:“先做三次人工授,同時加點促排卵藥。嗯……咱們不用克羅米芬,用來曲唑。對普通人,克羅米芬經常催5個以上基礎卵泡,比較容易雙胎、多胎。來曲唑呢,小劑量是一顆卵泡,大劑量是兩顆卵泡,比較可控。而且來曲唑是最溫和的促排卵藥,副作用小。它會導你的分泌出來更多激素。”以前都用克羅米芬,現在傾向新藥了。
“那,”孩兒問,“哪一種的功率高?”
“多囊也是來曲唑好。”應笑一直喜歡看paper,隨時調整治療方案,“我剛看了一個調查。對多囊,五個周期后,來曲唑的活產率是28%,另一個是19%。對大重就更是了。如果bmi大于30,活產率是20%對10%,不過如果bmi小于30,則都是30%。”頓頓,應笑又說,“所以,首先咱們減減重量,越多越好,爭取減到30以下。”
“嗯嗯嗯嗯……”
“然后呢,月經次日來照b超。如果一切順利,月經第三天開始吃藥,連吃五天。第12天再照b超,看看卵泡發育況,看看卵泡是否要排了——一般來說,卵泡會在自己長到22-24mm的時候排出。如果卵泡即將排出,你前一晚打排卵針。而后就是排卵當日,你的老公早上9點過來取,我們要‘洗’,淘汰掉不太行的,子質量可以更高。你呢,中午來做人工授。我們護士會用管把-點到宮頸。你自己躺15分鐘。”
“好的好的……”孩問,“如果三次沒結果呢?”
“那可能要試管嬰兒了。”應笑說,“放心,你們會有小孩子的。試管嬰兒比較適合多囊卵巢的患者,因為一次可以取到好幾十顆卵泡,其他患者都羨慕呢。”與其他科室并不相同,生中心的醫生們經常給予一些信心。
“不過呢,”應笑又道,多囊卵巢綜合征是試管嬰兒的副作用——卵巢過度刺激綜合征高危因素的第一名,我們ohss。一般來說,卵泡越多,ohss越嚴重。”這東西是促排卵的并發癥,同時也是試管嬰兒最重要的副作用之一,另兩個是多胎妊娠及異位妊娠。
“會……會怎麼樣……”
“輕度只是惡心、嘔吐、腹瀉等等。中度則是腹水這些,重度就是大量腹水、水,最嚴重的結果是死亡。”頓頓,應笑又安道,“不過呢,死亡病例非常罕見。大部分書上面寫著輕度有20%-33%,中度有2%-6%,重度有0.1%-0.2%,死亡率0.1‰-0.3‰,但歐國家最近幾年中重度是1%左右,0.3%需要住院。云京三院并沒遇過因為取卵而死亡的。我們兩天一次b超,嚴格監測患者卵巢,隨時停止試管周期,也會用藥預防、治療ohss的發生。”中國和國一樣,如果沒有什麼不對,用“大促”,日本則有“微促”——一個周期就只催兩三卵泡,甚至只取自然形的那一個。
“我明白了……”
…………
第一個患者離開,第二個患者進來。
石玉。
好聽的一個名字。
把“石”這個姓,一下變“玉”這個名,像寄托著患者父母那殷殷的期。
患者已經備孕一年了。
應笑又先b超檢查。
呃……這……
應笑帶回接診室,說:“石玉是吧,你需要一個手。巧克力囊腫還蠻嚴重的。手轉到婦產科做。”
一邊,石玉媽媽大喊起來:“巧克力什麼?”生中心大多數是夫妻兩個一起看診,不過,也經常有媽媽陪著兒來的,應笑倒沒怎麼見過爸爸陪著兒子來的。
“巧克力囊腫。”應笑解釋,一手握拳,仿佛是子-宮,另一手張開,像一個管子,“就是,月經期間,子-宮并沒有經孩-道排出外,而是到了卵巢里面。因為沒有出口,碎片混著在卵巢里堆積起來,形一個囊腫。的囊腫相當大了,最大的有8厘米了。如果還小,我們可以保守治療,先懷孕。但這個太大了,隨時都有破裂可能,立即手吧。”
“哈!”石玉媽媽當場罵起自己兒來,“讓你總熬夜!天天擺弄那破手機!還有,讓你別吃辣、別吃辣,吃清淡的,就是不聽!”
石玉只是耷拉腦袋。
“并不是。”對這種媽,應笑還是比較強的,一邊打字一邊說,“巧囊因是不明的。都已經生了病了,你們還怪?”一般來說,這種家屬欺怕,醫生一兇,他就慫了。
真是的,讓患者對自己的病有愧疚,好在哪?
石玉媽媽:“……”
“另外啊,”應笑向患者姑娘,“手之后盡快備孕。巧囊容易復發,而且,囊腫越大、年齡越小,復發可能越高、復發速度也越快。你其實是很危險的。如果復發,妊娠能力將隨時間越來越低,那個時候就只能做試管嬰兒,傷害是有的。而且,妊娠本可以降低這個病的復發概率,也減低囊腫的破裂風險。??”應笑又用自己拳頭來模仿著子-宮,“你一妊娠,月經就停了,子-宮就不掉落了,也就不會去別。一段時間的休息后,它可能就自己好了。”
石頭還是耷拉著頭,在強勢的母親下,沒什麼主意的樣子。
“盡快備孕?”石玉母親算了算,臉忽然一肅,說,“不行!今年備孕孩子屬羊!”
應笑一腦門的問號,抬起眼皮,向那個母親。
石玉媽媽說:“屬羊孩命不好呀,命苦!你沒聽過那句話嗎?十羊九不全!”
“都什麼年代了,還信這種迷信說法?”應笑繼續打字,“而且,別人不生屬羊的,你生屬羊的,中考高考競爭還小,這好是實打實的。”建國以后云京市的生育率有四個洼地,全是羊年。
“咱們孩子肯定優秀。”石玉媽媽驕傲得好像一只白天鵝。
應笑:“……”
應笑了一眼母親,又向了患者:“試管技是有傷害的。要先促排卵,再取卵。”對石玉,描述ohss的方式與對上個患者截然不同,應笑說,“可能腹水水,還可能出、染、卵巢扭轉等等等等。而且,試管嬰兒又不便宜,一代試管三萬左右,二代試管五萬左右,不用花冤枉錢吧。”一代就是普通試管,二代則用卵胞漿單-子注技,針對-子質量不好的準爸爸。
頓頓,應笑終于打完字了,又說:“行了,你們去掛一個婦產科的號兒吧,準備手。”
“萬一屬羊真的命苦呢?”石玉媽媽無比強勢,“咱們孩子必須優秀!再說了,如果真是一個孩,男方爸媽都不想娶羊屬相的孩子的!咱們孩子選擇范圍不就小了嗎?咱們不就耽誤孩子了嗎?”
應笑:“……”窒息又回來了。
“玉玉呀……”石玉媽媽變溫了。輕著石玉頸背,站在石玉邊,微彎下腰,著自己兒的側臉,說,“媽媽最知道了,人這輩子就是為了子活的。媽媽要為的子遮風擋雨。寧可自己承一萬,也不能讓子承一分……你聽說過那句話嗎?我很喜歡。‘本弱,為母則剛’。你這輩子……也差不多是定了型了,咱們要用一切力讓下一代好好兒的。”
石玉早已習慣弱,也習慣聽話了,低著頭,囁嚅著,說:“噢……噢。”
過了會兒,鼓起勇氣,小心地、怯怯地問,“試管……網上都說會變老、會變丑,是真的麼?”
“……”應笑只能如實回答,“目前科學無法支持這個觀點。生中心促的是每個月的基礎卵泡——本來它們互相競爭,一個,其他萎。我個人認為,變老、變丑主要源于心理力,還有懷孕和勞累本。一個正常高齡產婦懷孕以及生子以后,也是會變老變丑的。”
“那……那致癌呢?會……會死嗎?”
“文獻表明其他癌癥的發生率并無增加,但卵巢癌的發生率確實變高了。不過,科學家們無法證實這是因為患者本卵巢功能就不如人,還是因為ivf。只能看到相關,無法確定因果關系。”
“你看看你看看!”石玉媽媽又拍了拍兒的背,“沒事兒的!腹水水什麼的,小事兒都是!那點難你有什麼忍不了的呀!咬咬牙就過去了。”
石玉重新垂下頭去:“噢……”
“行了。”石玉媽媽直起子,還是驕傲得好像一只白天鵝,揚揚下,對應笑說,“謝謝醫生。”接著又看向兒,走吧,玉玉。”
“嗯……”石玉跟在自己媽媽的后,垂著頭,不說話,一步步走。
應笑著們背影。
腦子里不斷回響剛聽到的那些話。
“人這輩子就是為了子活的。”“媽媽要為的子遮風擋雨。”“寧可自己承一萬,也不能讓子承一分。”
仿佛,只要石玉為了自己的健康,不做試管,不復發巧囊,而是生下了一個屬羊的孩子,就“媽媽失格”,不是一個好媽媽了。
而做了試管,復發了巧囊,生下了孩子,也仍然不見得就可以被認作是一個好媽媽。
因為“好媽媽”的考核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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